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手铐解手铐，只剩两小时了，要破魔警、屠夫，还要去找那帮‘神探’救欧阳！”李俊扭动身体催促着，她只得一边开车，一边摸出钥匙放进他掌心。叮铃叮铃的提示音不合时宜响起，她瞥了一眼屏幕，狠心划掉信的来电。
方礼信得知妻子跟着精神病患到处跑后就气不打一处来，此刻见她竟敢拒接电话更是怒火攻心，气得把手机掷在地上吓了大家一跳。软的不行来硬的，黄欣踩着坡跟鞋边跑边安排任务，“设置路障，联络科罪组，连接定位系统！”
车辆在夜色里疾驰，路灯在车窗上如流星划过，“我看了三千件失踪案，屠夫，起码杀了三十个女人，只有一个女大学生，跑了没死，她的身份保密，找了二十年都找不到，今晚怎么找啊？”陈仪诧异地扭头看他一眼，既为他的不懈努力而叹服，又因自己的秘密即将被揭露而惶恐。“那二十年前，警察在哪儿找到那个女孩的？”李俊自问自答，丝毫没有被周围所影响，更像一位郁郁不得志的癫狂者，“大旗岭村，去元朗！”当时欧阳剑于元朗重案组就职，也是他击毙佘强，有哪里不太对，“屠夫杀了三十个？可是，佘强的地里只找到五具尸。”
“诬陷佘强是屠夫，五具尸就够了！诬陷秦志滔是魔警，塞生锈的枪给他就行了。”音调拔高又降低，像与她对话，又像在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这么肯定秦志滔不是魔警？”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李俊骂她查案踩了屎，难道有什么地方被遗漏了吗？“他那两只鞋的鞋带不同绑法，左脚还反着绑，”陈仪跟随李俊的分析仔细回想案件每处细节，“凶手换完枪，想走，看见秦志滔鞋掉了，就多做了一件事——帮他把鞋穿好，绑好鞋带，是‘伊恩结’。我看了秦志滔所有照片，他不是这样绑鞋带的！”
原来如此，跟着李俊走可能真的会找到真相，她瞥到明亮的导航屏幕上，毫不犹豫地断掉了她和O记最后的联系。“离线了，最后位置，北桥西行。”黄欣的碎发垂到脸侧，显得分外狼狈，方礼信更是直接推倒了一排档案盒，O记一次又一次被对方当猴耍，真是颜面扫地。救护车还没有来，他不得不分心和宫缩作对抗，放空大脑，平静，平静，不对！经验丰富的方警官辨别出一点不寻常的声响，“声音放大，放到最大。”
这段录像里除了欧阳剑的声音，还有别的动静，“海浪声……船笛声……还有重型机器声。”黄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屏息凝神进行头脑风暴。
“还有救护车，不对，方sir，是车到了。”年轻警员打开门，让医护人员得以顺利通过，把大汗淋漓还坚持追凶的方礼信送上担架。
车子最终停在铁栅栏旁边，他还在自问自答，“大旗岭大水渠了，你来过九万次，为什么这一次会有奇迹呢？”也许这位madam就是破案的关键，李俊推开车门，跟在陈仪身后走下楼梯，脚底踩在湿水泥板上发出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夜里，寂寥又骇人。“我就是那个女学生。”陈仪，或者说受害者之一望着东西村交界桥陷入回忆，“从东村走到这里，被阿信救了。”他臂膀的温度自己现在都还记得。“屠夫关了我三天，打了我三天，我以为我真的会死。”
“看看你的疤。”李俊的眼神诚挚而热烈，不含杂质，她愿意相信他。陈仪深呼一口气，逐渐加快解纽扣的速度，撩开上衣，把裤子扯下，露出最不想示人的满身伤疤。
“还有没有？”他的语气很像父亲，平静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索性把裤子脱到膝盖以下，方便他观察得更清楚。女子匀称洁白的身体如爬满杆菌的培养皿一般布满了可怖的伤疤，李俊尽可能轻柔地剥去上衣开始分析，“伤疤被衣裤遮住，是家暴的特征。”宽厚的手掌顺着肩头摸向后背，全无狎昵意味，“下手有猛烈，有阴毒，两重人格，一男，一女，”女孩被折磨的残酷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屠夫把两个最亲的人对他的伤害复制在你身上。”
