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的他们这样聚众斗殴，没两分钟就传到上司耳朵里去了。一营三中队的中队长一开始在别的楼层，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被七团的堵得进不来了。
好不容易等Mulan摆平了七团的人，他进去了，才发现团长也到了。
他们家团长愣是可以置百十号人于不顾，当着上百双眼睛的面直奔副团长去，奔到面前，生生止住，抓着副团长染血的手，小心翼翼的问：“Mulan，你没事吧？”
副团长忙把手挣出来，红着耳朵尖儿讷讷摇头：“没有……我没事……”
她指指Merida身后：“他们该去医院看看。”黑眸往七团中队长那边一瞥，意有所指：“顺便做个伤情鉴定。”
Merida眉峰一跳，两眼四下一扫。
二十四团的残兵败将和七团的对比鲜明，对方虽然看上去也是被打得很惨，但个个都还全须全尾，缓过劲来都能自己爬起来，Mulan说是下手重了，其实还是很有分寸。反观自己这边却是被打得鲜血横流，几乎全都瘫在了地上。
不过怎么说都是一个部队里内部斗殴，不可能真下死手，Merida倒真不担心出人命，可自己人被打了这事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有心不再让Mulan参与此事——她也是参与了斗殴的，追责起来她职位最高，目前又是风口浪尖上，便让她先带着后面跟来的战士们先回去，Merida自己叫了些人把受伤的士兵给送医院去。
Cooper先是给Mulan震慑了一把，然后又是Merida亲自来处理这事，他们七团的长官到现在都没来人，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得眼睁睁看着Merida一一安排，一咬牙把自己这边的伤兵也送医院，再让人去找自己家团长来。
两个小时以后师长就知道了这事，十分震怒，把Merida和七团团长副团长连带下面的营长们都叫去一顿臭骂，两个团长当场被罚没半年津贴，还需向师长交一份检讨。
挑起斗殴的主要责任人John Ford下士开除军籍，其他人各有不同程度的处罚。
这对Merida本人来说简直不能算是惩罚，不要说半年津贴，让她倒赔双倍都不是问题。但对于下面的士兵来说，这些惩罚就有些太重了，尤其是对于John。
这会儿人还在医院里，Merida挨完骂连忙赶去看望自己的士兵，之后还有好几场公开检讨和训斥会等着她。然而她前脚刚离开师长办公室，正在医院的Mulan就接到了师长办公室电话，要求她立刻向师长报道。
等Merida到医院发现人已经走了的时候，才猛然警觉起来。
一个人在自己职务之外身份尊贵，很容易令她产生判断失误，尤其是这样尊贵的身份并不是她自己取得的，而是蒙荫于父辈。
平日里大家相安无事，自然备受尊敬，可一旦涉及到具体问题，或是有了利益纠葛，就很难判断这样的身份还能得到几分照拂了。
Merida在师长办公室的时候听他绝口没提Mulan的事，心下还以为师长会看女皇陛下和自己面子放过Mulan，如果只是按其他副团长的的处罚来算，不过是罚点钱写写检讨，或许延迟晋升，这都属于Merida能解决的范围。
可到了医院一听说Mulan被单独叫走，立刻就感到不好了。
Mulan总共没有见过师长几次，记忆里只有在无忧宫，陛下当场要求把自己调入卫戌部队时，对方曾皱着眉淡淡的看过自己一眼。
之后几次，不管是在校场闹出擂台那档子事，还是后面没有军团愿意接收她，或者是Merida主动把自己要过去，师长都不曾有过任何表示。
进门的时候偶遇了一位看上去十分面熟的少将，站在吸烟室门口，叼着一根烟，十分焦虑似的走来走去。忽然见着那黑发娇小的身影，便猛的从吸烟室里蹿出来，Mulan怔愣了一下，抬手向那位上官敬了个礼，对方愣愣的还礼，Mulan等了等并没有等到什么指示，就转身往师长办公室去了。
那位少将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颓然扔下烟头用脚碾灭了。
“报告长官！二十四团副团长Mulan Hua，向您报道。”
站在窗边的中年男人显然也是出身良好，保养得当，看上去一副儒雅威严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将军常服，手里拿着一份纸质的资料，回头来打量了一下门口那个异族的女性Omega军官，淡淡的点了点头：“嗯。”
“Mulan Hua。”他轻声呢喃着这位校官的名字。
那位校官站得挺拔，目不斜视、波澜不兴的样子，同当初审判席上如出一撤，好像无论什么都无法动摇她。她可以被摧折，可以被驱逐，但她既不会被打败，也绝不会妥协退让。
