小镇上有一个上世纪八零年代建造的教堂,翻修之后窗户都换成了五色琉璃,墙体外围也刷上了纯白的漆,加上顶端的十字架就成了整个镇上最显眼的建筑物。
杜蔷薇眯着眼睛抬头在阳光下看见远处飞舞的海鸟,空气里是温暖的海水味,她跟着前面的女人顺着街道下坡往住的地方走,怀里还抱着一代新出炉的面包棍,她吃不惯异国的食物,蔬菜沙拉还有煎烤禽肉,唯一还能下咽的就只有开在教堂旁边的那家烘焙坊的面包,想起凉冰的履历上显示她一人在异国念书生活的经历,不自觉到觉得小看了对方,正走神听见女人喊她,孕肚已经非常显眼的女性omega站在她身前回头,白色的波西米亚长裙被腹部隆出触目惊心的弧度,与那张极具东方特征而稍显清瘦的脸格格不入,“天气太好你就发呆了?”对方这么打趣,弯起的眉眼在阳光下折出让人陌生的温柔,杜蔷薇突然就沉默了。
她不曾触及到的对方的人生到底还有多少让她意外的部分,她未曾染指的凉冰的生命里有有多少时光这个人是独自走过,没有那些没心没肺,没有伪装的轻挑张扬,就想此时此刻这不曾设防的温柔,又有谁见证过?
年轻的alpha像是一道突兀的匕首,锋芒毕露的站在油画一般的背景里,她身边就是圣洁的教堂,而她就是最后的骑士,不动或许还好,动起来便能撕碎眼前的岁月静好,女人扯扯唇回身拉过对方的手臂,讨好似的眯起下垂眼轻哄:“怎么老是皱眉头,小心长皱纹。”
皱纹是不可能长的,一张全是胶原蛋白的脸,天给的好相貌又怎么会怕这种东西,女人腹诽,把一点点嫉妒藏进心底。
她自然而然的环住这人的胳膊,隔着长袖衫的布料指尖能触碰到alpha紧致的手臂肌肉,那象征着alpha特有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抱起孕妇的力量,好心情的捏了捏换来红发alpha不轻不重的冷昵,刚才转瞬即逝的异样感很快消散。
若是真有上帝,真该看看她这样的人是否值得被骑士拯救,而这样的骑士又能如何拯救她。
“天天吃不喜欢的东西看来你已经腻了,可惜这里买不到中式调料,不然我倒是可以给你露一手。”
“你?”杜蔷薇虚着眼皮看并肩的人一副惋惜的模样,止住了口中的质疑。
但是这质疑已经很明显了,孕妇眯着眼稍显愠恼:“你怎么不信?难不成你以为独身在外的我还有管家保姆陪着?没见过世面的小鬼。”
“呵,我记得你下了班总是去食堂吃饭再回家。”
“教职工食堂的大厨手艺很好,又不用麻烦的清理厨房,啊呀,独身女人也很辛苦的好吧,不要计较那些细节。”凉冰重重捏了手心的肌肉,把小红毛的袖子捏出褶皱来这才罢休。仗着杜蔷薇对她予给予求的态度转变,她已经逐渐熟稔了胆大包天,养熟的小狼犬是真可爱,她看着对方虽然面瘫但绷不住有了些弧度的唇角,心情复归愉悦。
但这愉悦没持续多久,身边的小红毛许诺:“我回去之后记得,下次来给你带些调料,让你大展身手。”
她的手松开,皮笑肉不笑:“差点忘了你要回去了。”
沉默弥漫开,短暂的重聚后分别近在眼前。
杜蔷薇在次日下午离开的小镇,卡尔的态度严厉又激烈,在单独谈话后原本并不打算准时折返的蔷薇黑着脸在沙发上坐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服了软向她提出告别,凉冰当时穿着睡衣靠在走廊的门框上,打着呵欠敷衍了那人严肃的态度,心里却清清楚楚杜蔷薇如今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卡尔不会再冒任何风险让杜蔷薇停留在她身边,她也不允许,任何潜在的危险都是不可被忽视的,只不过她看着那张越发合眼的脸,还是会生出不舍来——多好的小狼犬,多好的小alpha,在杜蔷薇还未离开之前,她就已经开始惧怕孤独,她曾习以为伴的情绪如今却成了让她恐惧的东西,挺可怕的,也挺让人无能为力。
“凉冰,你看着我。”那个小alpha临行前站在门口看着她,向来没什么耐心的眉眼温顺得几乎有些卑微,她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上似笑非笑仿佛看见了一只摇着尾巴被淋湿的大型犬在向她乞求能不能进门,杜蔷薇压着嗓音许诺,“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尽快回来——你等着我。”
