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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债鬼”

Fan Fiction 同人 Emo苏 10655 Aug 07,2022
前一章因为字数限制导致上传有篇幅缺失,补充在这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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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笑得不受控制,连举起来要捂住脸的手也在颤抖,笑得脱力便干脆靠在墙上,弓着身子发着抖,这模样即使是心已死寂的王霏霏看在眼里也触目惊心,女人唇线抿得发白终究还是错开了视线,她的不忍在眉眼压低时转瞬即逝。
身体濒临临界点的折磨从未在一刻让她有过放松,可回忆与孟佳却咄咄逼人宛若恶鬼,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孟佳那一句“你已经一无所有了”的分量。
不用孟佳去提醒,她曾拥有过的一切都如同水中月镜中花,早在三年前就一朝破碎。
孟佳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吗?
孟佳配站在她面前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向她施舍自己扭曲的占有欲并且做出被负了心的嘴脸吗?
归根到底,在王霏霏眼里,孟佳只不过又是一匹恶狼而已,一匹只知道自我感动的恶狼,分不清占有欲和所谓的爱情,把自己装进孤僻的世界里即使学会了与全世界伪装,最后也学不会认清自己的幼稚鬼。
“我想清楚要怎么留下你了,姐姐,我不会一无所有。”
笑声戛然而止的瞬间孟佳扑到她身前,满是泪水的脸微微狰狞,那双浅瞳倒印得不是王霏霏的脸,而是一团扭曲的火焰,一团将要焚烧殆尽彼此灵魂的红色火焰,冰冷又势在必得。
从前有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生活在丰饶的森林里,这里没有猎人不缺食物,狐狸的族群遍布森林,于是处在食物链上层的雪狐成为了森林最特殊的存在。
然后有一天一场大火烧了整片森林,动物们被迫迁徙到森林的边缘,挤在狭小的生存空间里,接受食物匮乏还有偷猎者虎视眈眈的威胁,狐狸的族群迅速凋亡,那只雪白的狐狸也变成了偷猎者们心心念念的猎物。
狐狸们去找弱小的松鼠请求它们帮助藏匿自己,松鼠说对不起但你们曾经是我们的敌人。
狐狸们去找强大的老虎请求它看在曾经一起捕猎的关系上帮忙震慑偷猎者,老虎说我们从不是朋友。
又饿又怕的狐狸们去找狡猾的狼请求它们施舍一些不新鲜的食物,狼说你身后跟着大麻烦我不敢帮你。
最后狐狸们决定把那只雪白的狐狸丢在森林边缘,希翼偷猎者拿到上好的皮毛就会短暂离开森林,雪狐脱离了族群忍饥挨饿惴惴不安,它不复往日的健康毛皮也不再发亮,但是整片森林只有它这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偷猎者不会轻易放弃。
最后弱小的狐狸从偷猎者手里死里逃生,却撞上了狡猾的狼,原来狼一直跟着偷猎者,等待着伤痕累累的狐狸自投罗网。恶狼把狐狸叼回了窝,狼对着狐狸说,这世上只有在这里你才是最安全的,但狐狸知道,这不过是食物链的又一层轮回,猎食动物的劣根性狐狸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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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叮得一声停在商务部门的楼层,一个面色阴沉西装革履的男人大踏步出了电梯,脚下生风径直向办公室走廊尽头走去,商务部门的几个年轻人翘起头瞧见是他,连忙把头缩回去不敢和他有眼神接触,倒是苦了小孟总的助理,平日靓丽开朗的女人远远就从工位上站了起来赔笑,“李总监,是来找小孟总吗?”