那双眼如同明镜，清清楚楚的映照出这个世界的影子。
“天狼星来的。”师长道：“我知道天狼星，前线有很多优秀的战士都出自这里。你们那个星球……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环境恶劣，气候糟糕，土地贫瘠，疾病肆虐，猛兽毒虫遍地，就连重力都比别的星球更重一些。”他抬眼看向Mulan：“因此你们那个星球的人，总是长得瘦瘦小小的，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是……一旦让你们离开那个星球，你们就会比别的地方的人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力气更大。只要保持住高强度的训练，你们就像超人一样。”
“命又硬又贱，怎么样的环境都能忍受下来，再艰苦的战斗都能活下来，在远星系的战场上，天狼星的兵源总是供不应求。”
Mulan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在她的军旅生涯中， 她从未遇到过任何一个同胞。
师长淡淡笑了笑：“再怎么优秀，是人就都会死。总是在危险的地方出没，总是执行最艰难的任务，就算整个星球的人一起拉来，也供应不起一场战役的消耗。不然为什么不干脆把所有士兵都换成天狼星的兵源呢？”
“天狼星是强制征兵区，但并不是帝国主要的兵源地之一。”
“所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很厉害，可能比我见过的士兵都要厉害。陛下设擂台的时候没有怀疑过，刚才他们来人说‘那个Omega一个人打败了十几个士兵’的时候也没有怀疑过。”师长看着她：“你是很优秀的士兵，也许比你的同胞们还要优秀，但是你实在……不应该是一个Omega。”
一句话，仿佛将那个女军官投入了冰水里一样。
她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倔强地盯着师长，脸色苍白如冰雪一样，她嘴唇开合了一下，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抱歉。”
抱歉什么呢？抱歉我是个Omega。
抱歉……我虽然那么厉害了，那么优秀了，可是我是个Omega。
她眉头微蹙，扯着嘴角笑了笑：“可我是。”
也曾想过，要是不是Omega就好了。要是当初没有分化成Omega就好了，Alpha也好，Beta也好，任何可以自由选择人生的，可以像个人一样堂堂正正的活着的性别都好。
要是我……不是Omega就好了。
“可我是……我已经是Omega了。”
曾经那么讨厌的，无比厌恶的，不想要接受的自己。
被厌弃的、被驱逐的、被视为低人一等的，像是另一种生物的自己。
现在好像，也可以坦然的接受了。
“很抱歉，无法满足你们的期望。很抱歉，我惹了很多麻烦。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卫戍部队仍旧不欢迎Omega，因为Omega太麻烦了，因为Omega总是伴随着舆论和争端，因为反正有那么多的Alpha和Beta呢，就算你再优秀又如何呢……我们何必非要一个Omega？
“但是我不会……我绝不会主动放弃的。师长，如果您不想要我，请将我调走或开除，我绝不会主动放弃，我不会背叛那些为了我而努力的人。”
我不会背叛那些认为我可以的人，我是个Omega，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有人会接受我，有人会喜欢我，有人会说我很厉害，即使我是个Omega。
所以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师长叹了口气背过身：“Mulan Hua，你身为副团长带头挑衅斗殴，对你处以停职处罚，复职日期待定，希望你好好反省。”
身后的军官向他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出来的时候又遇到那个少将，Mulan还是觉得他很眼熟，那少将站在门口看着Mulan，像是担心，又像是忧愁。Mulan倒是对他笑了笑，又敬了个礼，快步走出了办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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