她想象往日一般冲着杜蔷薇笑,告诉对方自己一定会很想念她,但却着实笑不出来,只维持住了嘴角的弧度,看着杜蔷薇眼底闪烁的光最后熄灭。
不想骗人,但也的确不想放手让杜蔷薇走。
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伸手拂过小红毛夹克衫的衣领,她垂着眼藏好情绪,像是乖顺的送伴侣出远门的娇软妻子一般,最后留给小红毛的回应是凑在唇角的亲吻,清浅得把喘不过气的情绪全都收敛。她推开杜蔷薇笑颜如花退回台阶上,挥着手同小红毛告别,日光明媚海风和煦岁月静好,看着小红毛最终离去的背影,久久没卸下脸上的浅笑。
一个月啊,听上去不是很长的时间。
静默的房子,空荡的客厅,突然清冷,女人窝在沙发上,用毯子裹紧自己的身体,在那愈发缠的人不能呼吸的力道里轻笑,感受着腹部那块寄生体回应似的动了动,这个小孽障倒是没有半分讨喜,连带着“安抚”的动作也顶得她妈五脏六腑都被扯得发疼,女人笑骂一声,侧躺着放松了身体,乌黑的发丝遮住半张苍白到透明的脸,唯独姣好的唇泛着黯淡的深紫色,像是重症无救的病人,与整个房子一起腐朽被人遗忘。
大洋彼岸深冬的积雪已经将整座城市染白,东区市立医院院长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卡尔站在办公桌后的落地窗边,越过四楼用以给病患散步的天台花园看见圆形庭院里停着的那台过于高调的保姆车,喷泉池早在上个月就停止运作,积雪沉沉的压在池中像是在庭院里堆出极具艺术气息的符号,身后的门被敲响,他朗声温雅的回应:“请进。”随后收敛了身上的气息转身坐在办公桌后,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等待病人的医师。
进门的人脸上还带着完美无瑕的微笑,银色长发有一侧被勾到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脸部轮廓,白色的高定西装勾勒出高人一等的身材比例,鹤熙无论出现在哪个场合都能轻而易举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但让卡尔稍微侧眸的是对方身后跟进来的一道金发身影,自然稍微让人能喘息一口气的是这道身影并不是凯莎,只不过面对对方与凯莎过于神似的气质,男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凉冰不止一次提到过那个“惹人厌”的小金毛,女人最多的评价就是与凯莎太过相似,像极了凯莎在外乱搞的私生子,卡尔久闻大名,初次见面反而在心里对凉冰的评价不置可否。
确实相似,但也只是相似,差距太大,大到卡尔收回眼神时在嘴角流露出淡淡的不知意味的笑意。
“有什么能帮到你?阁下。”
鹤熙端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一双修长的腿交叠,散发着华贵妖美的气质,面对卡尔的提问轻轻颔首:“一套体检,还有伤口护理。”
卡尔点点头,对对方这幅不排队不预约直接进院长办公室要求走后门的行径十分逆来顺受,只是在闻言伤口护理时轻挑眉:“什么样的伤口?”
对面美得像是高山落雪般的alpha敛了敛一排浅白色的睫毛,星辰色的眼瞳锁在卡尔公事公办的脸上,似笑非笑:“枪伤。”
“哦?”医生有些意外的皱眉,面色也凝重了几分,“方便问一下伤在哪里,多久时间,我再为阁下安排详细检查。”
滴水不漏的问法,严谨公正的办事态度,鹤熙的目光像是凝结了寒意的冰锥一般直对着他的面门,即使如此卡尔也温雅的完美无缺,似乎这幅神态正是撕不碎的面具一般,片刻后鹤熙轻笑出声:“腰部擦伤,一个月前,劳烦。”
“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吗?是后续感染的话,一个月的时间相当麻烦,检查结果出来之前需要帮您办理住院手续吗?”
