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sa停住了脚步，她沉着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有那么几秒，Anna觉得她就像是一座死寂的冰雕，再也不会说话或是活动了。
好一阵子，她才侧了侧脸，“他会成功吗？”
“我不知道……”Anna摇了摇头，“我当然希望不会，但是……我之前和那个女孩的一个朋友取得了联系，听起来她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当然不会好……”Elsa淡淡道：“你知道这件事最难的地方在哪里吗？在于……无论你做了什么，或是没做什么，你都是错的。”
她抬眼，远离了路灯的暖光之后，她的眼睛又恢复了美丽的，黯沉的蓝色，冰冷得仿佛毫无感情，“你被强奸是你自己的错，因为你不该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你不该上男人的车，你不该和男人出去玩，你不该穿裙子，你不该在晚上出门。你被拍照片或是视频是因为自己不够小心谨慎，你没有好好检查，或是没有坚定拒绝。”
“而如果照片和视频被传播出去……”她笑了笑，“那就更是你的错了，如果你当初没被拍，那么你自然就不会成为网络上的话题主角。”
“所以归根结底，加害者是无罪的，怪只怪我们……太弱小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眼里暗蓝的微光明灭流转，她带着轻笑摇头，“是我们太脆弱，太轻信，太放荡，太容易得手，太笨。”
“Elsa！”Anna打断了她，“你明知道不是那样！”
“为什么不是这样？所有人都这样说不是吗？你当然不会这样认为，因为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傻瓜！你永远不会伤害别人，你永远不会做坏事，你永远不会去指责弱者，你是个有英雄情结的骑士，你以救人为乐，你专就喜欢去拯救那些命运悲惨的女孩，这让你感到满足吗！？”
她不该这样说的……Elsa别过头，狠狠咬住嘴唇，她真想把自己这张管不住的嘴撕烂。Anna愕然地站在那儿，好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她挫败地觉得她真是糟糕透了，她希望Anna立刻反应过来严厉地驳斥她，就像那天她驳斥Abby的时候一样。但是女孩只是惶然无措地，无助地摇头，“不……不是那样的。”
“Elsa，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
“怎么想？”她冷冷地反问，内心只希望自己能闭嘴。
Anna往前进了一步，“我不知道你会觉得我是……你觉得我是……在拯救你？你觉得我以此为乐？”
不……Elsa听到自己心里的哀鸣，但她倔强地侧着脸，冷硬地说：“我不知道。”
“可是……你不需要被拯救啊。”她又悄悄地往前走了一步，灯光映进了她的眼里，分明是同一盏路灯，唯独落进她的眼里时，仿佛被赋予了太阳般的光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在我看来……Elsa，你才是那个像英雄一样的人。”
她在说什么啊……
“就像是被迫要面对试炼的英雄，尽管再艰难你也没有退缩过。你会受伤，会消沉，你会悲伤，会愤怒，可是你总是会重新站起来，继续走下去。你会找到办法让自己痊愈，你总会战胜困难。”
“你觉得我是骑士？”她又靠近了一点，“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帮到你。我没有保护你，Elsa，在你需要的时候，我没有出现。”
不要啊……融金般的太阳，凝出了金绿色的泪。
“我缺席了，我错过了太多，我让你一个人承受了所有的伤害。如果你真有这样的骑士，陛下，我建议你剥夺她的头衔，把她永远赶出你的城堡。”
Elsa下意识地摇了摇头，Anna笑了笑，“所以，我不是骑士，你明白吗？我什么也没有做，是你自己撑过了那些黑暗的时刻，是你自己走出来。在我们相遇之前，你就已经再次开始自己的生活了，你用自己的方式消解了那些旧伤。”
“或许你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是我相信只要再有多一点时间，你就会重新恢复过来。你依然会那么完美，不是战无不胜才是英雄，Elsa。”Anna低了低头，“我从不觉得我能拯救谁，但是如果可以，我无数次想，如果在那个时候我能出现就好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不在呢？如果那个时候我在的话，是不是能改变些什么呢？我会阻止你和Randy交往吗？我会在那个周末不让你去山上度假吗？我会识破他的伪装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会和你一起去撕那些照片的。”
如果那一天能重新来过。
在她茫然无助，疯狂崩溃的时刻，那个女孩会站出来，就像每一次一样出现在她的身边。她会踮起脚尖和她一起去撕下那些无所不在的照片。她会大声喝骂那些麻木旁观的同学，她会像个骑士一样挡在她的身前，替她挡去那些如毒箭般的目光。
她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会扯着她骄傲地，高昂着头，像持着审判之剑的天使一样杀到Randy面前，将照片摔在他的脸上，然后威严地命令他道歉。