“不管你的事。”男人没给助理好脸色,大踏步就要去开那扇门,小助理一个闪身就拦在了男人和门之间,眼看着男人阴沉着脸色要发怒,小助理努力挂着笑说道:“您没提前说一声就下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那不如我给您通报一下,看看小孟总现在方不方便。”
男人不怒反笑,盯着小助理素净的脸:“我见她都要你通报?怎么,她也太拿自己当根葱了,真以为自己是孟总!”大手一挥险些将小助理推倒在地,可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人也没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倒是紧紧抓着门把手依旧拦着。
李总监刚准备开口嘲讽,助理笑得温软没脾气,往他身后看了看翘着头吃瓜的几个人,压低了嗓音坚持道:“我不觉得您现在去见小孟总是个好主意,您要不还是喝杯茶,我先去给您通报一下。”男人压根没把她的劝诫放在心上,单手拽开她抓着门把手的手腕,将人推开后一把拉开门就站在办公室门口也不进门,阴阳怪气道:“小孟总今天忙到随时要助理通报是不是要接见同事?”
简约素雅的办公室,落地窗有一半放下了百叶扇,光线交错有重影,正对着办公室是一台纯黑色的办公桌,小孟总端坐在桌后的老板椅上,她肩膀披着重重的光影,五官因为逆光而模糊,身后半遮半掩是一副远眺的风景,钢筋水泥的丛林映衬着室内坐拥景色的人无端威严。
“进,把门带上。”不知为何这嗓音听起来比平日还要沙哑,但熟稔孟佳脾气的李总监没有半分放松,他是来威逼的,不是来和孟佳喝茶的。男人冷笑一声往门内踏进一步,声调不降还颇有几分咄咄逼人,“关于上周小孟总从我手里截胡的投标,小孟总你好像周一开会的时候提都没提,董事会的文件上也没有写上,是我太入不得眼你没注意,还是你心太大压根瞧不上我?”
小孟总稍稍抬起手示意,李总监身后的助理心领神会连忙关上门,正好隔绝了商务部吃瓜群众,但男人不是很在意,因为是来下马威,刚才在门口那一番发言目的已经达成,于是站在原地抱着胳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老板椅上的身影站起来,小孟走到窗户边拉开百叶窗帘,李总监才瞧见她还穿着周一上班时穿得那一套,心里微微咯噔一声。
孟佳的白色西装套装依旧整洁,栗棕色的长卷发也垂在肩头丝毫不乱,只是眼底有厚重的眼圈,眉宇之间还有倦怠的郁结,看上去就像是在公司熬了一整个大夜的样子。
“你在威胁我?”alpha端起桌边冷掉的咖啡轻抿,连声音也没什么力度,只一双还有血丝的眼露在杯子边沿上方,锐利得盯着李总监,像是磨着利爪的母豹,和往日笑里藏刀的模样大相径庭。
男人对她流露出的冷漠威慑不屑一顾,他前日去了孟宅,带上了自己董事会的岳父,老孟总和孟夫人与他们相谈甚欢,说到底孟佳只不过是接了老孟总的职上位的小孩子,这三年手段激进早就得罪了不少董事会的人,前日去孟宅也是探探老孟总口风,今日就是代替董事会来给孟佳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李总监冷冷一笑扬起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小孟,口中却假惺惺道:“这怎么能叫威胁,我只是在提醒你,在公司里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视线里小孟总缓缓放下咖啡杯,从桌子后面绕到前方,二人对视之时,小孟总勾唇一笑,后臀倚在办公桌上,身形随意又优雅。
皮笑肉不笑的毒蛇。
“那既然李总监都大动干戈从楼上下来专门指点我,我也就不和李总监卖关子了。”孟佳大概是真没休息好,烟嗓还有浓重的鼻音,说着鬼都听不出情绪的话,伸手在桌子上一沓白色纸张里抽出一个黑色文件夹。
文件夹打开,修长的手指夹出一沓照片和两张打印了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在男人警惕的眼神里,小孟总将手里的东西全数丢在了男人脚边,用微扬的语调好心情的说,“巧了,我也想威胁李总监。”
照片落到灰色地毯上,男人低下头就看见自己和各种女人亲密的镜头,额上一滴汗悄无声息从鬓角留下,他捏紧了拳头内心又惊又恐,瞪大了眼睛去盯着罪魁祸首,他不明白自己保护得这么好怎么还能被抓到把柄。小孟总捏着手里的两张纸晃了晃,即使看上去憔悴得很,也不影响她笑得虚伪又刺眼。
“不晓得李总监的夫人,王先生的千金,看见李总监如此受女人欢迎会不会为李总监感到骄傲,我来看看这是什么,哦,这是李总监今年在隔壁市以妹妹的名义购置得新房产,不过为什么两个月就转让给了别人呢?你看一看新房主是不是你脚边和你在咖啡厅约会的女人?”小孟总抖了抖手上的纸真诚得发问,“李总监是打算进军房地产开发界?要我给你和刘家牵线吗?还是说这半年买了七八套房都只是为了博红颜一笑?”