“还不至于——我又不是需要时刻被照看的孕妇。”
静默的片刻二人对视,卡尔微笑颔首:“我完全尊重您的意见。”鹤熙单手托着下颌轻笑不止。
卡尔离开去安排检查事项之时,站在鹤熙身后的彦用不解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前辈,鹤熙甚至不用回头就能察觉到雏鸟那不加掩饰的视线,于是偏偏半张绝色的脸:“怎么了?又想问些什么。”可小金毛学乖了,在滞顿之后轻声憋回了疑问,只回复:“没什么。”
真是无趣,她竟教会了她什么是进退,间接地也就让她变得更无趣了,鹤熙摇摇头,坐在椅子上微微转身从下往上扫视小金毛一眼:“想问什么就问吧,憋着的那些话儿自己又想不明白,万一回去凯莎还要问你,你还是什么都答不出来。”眼看着小金毛绷紧的脸愈发严肃,鹤熙似乎也明白自己轻描淡写的戳穿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目的是件很打击人的事,又轻轻补充,“不必在意那么多。”
“您刚才提到孕妇,是指凉冰吗?是你们两的暗语吗?”彦绷着张脸硬邦邦的问,这反而让鹤熙真的笑出声,女人的指节摩挲了自己下颌,无意散发出与那双锐利视线截然不同的慵懒气质:“亲爱的,能被你听出来就不叫暗语了——是的没错,我是在向他提凉冰。”
“卡尔知道凉冰在哪儿?”
“或许吧。”鹤熙懒洋洋的回答。
“我不理解。”彦向前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鹤熙眉梢一挑没有出声打断,小金毛还没那么像凯莎,依旧对她保持着雏鸟一般的亲近,在此刻不知道算不算什么好事,她走神的想,边听彦继续问道,“您真的和凉冰出逃毫无牵扯?您知道卡尔有她的消息,那为什么又不继续追问?”
鹤熙敛着清霜似的眉眼突然开口:“你很在意她?”一句话将年轻人问在了原地,鹤熙继而发问:“凯莎是要你来监视我和卡尔的会面内容,而你的冒进除了想探究我是否参与计划之外,你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急迫的想知道凉冰的下落,怎么,是凯莎急了,还是只是你急了?”
接连的追问将稚嫩的alpha打乱在原点,看着彦紧锁的眉眼闪过迷惘,她不留情面的嗤笑一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保持谨慎,亲爱的,无论何时,无论对谁,留住你的思绪。”
稚嫩的alpha缓慢抿紧薄唇,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鹤熙转过身越过卡尔的办公桌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嘴角似笑非笑,像对自己重复:“保持谨慎。”
如果你抓到了猫,也要确认驯服了这样一只心高气傲的生物,至少替它带上项圈,毕竟,小猫咪眼里平等的看不起任何人,毕竟,小猫咪比你想象的要危险难缠又薄情得多。
那么卡尔,你会被猫反挠一爪吗?
住院手续暂缓,体检结束后鹤熙与彦从医院折返,卡尔依旧是雷打不动的那副温文尔雅模样送二人出门,鹤熙不晓得从哪里又摸回来了她之前腿部受伤拄的手杖,矜贵之中多了雍容惹人注目,彦扯扯嘴角不晓得这是不是为了前去与老师会面时多加一丝同情分,便扭过头不去评价。
车开进半山别墅的时候,银发美人靠着车窗对着窗外萧条的景色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这都冬天了。”彦在一边闭目养神,闻言去看她的轮廓,透着光看不清神色也就不好猜,轻声嗯了一声附和,鹤熙却又道:“如果没这么多事儿的话,半山别墅现在应该很热闹——你知道,他们总是猜谁会是那个先延续血脉的人,她们都以为是我。”
彦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时候突然又主动提起另一人,锁着眉浅声提醒她:“请您在老师面前不要这样感叹了。”
美人alpha银霜似的眼睫抖了抖,眼底的锐利碎落一地,莫名的眼尾弯出妖冶的气质,倾泻出突兀的疏狂:“怎么,你是担心我得罪你那可亲的老师,还是担心凯莎受不了一句话的刺激?”她眉眼里的邪气让彦有几分猝不及防,小金毛绷紧唇线眼神罕见严厉,总是如此也压不下对方身上的张扬,也只好动了动唇解释:“老师易感期紊乱。”
“哈?”疏狂气质瞬间零散得七七八八,鹤熙嗓音打了个转儿表达了惊讶,只可惜在惊讶之外,彦错觉听出了几分戏谑,“她竟能因为凉冰跑了进入易感期?”
