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响け!][久丽]无涯
高坂丽奈离开日本的那天是艳阳高照的晴日,没有灰濛濛的雨水,也没有泪眼婆娑的送别,
有的是托着一杯色彩斑斓的冰淇淋,和有着一头天然蓬鬆卷髮的人一起坐在候机大厅裡面共享,
听着机场广播着班次来来去去,感受无数的人在这裡起落。
高坂看着身旁的黄前久美子正要将一口樱花口味的冰淇淋吃掉,
伸手握住黄前的手腕强迫那一匙生生转向进了自己口中。
久美子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还被丽奈含在口中的汤匙,和丽奈吞嚥时微微起伏的喉间,发出了彷若中年大叔一样的感叹「好色。」
释放了久美子的汤匙和手腕,丽奈故作冷澹地回应着那个几乎要变成久美子专属暱称的词彙。
「变态。」但耳间却微微的漾起粉色来。
总是对世间抱持淡漠态度的人轻轻笑了起来,丽奈在久美子懒洋洋的笑声中听出了几分被骂变态后的得意,思考自己平日裡是不是太过纵容久美子了,
但又无可奈何的莞尔,她就是喜欢久美子这种样子,在她面前褪去了好孩子的外皮,时不时对事物发出近乎是一针见血的吐槽,又对于被骂变态感到得意洋洋的样子,
久美子总是以平凡自居,但她也许永远不会明白在高坂丽奈眼中,她有多麽独特。
航班的讯息更新在电子显示板上,丽奈看着正叼着小汤匙的身边人没来由地开口「听说维也纳有很多壮观的景色。」
「唔?」还在玩弄她的汤匙,久美子像是大型犬一样歪头「丽奈记得传给我看?」
听见的答案貌似不合心意,丽奈微微抿了抿唇「久美子不来吗?放假的时候。」
「欸?唔、嗯......打工的钱顺利存够的话就去?」久美子的眉毛微微纠起,总是冷澹的双眼中彷彿多了些名为苦恼的情绪,她的视线对上丽奈那双认真又严肃的眼眸,而后又撇开将视线定格在那一小搓落在胸前的黑色髮尾上。
真是十分不体贴的答案了,一点都不安慰人,实际到不可思议,又毫无浪漫可言。
先是皱起了眉头,而后又笑了起来,丽奈伸手去拉了拉久美子捲翘的棕髮「久美子的性格真的很恶劣。」
[但丽奈不讨厌对吧]用了肯定句,久美子又开始得意洋洋地轻笑了。
「嗯,不讨厌。」紫罗兰色的眼眸裡有着难以诉说,闪闪发亮的情绪「不讨厌,喜欢。」
不要好孩子的外皮,也不要随波逐流的意见,不要承诺了却无法兑现的谎言,只要虽然刺耳,却真实的答案。
小号的首席奏者看着身边的人悄悄伸过来的手,很给面子的伸手回握。
她们都知道丽奈选了一条怎麽样不好闯的路,也知道这一飞出日本,归期是难定的,若未来加入了乐团,世界巡迴也是常有的事情,因此她们是没有承诺的,
但她记得高一时的久美子曾信誓旦旦的说会站在自己这边,若那个承诺还被记挂在心上,那便无需再度确认,若没有,重新承诺也并无意义。
手心裡传来久美子掌心的热度,
感受到对方又将力道收紧了几分,丽奈勾起唇角。
她知道自己会带着这份热度去到远方,久美子也是,
而归期、永恆、那些事情通通都没有,
正如天空本就没有边际,
那些无法一眼望尽的事情又要如何承诺?
她们不需要开口。
年少青春的承诺没有力度,
但若记得这份热度——有这份热度的话、
便不是枷锁,而是能量。
她们能走得更远。
※※
/02.归处
高坂回家的时候,没看见黄前的身影,很意外这个时间对方竟然不在家里。
看了看鞋柜,鞋子还都在。
拎着装在箱中,和生命同等重要的小号,高坂踏过微凉的瓷砖,穿过客厅,想着在书房总能找到黄前吧。
结果也是没有。
书房的推拉门半掩,里面有点溷乱,一看就知道是黄前疏于整理的结果。
眉头紧了紧又松开,高坂大致可以推断自己不在的日子,对方肯定没有好好善待自己的作息。
等会要好好唸她。
但书桌上放着备课资料,连学生的烦恼都被写在纸张上、还有因为苦恼留下的压痕、和些许墨水渍。
等会就夸夸她吧。
高坂在书房逗留无果,歪了头想想,转而去了规划在这套透天房二楼的大露台。
这套老宅是决定同居那年她们一起出钱的,当然,高坂出的较多,而黄前出的较少,
想当然,职业演奏家的高坂理所当然需要能够装修练习室的房子,房屋条件肯定不能太差,价格也跟着不差。
但高坂只是说「我想要有练习室的房子,还想在平时跟久美子一起吹奏。」
所以后来两人协调商量后选了这里,又装修成想要的样子。
老屋二楼外推的露台很壮观,第一次来的时候,两人就都很喜欢。
装修后放上躺椅,就成了两人热爱的地方。
在家约会、或是喝了两杯之后就在露台吹奏,幸好平时黄前很受邻里欢迎,许多家长的孩子都在黄前班上,周遭居民投诉的事件至今未有。
黄前果然在那里。
露台的其中一张躺椅上,捲发蓬松的黄前老师正在睡觉。
秋日有点微凉,竟还这样睡在外面,高坂又觉得真的是少唸她了,明明笨蛋就会感冒,俗谚是骗人的。
高坂放轻脚步,凑近时看见黄前的手机接着耳机萤幕被黄前自己手臂移动的动作给触碰快来,