“你派人调查我?!”男人咬牙切齿,恐惧压在他喉咙让他不敢大声说话。
毒蛇优雅的吐着信子,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抽出第二张纸持续摧毁他的心理防线,“我对李总监和红颜知己们的交情可能没有李夫人那么关心,但是我确实尊重李总监的个人能力,所以也希望李总监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比如,”男人紧紧盯着她手上的第二张纸,小孟总皱了皱鼻梁,流露些不符合alpha的稚气,像极了恶作剧的少年,在停顿片刻后继续念着,“李总监和建和集团的赵氏关系亲密,也有在和刘家积极联系,我记得李总监投标案的乙方,好像也是建和的子公司——”
Alpha起身拿着手里的纸靠近男人,李总监盯着她手中的纸不敢妄动,一张脸憋了通红,他悔极慌极一时半会不知所措,直到孟佳将纸按在他肩膀,眯着蜜茶棕色的双瞳凑近他的脸,
“我也早就想威胁李总监了,一人一次,公平公正。”
“孟佳,你就是毁了我,又怎么样,你以为董事会能看得下去,你还没拿到老孟总的股份,就算你拿到了你也得听董事会的——你得罪太多人了,你还和那群亡命之徒打交道,公司在你手上一定会玩完!”男人攥紧了拳头被羞辱得失去神志,他自知无论是私生活被捅,传到岳父和妻子耳中他这个凤凰男就会一朝跌回往昔,还是他在公司做的那些小动作,被董事会发现将会面临更严重的后果,无论哪一点孟佳现在都死死钳制着他的七寸,稍有不慎他就会粉身碎骨,但他在恐惧面前顾不得这些。
小孟总皱眉后退出他喷口水的范围,颇有些不悦的回到桌后重新坐下,慢悠悠的回答:“首先,捡起地上见不得人的东西,然后再滚出去。”
李总监愣在原地不清楚她究竟要做什么,要知道孟佳手里拿捏的这些东西不止可以毁了他,甚至能在董事会牵扯出动荡来,但孟佳态度古怪得反而让他迅速回过神,直勾勾盯着老板椅上那个要闭目养神的年轻alpha。
“对了。”小孟睁开眼慢悠悠的望着他,“老孟的股权已经转让了,我手上不仅有老孟的百分之三十七,上周末也拿到了额外的百分之十。”
“你——”
“郑伯已经退休了,这些股份不如换些钱,早早给孙女做人生基金,总比给废物儿子糟践了好。”小孟总温温和和的笑,栗棕色的长卷发衬得人无比温柔。
“所以李总监,是听董事会的,还是听我的呢?”
办公室的门被从内打开,一刻钟前嚣张不已的男人佝偻着肩背退了出来,手里攥紧了一个黑色文件夹,躬身关门时还对着门内连点了头示意,身上没有半分锐气只剩下神游天外的混沌,像是大梦一场一般飘了出门,甚至左右转了一圈没认出来上楼的电梯。
小助理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给男人送走,一回头就对上商务部几个年轻人从工位后冒出的黑眼睛,“怎么,狗男人不信邪,吃瘪了?”“就这没挨打,小孟总脾气真好,我都想过去踹他几脚,狐假虎威的玩意儿!”
“一个凤凰男上赶着找正统皇太女的茬,你说这孙子是不是脑子被什么玩意糊住了?”
