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格莱特向自己告知一切，又小心翼翼地瞧着自己的时候，莉莉·里希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愤怒——其实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在史黛拉将“伊格莱特”这个名字赐予眼前的少女的时候。
“去帝都也好，”莉莉叹了口气：“所有见习魔法师都会在维特洛斯魔法学院接受教育，等你毕业之后，就是一个真正的魔法师了。”
“我以为你会生气？”
“就像史黛拉小姐说的那样，我总不能把你扔到火刑架上去。”莉莉的绿眼睛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她让你明天就出发？女神在上，你的伤可还没好呢！”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伊格莱特试着活动着胳膊：“你看，我恢复得很好。”
“好吧，好吧，早点离开伦斯塔也好，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莉莉忧心忡忡地道：“你要带够干粮和衣服，从这里到帝都可不近。”
“别担心，莉莉小姐，”见骑士念叨着远行的物资清单，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躁起来，伊格莱特安慰道：“你忘了我以前是怎么过来的吗？再糟糕的情况我也能应付的。”
“现在和那时候可不一样了，你也不再是个小耗子一样的巫师！”莉莉咆哮道：“你是我教出来的，怎么能让你过得和以前一样糟糕！？”
伊格莱特缩了缩脑袋，不再试图安抚暴躁的骑士长。
“剑还有匕首得带着，我那里有备用的，没关系；书……对了，你没有学完的书也带上；干粮多准备点肉干，别老是吃莱芭面包；还有衣服……”
“实际上，”伊格莱特讪讪地道：“史黛拉小姐已经给我准备了包裹。”
莉莉的念叨戛然而止，她和伊格莱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不满地抿紧了唇：“明明史黛拉小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伊格莱特赶紧道：“我现在就看看她给我准备了什么。”
她打开包裹，发现里边的确没有太多远行用的东西，除了两封信外，还有一个眼熟的钱袋。伊格莱特拎在手里掂了掂，里边发出了沉甸甸的声响。她想起来了，这正是她去霍夫曼领之前，史黛拉用自己的金币换走的那一袋钱，现在被她原封不动地又还给了伊格莱特。
200多个银马克呢……伊格莱特偷偷在心里算着这么多钱可以换多少个香喷喷的莱芭面包，又能让她活多长时间。
还没等她算清楚，就听到莉莉道：“看来她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维特洛斯的学费可不便宜。好像就是200个银马克吧？”
伊格莱特停下了计算莱芭面包的愚蠢举动，遗憾地叹了口气，继续去看包裹里的东西：包裹里还躺着一把匕首，匕首的样式颇为精美，柄的尾部雕着一只金色的展翅待飞的鹰；剩下的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两个作用不明的卷轴和三瓶药水。
“噢，这是治疗外伤的药水，你必须每天起来就喝上一瓶。”莉莉严肃地道：“你得听话，这样有助于你的伤口愈合，带着伤上路只会让你饱受折磨，伊格莱特。”
伊格莱特乖巧地点头表示她一定会做到，最后她从包裹的角落里捡出了一个木头雕刻的小哨子：“这是什么？”
莉莉拿过来研究了一会儿，满脸疑惑：“我从未见过这个东西，至少史黛拉小姐的房间里从来没出现过这玩意儿。”
“总会明白的。”伊格莱特不甚在意地将哨子丢进包裹里，将它重新打包好。
莉莉看起来高兴了一些，因为史黛拉没有抢走她的“工作”：“我会帮你准备一些远行必备的东西，在此之前，我应该去和汉娜道个别。”
“汉娜……呃、她看起来怎么样？”
“很伤心，除非你能好好跟她谈谈，或是让时间来治愈。”莉莉帮伊格莱特整理好了头发，有些抱怨地道：“它们长得可真快，我看我得在你走之前，再帮你修理一次。”
来到厨房后门的时候，伊格莱特反而犹豫了起来。她不确定汉娜是否会乐意见到她，更不确定自己的出现会不会撕开她曾经的伤口。
她去过威伦海姆，所以她知道魔法暴动之后，那里成了什么样的死地。汉娜完全有理由憎恨引发了魔法暴动的巫师，更何况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她。
但她必须面对汉娜，告诉她自己并不是有意欺骗，而是为了活下来。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只是……只是恰好学会了魔法。
