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指挥官瞠目结舌，从雪地里撑起身子迟疑道：“这……陛下……您这……”
您这出尔反尔不太好吧！
他大约是把这话写在了脸上，那站在女皇身后的女人，或许就是那位恶名在外的元帅的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这可……真是……
那女人刚才绝望地大哭了一场，或许这辈子都没哭得那么惨过，她两眼哭得泛红，颧骨鼻尖都还带着粉色，单薄纤细的身量在雪里看上去好像一个飘渺的精灵一样。她在女皇面前是那样生动的一个人，有那么多丰富而饱含爱意的表情，有关切的眼神，温柔的眉眼，局促而羞涩的小动作。
可这一转眼，那些赋予她饱满人性，赋予她生气与温度的细节就全都一扫而空。
她冷眼看来，好像整个人都覆着一层寒霜似的，寒冰铸就的一双眼无波无澜，只漫不经心般地一抬手。在她身后，几个小型的暴风骤然成形，卷起地上厚厚的积雪，而后如开天辟地一样高大的泰坦披着晶莹透亮的甲胄拔地而起。
地上突然凭空长出了一队冰雪巨人，它们面目模糊，坚冷无情，像是从亘古以来就伫立于此一样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女人身后。又仿佛只要她指尖一动，它们就会立刻活过来，把面前一切敌人都消灭干净。
这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红发的女皇陛下毫无察觉，还在阵前歪着脑袋，摇头摆尾地踱着步，想说服眼前这位将军，“我知道您的顾虑，将军，可是听我一句劝，刚才我说的话，您还是当作没听见的好！我可真的不喜欢打仗，这场战争中我们都失去了很多，不是吗？您要是坚持要完成使命的话，恕我直言……您是完成不了的，将军？”
联军指挥官不知道为什么满脸煞白，比刚才看见Elsa来的时候表情还惊恐，Anna背起手探出脑袋，“您还好吗？您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我真诚地建议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将军？”
“是……是的，陛下……”将军像是冻僵了似的往后退，“感谢您的建议，我，我……我这就撤军。”
他这话说完，后面那个金发女人总算满意般地放下了手，顶天立地的巨人倏尔消失不见。Anna回头，“Elsa？”
只有满地的雪花飘落。
“Elsa，你在做什么？”她赶回姐姐身边去，“噢！我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说！你看，你看，这是我的新朋友，他叫Olaf！哎呀，不知道Garnet在哪里，还有Hans……”
冰雪女王收拢自己的双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她露出温软笑意，“你可以慢慢说。你不冷吗？”
“冷？不，完全不！”Anna好像忽然发现这一点，一扭头，把自己光着的两只手都插进了雪地里，接着惊奇地叫了起来，“Elsa！我一点也不冷！这真是太神奇了！你摸雪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软软的，凉凉的，但是不冷……等等，你说你把你的力量给我了？那意思是……你怎么办呢？”
女孩又从雪地上爬起来，跑回去拉住了Elsa的手，“你还能用魔法吗？”
Elsa优雅地点头，“能，好像没有发生改变。”
Anna高高扬起眉毛，接着绽开笑脸，兴奋地原地跳了跳，“那，那，那！那我也会魔法了吗？！”
她说完不等Elsa回答，便学着姐姐的样子朝外一扬手。
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她又往另一个方向一挥，还是什么都没有。
女孩狐疑地转过脸，“Elsa……你用魔法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咒语？”
“呃……”元帅无奈地摇头，“没有。”
那只是她绝望之中的祈求，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用，她甚至不知道力量是不是真的可以被给予出去。当人类绝望的时候总是会祈求神明，可是神明又该向什么祈祷呢？
她拉过妹妹的手，那双精巧柔嫩的手又恢复了它们原本的样子，骨肉匀停，指甲圆润，从细白皮肉下透出生机勃勃的粉色来。即使冰天雪地，它们握在手中仍旧散发着融融暖意，但除此之外，似乎也并无不同。
“我也……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些事或许只能等之后去观察了，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她还是那样低软，忧心的样子，Anna看不过去般地凑过来，离她很近很近，“Elsa，一切都已经解决了，我好好的，你还在担心什么呢？”那温暖的指尖描摹上姐姐总是轻蹙的眉心，要它们舒展开来，“别担心了，有我呢，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她忽然想起来，一把抓住姐姐的手，“对了！说到这个，你得原谅我！”
“什么？”Elsa问。Anna心虚气短地低下头，“噢，就是……那个……那不是真的。”
Elsa不明所以地将脑袋往一侧点了点，Anna只好视死如归般的直说了，“我说，‘Then Leave’，那不是我的真心话，你知道的对吧？快忘了它！我当时以为我要死了，我不要你看见，所以才那么说的！我知道你一定很伤心，可是拜托，原谅我，别离开我！”
元帅总算对妹妹生起了一点怒意，把自己的手从妹妹手中挣脱出来，“我拒绝！”
她转身往城里走，Anna连忙小跑着追上去，“Elsa！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她哀叫着发誓，“我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我不是真心的！你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元帅放慢了步子驻足回身，她的怒气只有霜花那么脆弱，轻轻一碰就融化消弭了。她垂着视线，无意识地绞握着自己的手，“我……我相信你的，Anna。只是……你不应该让我走。”
她叹了口气抬起眼，那曾经寒冰封冻的眸子，而今只如春日暖融的海湾，美丽的蓝色波光粼粼，“Anna，你应该告诉我的。”
小女皇咬住嘴巴转着眼珠子，心想，我才不要！如果当时告诉了你，说不定你当时就要杀了自己了！
元帅看出她的心思，带着窘迫与为难不甘地辩解，“我……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噢！”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女皇立刻瞪起了眼，提高声音道：“亲王殿下！元帅！到底是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什么都自己决定呢？到底是谁不肯跟我一起想办法，永远都只想着要自己解决呢？难道是我吗？”
元帅哑口无言，只好小声道：“对不起。”而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不也是……”
“那也是跟你学的，亲爱的姐姐！”
女皇大步越过了她，回身挥舞着胳膊大声宣布：“现在要换我生气了！”
元帅失笑跟上去，“我道歉好吗，Anna？是我不好，对不起。陛下，请您原谅我吧。”
陛下倨傲地扭头撅着嘴问：“喔？您是真有诚意吗？那您快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瞒着我了，再也不许一个人去做所有事，不许什么都自己扛着！还有，还有……”她抓紧机会飞快地给自己加码，“也不许丢下我一个人！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对了，也不许你再伤害你自己！”
女皇催促着，“快发誓！你发誓我就原谅你！”
元帅表情微妙，人类总是向神明发誓，那么神明该向谁发誓呢？
但是，总之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拗不过妹妹，被迫举起手，“好的，好的，我发誓。”
与其说是发誓，这更像是投降，她永远都赢不了Anna，她永远都没办法放下Anna不管，这个女孩凿开了她冰冷的心，将她全部融化，她已经没办法自己回到那孤冷的王座上了。
她向天地间所有的神明发誓，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人类。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经历过无数的痛苦，也有过数不清的快乐。她有过激烈的愤怒，也有漫长无尽的悲伤。她感受过刻骨的寂寞与孤独，也感受过能将人融化的炽烈与热情。她感受过希望与绝望，也感受过挣扎与失望，她虽是永生不死之神，却也是一个爱与被爱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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