“别闲聊了,好好工作吧你们。”小助理无奈翻了个白眼,“被小孟总看见要扣奖金的!”
黑眼珠子刷刷消失在工位的隔板后,放在平日这话是构不成威胁的,但是今日可不同往日,这层的扫地阿姨都知道几年来一直准点下班的小孟总昨天破天荒的在公司留宿了一整夜,这可不是什么好讯号,不怕触霉头的只有李总监那个凤凰男了。
送走李总监后办公室重新陷入死寂,小孟总靠在老板椅上单手抬到额前,温润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搓揉着眉骨,那里被揉的发烫,但也掩盖不了皮囊之下愈发尖锐的疼痛。
从眉心骨下扩散到太阳穴,伴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被震颤的地壳剥离,疼到像是有岩浆顺着颅内滚落,她便不由自主加大了手劲,揉得眉心泛出大片嫣红也不曾停手,唯独随着痛意无法被压制,她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这不是什么好讯息,孟佳猛地停下动作去翻抽屉,在被锁住的抽屉最下层拿出一盒白色药片,拧开瓶盖时又突然停手,她重新将药盒塞回抽屉,左手摁住右手手腕控制颤抖的频率,一张本就冷白的脸现在白得近乎透明,连粉致的唇也没了分毫血色。
她在公司待了三十多小时,而她还不想回家。
只要闭上眼就是王霏霏悲悯又讥讽的眼神,只要闭上眼就是王霏霏孱弱的呻吟与诅咒,恨意明目张胆,温情即是最无趣的假象,她颤抖的停下回忆,却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库。
无人知晓她在某个片刻丢失了什么,连孟佳自己也无力去思考。
她本想窝在办公室等待又一轮黑夜白昼的轮替,却被震动的手机打破幻想,来电号码显示是小区的小保安,孟佳些微凝住心神接通了这异常的来电,却在听到保安汇报情况后迅速改变了主意,挂电话起身离开。
公寓清冷的走廊少有站了一堆人,小保安诚惶诚恐的站在门前试图阻拦要破门而入的陌生人,而他面前带头的人是一位衣着得体的中年女性,即使不长眼也能通过那张依稀能辩驳出美貌痕迹的脸上看见小孟总遗传的来源,小保安对这尊大神毫无办法,心里求救无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孟夫人带着一位戴眼镜的高大俊逸男青年,此刻被传唤过来专门开锁的三四个锁匠师傅尴尬站在原地看着双方僵持。
僵持不下之际,走廊远处传来清脆的脚步声,从公司赶回来的孟佳遥遥停在原地,疏冷的眉眼扫过无关人员,最后落在母亲脸上,颇有些不悦的轻声道:“妈。”
“呜呜呜我的小孟总喂,您怎么来得这么迟,我差点就拦不住了——”小保安一路小跑就差滑跪在小孟总身前,孟佳斜眼昵他一眼,“拦得住你就继续干,拦不住就回家种田。”小保安把哭喊的话噎回了喉咙,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站到一边不敢说话了。
孟夫人本来是想僵着脸看女儿,怎奈肉眼可见孟佳神色几分憔悴,想来也有几个月没见着不孝子,登时心软服了输,先朝着孟佳走过去伸手就要摸摸孩子的脸,却被孟佳下意识扭脸躲开,这才想起自己多少憋了气,于是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孟佳肩头:“你迟早翻了天!”