又或者，她什么也不用做。
她只需要在那个雨天赶上来为她撑伞，只需要在那条漫长的路上陪她回家，只需要在那间冰冷空旷的屋子里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只要在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在她生命里出现过。
Elsa忽然伸手揪住了已经近在咫尺的Anna的衣服，她揪着Anna胸前的衣服崩溃般低下头去，“那为什么……”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明知道这是无理取闹，可是这样的设想一旦出现，就无论如何也停止不了……Elsa紧紧揪着那片衣服，用力到手指都发抖。Anna从未听过的哭声小声压抑地从她怀中响起，Elsa将脸埋进她怀里，泪水迅速地浸湿了胸前的布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那时候不在……”
为什么要给我这样充满诱惑的选项？为什么要让我产生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不会出现的，你明明不可能出现……可是……
如果你在的话，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你在的话，我才不会和那种人交往呢！
如果你在的话……Anna！如果你在的话……我会爱上的人，只有你啊！
我怎么可能和别人交往……
我多么希望我的人生里，只有你啊。
她将额头抵在Anna的肩膀上，含混地，痛苦地啜泣着，“……我告不了他，我没有办法……我就是……”
无论如何，那一年在她的世界里，正义没有战胜邪恶。
叔父一家向她了解了情况，然后陪她一起去警察局报警，她被单独带到一间审讯室里，三个男警察坐在她对面。她手足无措，觉得呼吸都困难。他们要求她陈述情况，然后问她很多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和Randy交往的？
进行到哪一步了？此前做爱的时候有没有拍过照片？
和别人交往过吗？和别人拍过这样的照片吗？有卖过自己的照片赚钱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问这些，只能反反复复地否认，可是警察好像怎么都不肯相信，他们一直问一直问，到最后，仿佛她才是那个说谎的骗子，她才是被捕的嫌疑人。
她不肯再开口，一句话也不说，很久以后她才被允许离开，之后久久没有消息。她被留在叔父家里，因为她没有精神，不想吃饭喝水，什么也不想做，每天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觉。Repunzel请假回家照顾她，他们有时会背着她谈论这件事，但是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她都没有听到进展。
一天清晨她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直醒着，只是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
她突如其来地觉得口渴，于是悄悄下床走到厨房去想倒杯水喝，厨房里没有人却亮着灯光。她站在料理台边喝水，忽然发现似乎有人悄悄从门廊下跑过。
她下意识地走过去查看，一过去，就发现门边的地垫上被投入了好几张纸。
普通的打印纸，上面被打印出了她那几张广为传播的照片。
她拿着只有纯净水的杯子差点吐出来。
她拉开门出去，四下里漆黑一片，天空是混沌的蓝黑，凉风吹过她只穿着短裤的腿。她站在门廊上回头，愕然地发现叔父家的门廊上被人用黑色的喷漆喷上了“婊子Elsa”的字样。
风冷得她快要失去知觉了。
她光脚走下台阶，绕到院子门外，这才发现叔父家的木篱笆上满是用白油漆重新涂刷之后一块块的补丁痕迹，甚至连门口的车道上也被涂上了油漆。
不知道多久之后，叔母慌张地从屋子里找出来，嘴里叫着她的名字。
她赤脚站在门外的马路上，只穿着睡觉时的家居短裤和T恤。叔母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Elsa！你在干什么？”
她没有反应。
叔母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还这么早呢，你出来做什么？你睡醒了吗？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摇头，触目所及，全是刺眼的白色油漆。
叔母回头，笑了笑，“噢，Repunzel觉得原来的棕色油漆太丑了，这几天吵着要她爸爸把篱笆都漆成白色呢。”
她将Elsa拉进怀里，用自己的披肩将她裹起来，将她往屋子里带，一边走一边问她，“感觉好些了吗？有什么想吃的吗？”
走到门廊的时候，她抬眼，看见了门廊上黑色的油漆字。
那一刻，愤怒扭曲了那位女士温柔从容的表情，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松开Elsa冲进屋子里尖叫着叔父的名字，咒骂着警察局的警察：“那些无耻的混蛋！”
Elsa将那条披肩留在了院子的篱笆上，转身悄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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