这势头可大事不妙,彦蹙眉的下一秒,就看见美得不似alpha的鹤熙捂住了唇笑出声。
“真该让凉冰知道——”
彦又狠狠拧住了眉。
好在车停在了庭院外,她便赶紧下车理了理身上不抗风的风衣立领,把自己精致的下巴藏在领子里,低着头快步先走进去,听见身后不缓不慢的手杖敲击地面声。
和之前几次来这里不一样的是,这次进门没有凌乱的场景,窗户也没有为了驱散信息素而不顾寒意的大开,正对门的欧式客厅里没有人影,老师坐在侧厅的榻榻米上在沏茶。
金色长发罕见的高盘起挽成了个髻,一枚通体碧色的玉簪横入碎金发丝中固定,浅色针织开衫的领口不高,几缕发丝挂在裸露的后颈肌肤上,衬得那张平日里生人不敢窥探的容颜也温柔也几分,凯莎正端着煮好的青花瓷壶沏茶,毛衣袖口拉过腕线,白玉似的手颈在升腾的白雾里染上氤氲的柔色,像是该摆在画框里裱起来的人。
彦自觉跪坐在坐垫上,跟进来的鹤熙没那么自觉,手杖靠在一边侧坐在凯莎对面,一双长腿随意的摆着,凯莎朝她递去了茶,她便伸手接了。
“听说你惹恼了山里那群人?”星彩的瞳望过去,从对方那张精致宛若天神般的脸瞧不出几分憔悴,不仅挑眉小鬼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杜卡奥施压让关税调整,他们在港口查得更严了,扣掉了一船货,如果你管这个叫惹恼了他们的话,那就是惹恼了。”凯莎敛着眉眼浅声回应,长睫震颤之时,眼尾拉得深邃,“但不是什么重要的大货,只是一船古董,港口的接货频率降得很低,重要的货彦会亲自在半夜去接。”
“你和我上次是真的逼急了他,现在市议会与警署应该是最鸡飞狗跳的,真想听听他们是怎么去和姓杜的周旋的。”整个市议会与警署都有梅洛买好的人脉,杜卡奥先前光是和这几方势力掣肘就已经消磨了足够精力,非必要不可能会主动来找麻烦,但这次明显情况不太一样,比起先撕毁君子协议的梅洛,对面似乎更像是愤怒的笼中之兽,只不过这猛兽威力不可小觑,稍有不慎照样能轻而易举置人于死地。
凯莎对自己亲手打破的平衡造成的困斗局面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瓷盏在唇边滑过,薄唇染了水汽,梅洛的君王无需战场也能君临天下,不过今日她并不打算和鹤熙谈国内的情况,话锋一转:“银色妖精暴乱是怎么回事,你不跟着货轮跑去游轮,还得罪了海警?”
“我同你电话里解释过,你好像没认真听。”鹤熙把空掉的茶盏推到前面,舔了舔湿润的唇,似乎在回味好茶,换来凯莎指尖敲击茶桌咚的一声,被释放出来的压力压在身上却似乎毫不所知的鹤熙重新交叠双腿。
凯莎慢慢收回目光:“你只解释了威瑟利将军和你起了一点冲突,但那已经解决了。”
“是匪军,他们从不知道哪里收留的匪军作为雇佣兵接货,那些人不守规矩弄死了船医,虽然处理完了,我的手也受了伤,为了确保货及时到港我下船治疗,然后跟着游轮再出发——”
凯莎将视线淡淡落在对方放在茶盏旁的手掌上,似察觉到,鹤熙摊开手露出掌心还显着新生嫩肉才有的淡粉伤口,金发alpha这才慢慢收回视线。
“所以说是和海警起冲突,其实是来报复的匪军和收到消息的威瑟利部下闹出来动静,如果单纯是任意一方,银色妖精的海警应该也不会多为难,当然也可能是有第四方的搅浑水,梅洛在势力成分复杂的海警那头下的心血是足够全身而退,不过出意外的时候,再多的心血都是不够的。”
“第四方?”
鹤熙抿抿干燥起来的唇,目光灼灼望着凯莎垂下的眼睑,缓而慢的皱眉,但还是回答:“威瑟利将军手下派系斗争早就开始了,他那个小儿子是极端右派,这次接货的人不是威瑟利家的人,我只是怀疑小威瑟利已经和其余势力勾结,如果是这样的话,作为稳定货源的梅洛的军火支持对任何人都要显得无比重要——你真得在乎这些答案吗?”