“你来做什么,带了这么多人又是做什么?”孟佳眯着眼将视线扫过这些不该存在的无关人员,最后将目光落在表哥身上,眼底是了然和讥讽。
她表哥耸肩做了个与我无关的姿势,她便将视线放在开锁公司的人身上。
“我想见见王霏霏,你不让我见,我就自己来了。”孟夫人虽然是慈母,但也天生贵气带着威严,她指着门对孟佳示意。
距离孟佳上次带王霏霏去做检查已经过去半年,这半年孟佳和被捅了窝的兔子一样连换了三个小区,前些日子在公司做事激进又引了人上门找老孟求救,方方面面都提醒着为人母的孟夫人要找机会瞧一瞧不孝子到底什么情况,于是挑了个孟佳在上班的工作日便直接上门,没想到居然还被小保安拦了下来,看来孟佳这个安保做得连家里人都防了进去。
孟佳越过她母亲走到门前,站定修长的身形,她身着白色西装,长发垂肩,不笑不怒的,倒是有几分温润的气质,只是视线顺着众人扫了一圈后,最后目光锁定自己表哥,慢慢道:“滚。”
要论欺师灭祖的反骨,孟佳绝对是家里数一数二的,她表哥温文尔雅也不怒,抬了抬眼镜框解释道:“我跟过来也只是想提醒你,你好久没来找我了,给你开的药要重新开,我是好意,没别的意思。”
表哥和她母亲对视一眼,便点点头带着锁匠们顺着走廊离开,小保安见势不妙也拔腿先跑,走廊瞬间再次空荡荡只剩下她们母女,孟夫人向来都知道孟佳不吃软也不吃硬,唯一好的是这孩子自小虽然情感冷漠但还懂得纲理伦常,于是也不和她多言论站在她身边等着开门。
孟佳拦在门前盯着她母亲许久,冷嗤:“您究竟是想见见王霏霏,还是怕我犯了什么不得了的罪?”
“都有。”她母亲直言不讳,孟佳的模样遗传于母亲,孟夫人轮廓依稀温软貌美,只是这幅皮囊遗传给了孟佳,却分化成了alpha,想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孟佳与别的alpha不同,注定是要孟夫人追着赎罪的灾星。
“她要是不想见你呢?”
“你晓得我今日不见王霏霏,明日还会来,你就是搬家也躲不开我。”
孟佳脸色不甚好看,某种程度上她骨子里那点偏执与母亲也多少有些关系,孟夫人在她成长过程里扮演了绝对开明的母亲角色,如果不是孟夫人给予的绝对自由,或许她原本就会因为多疑孤僻的性子变得更为恶劣,但她母亲同样知道绝对的自由与亲情的束缚需要绑定给予,这才刚刚好够维系母女之间有别于他人的羁绊,她母亲是个手段极其高明的聪明女人。
即使现在孟夫人正以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与她说话,也留了足够明显的后路与余地供孟佳周旋。
而孟佳摸到了口袋里的钥匙,竟有些荒唐的出神,认为或许她母亲的到来能打破这间公寓坚冰一般的气氛。
真是奢望,无可救药。
门锁咔哒了好几声才最终打开,孟佳推门而入,空荡荡的客厅,散乱的家具,茶几上未曾被收拾的烟灰缸,不流动的空气特有的死寂,她站在玄关皱眉,孟夫人从她身边挤了进来。
孟佳将西装外套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孟夫人自觉脱了鞋往里走,王霏霏没有迎出来是情理之中,但孟佳眉心跳的厉害隐隐不安,听着她母亲轻声喊着王霏霏的名字朝着卧室寻去,最后声音戛然而止。
她心里的不安时刻缠绕着思绪,在孟夫人停下呼唤时本能抬腿加快步子跟过去,却发现她母亲站在卧室门前低头看着什么,一滩水顺着卧室的门缝往外流淌,悄无声息的,古怪异常,她母亲抬头不解的看着她,孟佳心里的不安被放大,她上前一步握住门把手低声去喊:“姐姐,你在里面吗?”