她在后门贴着墙站了一会儿，门内隐约传来了说话声。她听出那是汉娜和骑士团长诺瓦。
“汉娜，亲爱的，我听他们说你这几天就没怎么吃东西。”
“我没什么胃口，而且也不劳烦团长阁下操心。”
“噢，汉娜，我的女士，你还在怪我吗？”
“我哪敢怪罪团长阁下，您不过是在执行公务罢了。”
“嗯……汉娜，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看到了，你护着的孩子她的确是个巫师，也差点引发了魔法暴动……”
“她不是！”汉娜尖叫了起来：“她不是巫师！”
“好吧，她现在已经是个见习魔法师了，但她以前的确是……”
“出去——”汉娜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些，轻松就穿过了木门钻进伊格莱特的耳朵里：“我不想看到你，诺瓦·玛·兰登！”
伊格莱特听到男人狼狈地道歉，然后是远去的脚步声。她还听到汉娜在里边喘着粗气，然后是细微的啜泣声。
她的心沉了下去：汉娜比她想象的还难以接受这件事。
但她总要面对这一切，她必须了结在伦斯塔的所有牵挂才能安心继续人生的下一段旅途，所以她决不能做逃兵。
伊格莱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厨房的后门。木门开启的吱呀声惊动了厨娘，她脸上还带着泪花，但看到伊格莱特的一瞬间展露的，无疑是一个惊喜的表情。惊喜很快消隐无踪，她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淡淡地道：“你来做什么？”
“唔……差不多该到来帮忙的时间了，”伊格莱特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汉娜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向水缸抬了抬下巴：“去把水缸装满，然后把柴火都扛进来。一整天的分量，你知道的。”
汉娜的声音还有些生硬，但好歹是理她了。伊格莱特高兴地点点头，转身出门打水去了。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汉娜已经收拾好情绪开始张罗大家的晚饭。两人各忙各的，有时候也会互相帮忙，就像从前那样自然——要不是这期间她们一句话也没有说的话。
等到所有事的忙完，太阳已经落山了。汉娜脱下围裙，把准备好的一份晚餐递给了伊格莱特，就像以前的每一次那样，里边装着伊格莱特最喜欢的啤酒、莱芭面包和香煎鸡胸肉。
伊格莱特接过托盘，目光与汉娜交汇了。她没有给汉娜逃开的机会，而是直接道：“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汉娜看起来有些慌乱：“他们打算把你赶走？”
伊格莱特摇了摇头：“我要去帝都……到维特洛斯魔法学院就读。”
汉娜深吸了一口气，颓然道：“噢……是的，你已经是个见习魔法师了，他们当然要把你送到那里去。”
“汉娜，不管我会成为什么，我还是我，还是那个你知道的伊格莱特。”伊格莱特低下了头：“很抱歉我没有告诉你我曾经是个……但我没有办法，如果说出来的话，我毫无疑问会被送上火刑架。我不想死。”
汉娜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喜欢巫师，也不喜欢魔法的那些玩意儿。不过从明天开始我们或许就不会再见面了，我想告诉你……我很高兴遇到了你，从小到大，我第一次感觉被人爱着。我也……我也爱你。”
伊格莱特向她努力弯下腰去，表达自己对她这半年来的照顾的由衷感谢。直起腰时，她被用力搂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但这一回，伊格莱特回抱了汉娜。
“你可真是个小傻瓜，我的孩子。”汉娜抽泣着，身体微微颤抖：“别说那样的话，别说……以后再也不会见面这种话。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有空就回来看看……不管你以后成为了什么人。”
“汉娜，你的意思是……你真的……”巨大的惊喜让伊格莱特有些语无伦次：“你不怪我了吗？”
“噢……也许我还没有想得特别明白，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但有一点你要记着，”汉娜和她分开了一些，脸上又哭又笑的，看起来有点滑稽。但在伊格莱特的眼中却美丽极了：“我永远爱你，我的孩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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