陈仪听他的描述，回想起了另一个有这种悲惨遭遇的人，“阿信真的很好，我一身疤他都不嫌我，他每天一下班就来看我，很热心帮我回忆这个案件，”506病房，鼻尖似乎还萦绕着百合花的香。“我想找到那个窝，抓凶手，你能记得什么？”
“到了第三天，他出手特别重，我感觉他要杀我，突然间他接了个电话，”暴行的暂停给了她喘息的时间，如果不是那个救命的电话把他调走，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出来。凶手砍断绳子，她重重摔进不知名的杂物里，他用粗麻绳把自己像大闸蟹一样捆住就匆匆离去。“我对自己说，我不能这样死了。我捡到一块瓦片，锯了很久很久，我一定要记住这条路，一定要抓到他。”
“两边有水声，门口有条小桥，下到第二十九个台阶，有风车声，转弯，再下三十八阶，还有个很窄的台阶，地上有很多有壳的小果子。”
“为什么不杀你？”李俊也问出了她的疑问，“电话怎么回事，是谁打的？”他蹲在地上握住了绑过鞋带的那只脚，“鞋带谁给你绑的？”
“阿信。”李俊脑中茅塞顿开，出现了一个大胆的假设。陈仪穿上衣服，望着他讲述自己的推理结果，“他把你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东村是假的，西村是真的，骗过了警察，我太厉害了，查屠夫案连魔警案也破了。”疯子对陈仪的呼唤充耳不闻，自言自语地絮叨自己的推理过程。
二十年前，方礼信牵着陈仪的手沿着水渠往东村走，他们在东村找到了和她记忆中一摸一样的地方，周围是破棚房，而自己的红色围巾就挂在做鬼脸的稻草人身上，他们从稻草人旁边挖出了胸罩和白骨化的尸体。
二十年后李俊冲在前方给陈仪指路，他们在方向完全相反的西村也发现了同样的破房，坛子里埋藏着她们的尸骨，不见天日，“王佩雯、杨晓君、赵丽丽、张宝盈、周乐怡、欧惠琳、刘美芬、钟丽芳、蒋真真、蔡倩、何月明……二十五个女孩全在这里，这里才是屠夫的窝。”
杀了很多女孩……
佘强没杀女人——
她抬头看见那截断绳，忍不住哭出了声，为自己，为死去的三十个女孩，为被误杀的佘强。“你害死佘强，屠夫是魔警，魔警是屠夫，电话是总台让他回警局。他故意放了你，误导警察搜东村，好让自己脱身。”李俊没明说凶手是谁，只说是她的同僚，而此时她心里也有了结果，尽管她万般不愿承认。
“糟了，糟了，”李俊捏出杂物堆里的陈年雪茄嗅了嗅，是自己过去常吸的一款，“引我踩到满地鞋印，摸得到处是指纹，还放了我抽过的雪茄。他帮你绑鞋带，是个布局！要把他的窝，栽脏成我的！”他警觉地四处观察，后背一片冷汗，“这里很邪，很寒啊，十几年前就捡好雪茄，今天陷害我，你老公很恐怖。”
犬吠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平添了几分不安，她跟着李俊跑到车上，听他为丈夫定罪，“你老公是屠夫是魔警，回O记，找黄欣，揭穿他！”
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阿信不可能是屠夫、魔警，一定有什么搞错了。”
“他是不是一身疤，用衣服遮住了？小时候，两个家里人家暴他，一个是女人，是他老妈。”李俊在大脑里调出陈仪的伤疤，合并到方礼信身上，完美重合！
“他老妈是个酒鬼，醉了就拿刻刀划他，他哥哥就学他妈，用锤子砸他，阿信经历过，所以他才那么明白我。”回忆起档案中那些惨不忍睹的细节她就心痛，他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可自己的辩解也没多少说服力，陈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李俊见西九女神探竟是这样的糊涂蛋，气得猛砸方向盘，“他们是不是死了？”