整个空间寂静到可疑,孟佳拧开门把手推门而入,卧室的窗帘拉得很紧,像是她离开之后就没动过,空气里还有残存的信息素味道,她离开之后这件屋子似乎停滞在了她离开时的状态,水是透过卫生间的门缝往外流淌的,在门前积蓄了薄薄一层,倒映出孟佳冷白的脸。
卫生间里还有窸窸窣窣的水声,但她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没顾得上她母亲的阻拦,孟佳踩在水里提肩撞开卫生间的门,在跟过来的孟夫人倒抽一口冷气时,看见了让她神魂分离的一幕。
盛满水的浴缸还在不停往下渗水,浴缸里泡着一具穿着吊带睡裙的女性身体,卫生间的灯不算明亮,浴缸边沿的瓷砖上破碎的玻璃碎片折射与水光截然不同的光,王霏霏的左臂垂在浴缸边沿,指尖还捏着一块染血的玻璃碎片,血液滴落在水里,蜿蜒成淡粉色消失不见,浴缸里黑色睡裙包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女性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肌肤还带有青紫淤伤,在隐没与腰身后的右臂位置,浓稠的鲜红被黑色衣料遮蔽,鲜血包裹在温热的水里以缓慢的速度扩散,将女人腰腹都包裹于血色之中,而女人纤细泛着青筋的脖颈垂在浴缸边沿,黑色长发毫无生气的垂落在瓷砖之上,镶有红色宝石的项圈静默贴合那苍白的肌肤,因为失血过多,紧闭双眸的脸早已呈现出接近透明的颜色。
孟佳愣在原地被抽光了力气,她膝盖一软跪在了满是水渍的地上,顾不上白色长裤被晕上不体面的水渍,近乎手脚并用的扑到浴缸边伸手去捞女人的身体,温水将血腥味烘托得更为令人作呕,她托起姐姐的身体单手托住那已经没有颜色的下颌,头脑一片空白的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颤抖的手触碰柔软而苍白的肌肤,一遍一遍的确认这不是噩梦。
白色衬衫的袖口在水中沁上了血液,像是红色水墨晕上画纸,蜿蜒攀爬出血色的风景,像是借由女人的生命作画。
“这不可能....”孟佳低着头喃喃自语,一双眸子瞪大了紧盯着掌心逐渐透明的脸,呢喃变成了愤怒和惶恐,重复出抗拒的语气,“这不可能!”
王霏霏怎么会突然寻短见,她留在她身边如此之久,从未尝试过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挣脱她,为什么——
“孟佳!”她母亲的声音近在咫尺灌醒了她的神智,肩膀被紧紧握住,她茫然看着母亲伸手去触碰王霏霏的鼻尖,又匆匆翻开女人紧闭的眼皮检查,随后握住她肩膀的手重新施力,“别哭哭啼啼,快点抱起来去医院,人还有气!”
一句话唤回了她仅存的行动力,孟佳茫然抬头去看母亲,相对于此刻已经濒临崩溃的alpha,孟夫人显然更为成熟老练拿出了家长该有的威严,以至于在接触到跪抱着女人身体茫然失措寻找自己视线的孟佳时,孟夫人久违看见了寻求母亲安抚的幼子。然而这可不是什么能让她心疼的场景,孟夫人怒只怒其不争气的模样,眼下事情紧急也就顾不得什么,倒是一巴掌轻轻抽在小孟白皙的脸皮上:“你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孟佳恍然大悟,从浴缸里抱起女人跌撞的往外跑去,孟夫人站在原地又急又惊,最后也匆忙跟了上去。
“孽缘!”
