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健屋第一次看到白雪巴抽烟的样子。
黑色的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穿着一件皮外套,金色的耳环在路灯下熠熠生辉,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侧着脸站在路灯下,烟被优雅地夹在两指之间,时不时送往嘴边,白雪巴正自信的笑着,和围绕在她身边的女性们聊天,然后烟雾会从她的嘴唇里向另一个方向散去。
白雪巴就这样站在光明处,健屋则是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注视她。
两人之间的距离被昏暗灯光无情地隔开,像是难以跨越的天堑。
下班后的健屋坐上末班电车,不是回去自己的家,而是直接顺从着自己的心意来到了【VoLière】,这个充满她回忆与不甘的巷子。
她就在这里,再一次见到了白雪巴。
事先在她的脑海里,想过非常多的事情。会不会在这里见到白雪巴?会不会错过了,然后接到她的电话?会和健屋一样的思念吗?还是会完全忘记掉健屋的事情。过去的一天两夜会不会只是健屋的错觉?还是和走姐说的那样,自己也许,对于白雪巴而言,是特别的存在?她坐在电车里,戴着耳机,将手机在掌心翻来覆去,再也没能发出一条短信。
甚至现在已经找到了这里,站在了她的不远处,健屋却只是觉得浑身僵硬,讲不出话,走不出去。仅仅是站在路灯下的白雪巴,身上依旧绽放着让她完全无法靠近的耀眼光亮。她只是像个微不足道的影子……不对。这不对。
这不是健屋花那。
她突然在黑暗中扬起脸,再一次看向不远处的白雪巴。
“巴小姐,晚上好。”
突然听到这个声音的白雪巴愣住了,她转过脸,看着从黑暗中走进光明的银发少女,带着最让自己心动的笑容,缓缓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刹那间,周遭的声音,气味,甚至是风,又一次停了下来。
“好烫……!”
在她不经意之间,烟头竟然已经烧到手指,然后滑落到地上,溅起微弱的火星。然而还未等白雪巴开口,围在她身边的女性们已经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起了健屋花那。尽管穿着青涩,还梳着可爱的双马尾辫,但那双眼睛所带来的气质却很独特。其中一位只比白雪巴稍矮了一点的金发女性讲话有着明显的上翘尾音:
“哎呀呀……多可爱的孩子啊。白雪小姐,这是谁?”
“看起来好像清纯的小兔子哟。”
“白雪小姐,你也太狡猾了吧?竟然自己私藏了这样的小可爱?”
众人纷纷议论的声音让白雪巴回过神来,她揉了揉被烫疼的手指,一脸的不可思议:
“健屋小姐……?”
健屋笑眯眯地拉了拉白雪巴的袖子,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对着周围看她的人歪着头笑了笑。也许是她这个样子过于可爱,金发的女性甚至想要伸出手来去揉健屋的脸颊。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白雪巴立刻反手牵住了健屋,对着周围的女性们露出抱歉的笑容说道:
“失陪了,祝各位晚安。”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拉着健屋离开了VoLière附近的巷子。
接近午夜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了行人,两人的身影就在一道道的路灯中穿梭。白雪巴没有说话,被她牵在手里的健屋也没有说话,终于,在一个巷子的尽头处,光线几乎要找不到的阴暗处,一前一后停下了脚步。
“健屋小姐……”
白雪巴的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到。而健屋则背靠着巷子的墙壁,看着面前表情有些模糊的白雪巴,笑了起来。
“怎么了,巴小姐?”
有很多话想说。在和西园寺聊了快四个小时之后,在时不时震动起来的手机上看到那一条条短信之后,在看着她像是幻觉一样向自己走来的时候,她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健屋说。但是真在近距离见到了,嗅到了她身上那只有十几个小时没有出现的味道,一切一切的话似乎都被卡在了喉咙里。健屋见白雪巴没有讲话,两只手搭上了白雪巴的肩膀,进而抚摸上脖子。对方的手臂抬了抬,似乎是想拒绝,最终却放在了自己的腰上,健屋的脑海中突然一片清明。
“我只是有点想你,巴小姐。”
健屋踮起脚尖,歪头在白雪巴的唇上浅吻了一下,那里似乎仍然留有酒精,以及薄荷烟燃尽时残留的特殊味道。本能是向后躲避,但在健屋的唇瓣扫过之后,白雪巴的手臂突然用力,将健屋拦进了自己怀里,鼻子埋进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充实的感觉并非停留在鼻腔,而是顺着气息一直落进了她的心里。
“健屋小姐……”
喟叹伴随着浑身肌肉的放松,她仍然没有松开手,只是抱着怀中的柔软,闭上眼,感受着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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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你,白雪巴,和谁?”
“……”
抬头翻了个白眼,白雪巴质疑了几秒钟自己的亲友耳朵是否健在。然而她没说什么,只是端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沉默不语。西园寺将一只手抵上自己的额头,难以置信地消化着刚才白雪巴突然扔给她的重磅消息。对于自己的好友,她一直对女性保持着微妙的兴趣,这没错;她交过几任光速分手的男友,这也没错。但白雪巴从来没有明确的告诉自己,她对某一位女性产生过特别的想法。这导致她一致认为白雪巴跟自己是一样的——虽然SM的对象限定在女性,但最终依然是会接受男性的追求,共度一生。
她甚至在一瞬间生出了,原来我不是这人最亲密的朋友,这种无厘头的想法。然而她很快就镇定了精神,又给两人倒满了酒杯,尝试着询问:
“抱歉,巴。我并不是不认同你的选择,你知道我一向站在你这边。”
“我知道……对不起,玛丽。突然跟你说这些。”
“不……你不说我才要生气。呐,所以,你们确认关系了?”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
白雪巴突然有点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裙子外侧,这才想起店内不可以抽烟,自己的裙子也没有暗袋。她迟疑了一会儿,脑内似乎在激烈的措辞着,然后才开口说:
“我知道这样很怪,我们……关于关系这件事,什么也没说。这也是她让我觉得特别的地方……我们也有像普通朋友那样聊彼此的喜好,聊一些过去,聊一些现在,但无论什么话题,最后我都会克制不住的想要亲吻她,爱抚她……但这并不是只上一次床的关系,我心里很清楚。你也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巴,我接下去说的话你现在可能不会爱听。要听吗?”