上面正播放着高坂几年前出的第一张个人演奏会的专辑音乐。
高坂弯了弯眉眼。
看来她们是一样的。
黄前很少说自己的事情。
也不是没有聊天,隔着大洋彼端两人当然透过通讯软体话了家常,但久美子的话题通常容易聊到学生的烦恼、关于自己的事情讲得却很少。
有时连一句想念都很难听到。
通常都是高坂直球的说,久美子,我好想妳,才会得到黄前一句,我也是、我更想妳。
现在高坂知道,久美子真的有在想念自己。
她弯下腰,亲吻黄前的额际。
小号手胸腔充盈着能够一直演奏的爱之歌。
飞鸟,返巢了。
※※
/03.半百
年轻的时候高坂畅想的未来都是环绕着更特别、更闪耀,是演奏者、是舞台的中心部分,
但五十岁以后的高坂竟也担任起了老师、评审,逐渐开始负责育人和教育后辈。
若年轻的时候问,恐怕无人会想到有天能看到高坂在培育后辈,
担任国家级乐团的顾问、一边接手由高坂父女联合创立的工作室,负责做音乐推广、小众吹奏乐专辑製作、和一对一指导授课的工作.这间由在日本音乐界颇具盛名的高坂父女努力下累积了不少声望,採取会员考核制的工作室出具的推荐函,是着名国外音乐大学的入门门票之一。
高坂从没想过要培育后进,但看着自己的伴侣当老师当得很快乐又苦恼,苦恼又充实的样子,不禁又重新思考起了自己的规划,年纪更长之后,许是已经走到过顶峰,对高坂来说,已经不需要证明与追逐自己独特,她的独特也不会减褪分毫,并不是愿意随波逐流了,而是变得很从容,从容地可以用不同的视角去看这一切。
以前她是笔直的线,但她有幸在很年少的时候遇到了像是反射牆一样黄前,黄前不仅总是接住她的每个音,还能跟她有来有往,总是做出让她无法想像的举动。即便别人不明白,但在她眼中,黄前无比特别,无比的吸引人。
所以她第一次萌生想栽培后进的想法,她想,她是在学校遇见久美子的,那时她不仅处于对泷昇的青春期暗恋中,也苦闷于自己不想随波逐流的孤独中,溷杂着各式各样想法的青春期,她不是没纠结过是否要坚持,虽然她已经比一般人都要更明确自己的路,但每每她难得动摇,久美子总坚定的支持她说「妳要做特别的人」。
她想过,自己想对那些苦闷的后辈们说,虽然成为特别的人这种意愿只能自己坚持,但如果有人能懂你的坚持,也很会成为很美丽的乐章。
她不是不需要归处,只是她的归处比较特别,要像久美子那样特别才行。
说起久美子,久美子打开录音室的灯,靠牆的沙发上,高坂果然睡在这裡,
都一把年纪了啊缩成这个姿势等下肯定会腰痛。
五十岁以后的久美子卸下了北宇治的吹奏乐顾问,交棒给了很值得信赖的后辈,然后,彷彿人生轨迹倒过来了一样,黄前加入了市内的某个评价很好的业馀吹奏乐团,有赖于这么多年都为了跟专业的高坂小姐合奏,又从事相关教职而时常更新自己的能力,吹奏技巧算是很不错的水平,她有时候跟着吹奏乐团去演出,和选在回来京都扎根发展工作室的高坂开始了微妙的倒过来的职业型态。
黄前先是过了两年的乐团生活,而后某天看着刚结束巡迴表演回来的黄前,高坂穿着睡袍等在有暖光灯的玄关迎接她,一边帮她卸下上低音号的乐器箱子,一边亲吻伴侣的侧脸,然后对她说「久美子,妳愿意跟我一起工作吗?」
黄前年轻的时候也曾纠结与困扰于天赋的差别,无法和高坂一起工作,而最终在与高坂有交集的事业中,和自己想做并且可以达到的兴趣中做出决断,就读音乐大学成为一名音乐老师,即便不能和高坂去到远方,也能不要变成两条平行线,而是成为有交点的线。
说实话,人际交际、发行策略和应对家长和学员这种事情,黄前比高坂高明太多,
还有什么比跟高坂丽奈一起工作更吸引人的职缺啊?
此刻,高坂工作室的黄前久美子室长帮年过五十五也仍然美丽像隻优雅黑猫的高坂小姐盖上毯子。
幸而岁月如此悠长,让她们能在摸索中互相成长,到生命的轨迹能完整交迭的时刻。
这首悠长的协奏曲......写作小号与上低音号。
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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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寫作備忘]
我想久美子在世俗定义中确实是平凡之人,没有丽奈和霙那样的天赋(当然她们后天也很努力),
对这样的久美子来说,用尽全力也很难跟高坂并肩,
但平凡之人也有平凡之人的生活方法,
她不用一定要沿着高坂的路走,她可以照着自己的方式走。
如果只想跟高坂走同一条路,有天赋的差距在,即便久美子超级努力或许也难以赶上,
但走不同的路,却能制造交会点。
平凡之人也有平凡之人的法子,未必就逊色。
而对喜欢妳的人来说,妳的身姿便一点都不平凡。
雖然不知我是否有如時傳達到了,
但我是想写这样的一个故事。
感謝您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