失重下沉的感觉无限延长,王霏霏在纯黑的暗色里睁着眼,茫然盯着无尽的墨色,直到后腰被抱住,有人稳稳的接住了她,顺着依稀的光她去触碰那人近在咫尺的脸,柔软又熟悉,温热的气息落在她掌心,唤醒了些许模糊的记忆。
她便睁大眼,却被那轮廓后突显的白光夺去视觉,在炫目白光之后,她才睁眼发觉自己坐在已经陌生的沙发上,这是间十分宽敞的大平层,阳台外的光线灼热而刺目,循环扇在轻轻的响,光洁干净到可以反射人影的地板倒印着欧式风格的吊灯,扫地机器人轻轻撞到真皮沙发边又退开朝着下一个方向兢兢业业。
她的脚踝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握在手心,回过神,她瞧见了在她腿边的孟佳,alpha眉目温软含情,明艳得惹人心动,穿着无袖背心与休闲裤,好身材暴露无遗,长腿盘着坐在她腿边耐心拿着棉签沾了碘酒给她膝盖下的伤口消毒,粉致的唇还间歇性凑到被擦拭的伤口处吹气:“姐姐,疼的时候和我说。”温软的眉眼侵染着让人沉溺的情愫,密密麻麻的,只一双明睐的榛子色眼瞳讨好的望着她,轻声细语,像是对待易碎的娃娃。
“不疼,还好。”她垂着眼睑没什么温度的回应女孩。
孟佳似乎没有感受到她语气里的疏冷与戒备,依旧耐心的低下头,微凉的手掌托起她脚踝,将素白的脚掌压在自己大腿上,低头去擦拭那被铁链栓捆月余后早已留痂的伤口,碘酒跟着棉签的动作覆盖伤口,唤醒久违的疼痛,王霏霏冰冷的眉眼落在跪坐在她腿边的小孩头顶,栗棕色长发发顶有一颗旋,柔软的发根软趴趴得贴着,看上去很好摸。
她轻轻抽了一口冷气,往回缩缩腿,孟佳的手掌握紧阻止了她防备的动作,女孩没抬头依旧轻声细语的哄着:“姐姐忍一忍,我上完药就好了,不然会留疤。”
王霏霏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对女孩的殷勤有些不知所措,记忆里她与孟佳那似是而非的友情早就在岁月里淡漠,非要提上一嘴,也是几年前那场露水情缘,归根结底还是她出于善意帮了孟佳,而这绝不是孟佳跪坐在她身前用这幅虔诚模样给她上药的理由,更不是孟佳将她从地下市场高价拍卖到手上的理由——
总不至于,孟佳是想救她于水火。
疏冷的凤眸沁上寒意,王霏霏避开了目光,冷漠的否定了这个笑话。
“姐姐是累了吗?要吃点东西再去休息吗?”圈着她脚踝的手掌松了开,alpha的指骨修长分明,王霏霏睁开眼就看见她指缝处心跳线一般的纹身,陌生感与违和感同时出现在孟佳那张绝对算得上养眼的脸上,或许她过于敏感,她只觉得危险。
“不饿。”
“我还买了一些甜点在冰箱,姐姐不饿的话,有想吃些甜点吗?”
王霏霏有些憔悴,她敛着艳丽的眉眼去看孟佳,试图从那张乖顺的脸上看见些讥讽与恶意,却找不到任何痕迹,这更让她不安,她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孟佳又有何可图?更好笑的是,这善意的真假几分可循都未可知,她张张嘴想问什么,却在孟佳温顺到不可思议的神态里收回了吐到喉咙的话。
孟佳起身,瘦削的背像是一颗生机勃勃的松,清冷的焚香味好闻又温柔的包裹过来,王霏霏久违这股信息素,任由孟佳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她鬓角发丝捋到耳后。
像是摇着尾巴讨好的犬。
却是从地下市场高价将她以物件的名义拍下的主人。
“我记得姐姐喜欢抹茶蛋糕...”
王霏霏愣在原地,她攥紧手掌,指甲深陷掌心,不安和违和吞噬着她绝不算坚强的心,不知为何她在这熟悉的场景里只觉得危险,于是深深望着笑得温和的alpha,做了回忆里从未有过的举动,“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这句话像是某种开关,这场回忆的胶卷在此刻定格褪色,每一帧都像是被按了倒退键一般往回飞逝,在飞逝的过程里整个场景褪去鲜活的色彩逐渐灰暗,头顶的欧式吊灯像花朵般绽放成碎片隐入天花板,嗡鸣的换气扇模糊成了风吹打窗户的震动,宽敞的大平层变成了公寓卧室,身下的真皮沙发也变为柔软的双人床。
画面定格在孟佳的手掌握住她脚踝的瞬间,当她重新感受到时间流逝时,她脚踝被一股大力捏得生疼,手臂也仿佛重若千斤,腰身与一双腿都在发着抖,像是经历了一整场的吊刑,穿着无袖背心的孟佳倒是没有变,只是在黯淡的紫色灯光里,那张脸没有了半分温软。
浸染了泪意的眼底,一团扭曲的火焰在焚烧,为什么孟佳会流泪?她忽视身上的异样去回忆,却感受到了身体内部违背本能的欢愉,孟佳与她紧紧结合肌肤相亲,膨大的结撑得她惶恐又惊惧。
“只要姐姐怀了我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再想着逃走?”