“只要你让我喝酒,说什么都可以。”
苦笑了一下,白雪巴端起杯子,不再一饮而尽,而是举杯致敬一般地示意好友可以开始。
“肉体的吸引固然是很难拒绝……这点我也承认。不过……这并不会是走下去的理由。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我总是吐槽你脑内和中学生差不多,但你有想过,选择这条路走下去会面对什么吗?”
“与父母对抗,与工作对抗,与法律对抗,甚至与社会对抗。”
“你真的有勇气反抗这一切吗?她有吗?”
“到我们这个年纪,并不是有爱,有欲望,就可以了。”
西园寺半是叹息半是犹豫的,将这些同样在白雪巴脑内徘徊着的话语讲了出来,然后沉默地看着低头不语的白雪巴。
“我不是不清楚这些事……但我和她之间的感觉,太难形容了。硬要说的,她就好像一把突然出现的刀子,扎进了这里。”
白雪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
“拔出来的话,会痛,伤口也不会愈合。持续在那里,我依然很痛苦。”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回避,你知道的,我有。我尝试让一切都不要发生,但我的抵抗在她的面前,片刻之间就会被击溃。”
“玛丽……这样说吧。如果是她的话……如果,是她的话。也许,仅仅只是也许……我能够有朝一日摘掉面具,自由的生活。”
这句话带给玛丽的震撼,比刚才还要难以言喻。她猛地抬起头,盯着白雪巴的眼睛,后者也在用沉静的眼神回望着。这已经不是'这个人没救了'的程度……对于她面前的这个人而言,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她已经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
“你真的这么认真吗?白雪巴,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准备好了?”
“……也许没有。也许只有见到她的时候才会有,也许永远不会有准备好的一天。”
“赌博可是深渊啊……巴。”
“那也要看,你在跟谁一起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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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房门的一瞬间,白雪巴将健屋按在了门上,低头咬住了她的唇。房间里的陈设和健屋早晨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内心中缺失的部分切切实实的又回到了她的怀抱里。计程车上无言的沉默,悄悄牵着的小指,健屋被白雪巴这突如其来的热烈吻得摇摇欲坠。她只能用后背尽力贴近门,让身子不至于滑下去,迎合着那霸道的掠夺,将她的不安,犹豫,统统夺走,只留下急促的心跳和炽热的体温。
“哈……哈……”
过了许久,白雪巴才放开健屋,莫名其妙地捏上她的脸颊,有些不满地说:
“……不要再去店里了。”
“诶?健屋不能是客人了吗?”
“太危险。”
“为什么?”
白雪巴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健屋趁机又凑上去亲了一口说:
“告诉我嘛。”
“嗯……”
“说嘛,说嘛,巴小姐——告诉我嘛!”
简直能看到这人的尾巴已经翘起来,还在疯狂摇摆。白雪巴的脸颊有些泛红,嘟囔着说:
“不想……不想让你可爱的笑容被其他人看到。”
“诶——?这话也该是健屋来说吧?巴小姐还不是被很多漂亮美人环绕着。”
“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为什么?”
“……”
“又不说!健屋要咬你了!……”
说完,龇牙咧嘴的小狗狗作势就要垫脚往白雪巴的脖子上咬去。慌忙制止住面前的小家伙,白雪巴无奈地说:
“……因为在你面前,在你……面前……和在她们面前……不一样。”
看着白雪巴面颊的绯红逐渐蔓延去了耳朵,健屋眯起了眼睛,身子又往白雪巴的怀里蹭去。越发觉得有些害羞的白雪巴则是一步步的后退,最后甚至被椅子磕到了膝窝,腿软直接坐在了电脑前。健屋则是坏笑着将一条腿硬是挤进白雪巴的大腿外侧,几乎是要半坐到她的腿上,笑着说:
“哦呀?在健屋面前?和别人不一样吗?”
“嗯…………嗯。”
“怎么不一样?”
“……这还用我说吗???”
“要说出来。”
“……这不应该是我的台词吗?”
白雪巴突然没好气地掐了一下健屋的腰,后者轻喘了一声,胸口几乎都要蹭到白雪巴的脸。健屋连忙用手按住那坏心眼人的肩膀,挺起上身,说道:
“不~要~!健屋想听你说出来……呐,巴小姐……”
她又恶意地想要凑近白雪巴的耳朵,后者急忙抬手躲避,有些好笑地抱怨:
“啊,不要啦!”
“那你就说出来嘛!”
“就……我不喜欢说出来!”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啊啊啊,不要摆那么可爱的脸出来!”
整个人几乎要挤进白雪巴的怀里,健屋这才意识到,白雪巴的心跳声随着血管的搏动,剧烈地传了过来。两个人闹了一阵,都有些气喘,健屋才将额头抵在白雪巴的肩膀,安静下来,声音也变得有些低哑:
“巴小姐……健屋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虽然这样说,有些,嗯……不自量力。”
“但是……”
抬起头,望向自己最喜欢的那双眼睛,那张脸,健屋的眼神有些迷离:
“但是啊……健屋真的,想成为,想……成为你心里最特别的那个人。可以吗?”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白雪巴的胸口。
今天的白雪巴没有用言语回应她,只是托起她的手指,放到了唇边,轻轻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