凯莎没有回复,只是给她重新沏了一盏茶,清褐色的茶水升腾热气,鹤熙勾着唇角:“易感期——”金发alpha端在手里的茶盏没动,但茶水却荡起纹路来。
一直低头在一边老实喝茶的彦突然被凯莎吩咐离开,年轻些的小alpha皱眉在二人之间看了几眼,起身退离侧厅。
没了第三人后,银发的alpha笑着起身靠在窗户边,窗外庭院枯死的花苞七零八落,墙上的菟丝子也没有精神的随风晃动,她垂眸去看凯莎,淡淡开口:“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梅洛的业务布局而已。”
“呵,嘴硬。”
银发alpha打开窗户任由寒风往屋里灌进来,脱了外套后只穿着单薄的内衬的自己反而先感到不适,风吹得她那张雍容美艳的脸没了笑意也没了温度:“我来告诉你要想什么,再有两个月就是凉冰的预产期,你的妹妹,还有你那个等待出世的孩子——”
鹤熙转过身,星眸低垂深邃,古怪的望着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的人:“究竟在这世上的哪一处地方,面对未知的风雨。”
茶盏重重的落在茶桌上,水渍泼洒了执盏的手背。
凯莎,你心知肚明,又为什么还要做无谓的试探?
杜蔷薇不是感觉不到国内蔓延开的紧张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焦虑的气息盖在每个人头上,她从学校公寓早早搬回了军区,老头子虽说没有盯着她但也限制了她大部分的活动,难得有时间顺着学校溜出去试图联系卡尔也屡次无功而返,更不用提她在学校一次都没碰上过彦。
老头子似乎猜出来了她搅合进了浑水之中,把她从学校带回军区也只是为了方便在眼皮底下观察罢了,这致使她只能凭借直觉去感知,市议会的车来军区的次数,她父亲离开军区的次数,新闻上港口的查扣非法走私物报道的频率,东区不同寻常动乱的治安和频发的暴力事件,彦的凭空消失不见身影,显然她父亲和梅洛都无心于维系平衡,平静的焦灼是在酝酿更大的风雨。
她像是个困兽被困在一成不变的方寸之间,明知道海潮会吞没脚下的土地却束手无策的只能等待。
但比起旁人来说她至少清楚这等待的期限是什么,隐约里,和她焦虑的源头同源。
市议院颁布《东区特殊治安条例》允许防爆武装部队协同警署共同管理东区治安的那天,本就萧条的娱乐场所爆发出来前所未有声势浩大的抗议,代价是诸多酒吧夜店关门一批又一批闹事者被抓进看守所,紧接着,东区娱乐产业链下埋藏的动脉被牵扯,大批黑道帮派的小爪牙无所事事频繁斗殴,更有甚者光天化日便持械恶斗,警局的看守牢房空位紧缺,日复一日的,这样的场景在持续上演。
杜蔷薇打工赚零钱的地下酒吧也在这出戏码的最开始就倒了,那条本就破败的小巷子现在被无人清理的垃圾堆满,恶臭味隔一条街都能闻到,远处的高楼大厦上还放着价值千万一条的商铺投资广告,天际线之间依旧岁月静好,只有杜蔷薇知道,这场纷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她父亲没有讨到分毫的好处。
东区的富人们依旧过得醉生梦死,治安条例的颁布只会让他们看戏,说着要保障纳税人的权益但根本不在乎底层的动荡,防爆武装部队与警署的协同也无非是在下水沟多加了几只老虎威慑耗子,影响不到更上一层的生活。
娱乐产业的萧条致使梅洛的部分投资陷入停滞,也从市场端打击了梅洛那些非法走私品的销售,但这样看似重创梅洛的做法反向恶化了东区的基层状况,梅洛控制着绝大多数娱乐场所的酒水违禁品,养活了不止一俩个小帮派,治安条例一发布致使绝大多数人重新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无所事事毫无收入来源的待业者,面对更加紧俏的物资和大批场所关门,为了维持帮会的运作只能做吞并,这也是愈发多的械斗时间频发的原因。
东区在诸多势力的默许下,正在走向某种极端。
市立医院每日病患爆满,杜蔷薇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中曾去市立医院试图找过卡尔,被裹挟进这场斗争里的男人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憔悴,也就是那个时候她从对方口中得知鹤熙早已回归梅洛,卡尔向她警告,当初在负责凉冰出海事宜时留了一手,致使鹤熙没有正面见过她的脸,面对东西区现在这样紧张的氛围,她还是待在杜卡奥身边才最为安稳。
但早就明牌的打法让现在对她的警告听起来十分可笑。
卡尔只不过是想将她排除在纷争之外,从而排除不可控因子罢了,就如同她父亲一般,只不过目的并非出于保护。
达莫利斯之剑悬于每个人的头顶。
在这样焦灼和漫无目的的时间更迭里,突兀的在某一天从高处无声落下。
凉冰早产的消息顺着手机听筒冰冷的落进杜蔷薇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