噩梦在一瞬间冻结了血液。
出于某种见不得人的安全问题,孟夫人逼着孟佳去了一间私人医院,这里的院长和医生都是老孟的朋友,相对来说更愿意对孟家的事情守口如瓶。
在一番有惊无险的抢救之后,被从鬼门关前捞回来的女人安静躺在单人病房里输液,孟夫人站在走廊里与医生寒暄,窗外早已日薄西山,金色的光穿过玻璃落在角落,瘦削的alpha坐在陪护椅上,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医生离开后孟夫人推门而入,先是来到病床边检查了输液情况,又将还在昏迷的人身上单薄的被子仔细掖了掖。人确实是抢救回来了,身体状况却是一塌糊涂,要来给她换衣服的护工被孟佳险些动手吓跑,于是omega的病服是孟夫人与那没心肝的alpha一起换的,很难确定孟佳面沉如水的神情是否有几分该有的羞愧,因为孟夫人实在没想过这个逆子会如此出格。
孟夫人与王霏霏已有多年未曾见面,但也依稀记得王霏霏该是个出落得十分有灵气的模样,病床上躺着的人与她想象中少了该有的灵气,多了些风姿绰约的艳丽,只可惜这艳丽华而不实,美貌的皮囊上处处是伤痕与淤青,因为没了血色的支撑,最后那点骨相上的艳丽也成了一点摇摇欲坠的矜贵,依稀能看见当年的影子。
“你知道她这副模样,被别人看见了能去报警的。”孟夫人扭过头去看墙角端坐的人,语气也说不上是责怪,只是有几分叹息。
栗棕色长发垂动,小孟冷白的脸不比床上的病人好看到哪里去,她白色衬衫已经干透了,只有左袖口,像是用血液晕染了一大副泼墨画,闻言母亲的叹息,在外人面前近乎完美形象的alpha流露出讥讽的笑容,眼底却藏不住遍体鳞伤的惊恐:“我对她有所有权。”
有吗?王霏霏用行动告诉了她,到最后所有权不包括生杀大权。
“你究竟如何逼得她,居然傻到要自寻死路,孟佳,你说过你从不做后悔的事儿。”
她的确从不做后悔的事儿,alpha站起身摇晃片刻,抬手用指尖触碰眉心,指腹的用力致使她眉心被揉得泛白。
她母亲放缓了声音提醒她,“你既然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为什么她还不能理解你,难不成你没告诉她,她妈妈——”
“妈?”孟佳警惕的开口。
“你要不说我就来说!再这么下去你要逼死的就不是她,是我。”
“我不可能放她走,绝不可能!”比起孟夫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孟佳的决断快到宛若本能,她摇摇晃晃抬腿朝着门外走去,强行终止谈话。
不可以说,说了她就得放手,她给王霏霏铺的退路,分明是她的死路。
孟佳只记得,王霏霏是她的命。
孟夫人自知拗不过一个偏执狂,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照顾好病床上的omega。
归根到底,如果她一开始并没有因为一句戏言让王霏霏陪着少时的孟佳,或许她们彼此都不会经历这些变故,可惜她的心终究是偏着孟佳的,孟佳是这辈子来追着要债的逆子,是她躲不开的骨肉,她就是埋怨全世界,也怪不得孟佳分毫。
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孟夫人一回头便瞧见她那来索债的逆子倒在地上,慌乱之间连忙按了铃跑过去。
孟佳额头烫得她手背发疼,原以为只是脸色不好,却不知这逆子一直拖着高烧的身体,烧得那张脸发青发白,也不晓得是如何撑到现在。
真是来讨债的讨债鬼,孟夫人将那人抱紧了,在心底轻轻的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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