“他十六岁时，老妈被瘾君子劫杀，然后哥哥被车撞死了，肇事者逃逸。”她把阿信两位亲人的结局复述出来，心里一惊。
“杀老妈，嫁祸吸毒者。没人想到一个中学生，会偷车撞死大哥。”把没有证据能证明的事都推到阿信身上也太过分了，“你真是个疯子。”
如她所言李俊又开始发疯，自言自语起来，“回O记也是死，满屋子你的雪茄、鞋印和指纹，像你的窝，而不像方礼信的。你整天说，你自己是神探，结果就被她老公给坑了，踩了屎，水也洗不清。现在又不知道去哪里救欧阳。”车辆启动后导航自动开启，屏幕上显示出一大片地名：旺角、湾仔、合联船坞。
“你昨天不是开这辆车，这辆车谁的？”陈仪没有回答，但表情早已把真相吐露清楚。“你老公的。那她老公为什么非要去一个荒废了的船坞？你女儿就要杀欧阳了，不要研究了。去了再说啦。”
李俊和陈仪在为谁是凶手争论不休的时候，方礼信正躺在手术台上痛得死去活来，天杀的孩子。小警员接到电话后兴奋得一跃而起，甚至想直接冲到他身边汇报，“方sir，你的车GPS有信号了，下南桥，进入船坞道。”
“别过来！我们破格允许你进入产房陪同，不是为了让你来捣乱的。”护士吓得差点要拿手术刀戳死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他说了声抱歉，用眼神向快要累虚脱的上司求助。没用的东西，他长呼一口气，说出答案，“是合联船坞。”
由于通话时开了外放，黄欣的命令一清二楚地传到了伊丽莎白医院产科的手术室，“出动飞虎队，找行动处副处长请求批准。”madam认真的吗？方sir还在病床上哎。不过他看起来不是很在意，甚至让下属替他拨号，“值日官，呃，我是OCTB方礼信，我们相信警司欧阳剑现在关在合联船坞，要求立刻出动飞虎队。”
“啊——痛——”机灵的小警员在呻吟声传过去之前就挂断了电话，负责接生的医生发现情况不对，“肩难产了。”方礼信在孕期了解过分娩时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意外，对这种情况的发生早有预料，“不要剖腹产也不要侧切，其余都可以。”有伤口就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沾水，会影响计划的顺利进行。
听到这种苛刻的要求，医师简直想骂娘，“这太危险了，先生你爱人在不在？我们要通知家属的。”看他随时都会一蹬腿死掉的虚弱样子，小警员战战兢兢地出来说明情况，“嫂子，嗯，出差了。”医师抱怨着妻子的不负责任，还想争取一下，“其他家人呢？”
他因这话冷笑一声，挂满汗珠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快意，“多年前就全死了。”无奈之下，医生让方礼信本人签署了免责声明。护士帮他弯曲大腿尽量贴近腹部，这一折腾让他几乎麻木的双腿舒缓了些，方礼信借着医生摸索的空当盯着浅色的天花板大喘气，像砧板上半死不活的鱼。好多年前他也是这么躺在手术台上，还以为自己的血会流干，还以为自己会死。“请尽量保住这个孩子。”
医师不敢给出肯定的回复，只轻声安抚了几句，最终她在产夫耻骨联合上方找到胎儿前肩部位并向下施加压力，富有经验的助产士配合帮助牵拉胎儿头部，也多亏方礼信平时注重锻炼，还留有体力，多方配合下胎儿前肩很快通过耻骨联合处顺利娩出。
分娩何尝不是一场战斗，小警员看得出了一身冷汗，不婚不育的念头愈发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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