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小岛她……”
饭桌上,宫野志保看着对面专心致志喂浅见甜热汤的男人,犹豫不决地出了声。
小岛歆雅是她教过两学期的学生,今早她就这样从高楼坠下,死在自己的面前,宫野志保到现在都还是有些茫然的状态。有几个瞬间她突然有些后悔,觉得那天自己目睹了小岛和竹内的事之后应该找时间和她谈谈。
“你不用想太多,你做的够多了。”工藤新一知道她在想什么。斜着身体从桌沿那里抽出了一张纸巾,他温柔地擦了擦小甜沾到了汤汁的鼻尖。“不用自责。”
宫野志保低头喝了点汤,又抬起头看着工藤新一不说话。
工藤新一的视线依然在小甜身上,口里的话却是对宫野志保说的:“让小岛歆雅想不开的是昨天晚上竹内宇发给她的短信,竹内宇让她放弃复合的心思说自己永远不会喜欢她。”
宫野志保想起几天前小岛歆雅在停车场被拒绝时伤心绝望的表情,不禁叹了口气。
“啊,对了。”工藤新一把小甜已经喝完的汤碗放到了桌子上,望向宫野志保的目光里不知道夹杂着什么情绪,“警察早上就已经通知了小岛歆雅的家人。她初中的时候父母就生病去世了,现在的亲人就只有一个哥哥。”
“嗯。”宫野志保应了一声。
“他的哥哥在是北海道大学的教授。”工藤新一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接下来又告诉了她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说来也巧,小岛这对兄妹都曾经是你的学生,她哥哥叫小岛言息。”
宫野志保脑袋里轰隆一声,她怔怔抬头看向灯光下面色复杂的工藤新一。
她记得那个瘦瘦小小的男生。回忆里,小岛言息不善言辞,他在大学校园里并不热衷社交,除了和生化实验有关的活动,他好像对课外其他的事情没有一点兴趣。他的成绩也是异常优异,就宫野志保看到的来说,小岛言息永远都是早上第一个到达实验室也是凌晨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的学生。
“自律勤奋”,她曾经在给他的学科建议书上如此评价他。
“你对小岛言息了解吗?”工藤新一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宫野志保心生疑窦,她奇怪地看着对方:“小岛言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什么问题。”工藤新一摇了摇头,从另一个盘子里拿了一个面包给小甜,让她自己啃。“就是问一下。”
“工藤,你觉得我很好骗吗?”宫野志保冷冷哼一声,一动不动盯着他。
“哎,”工藤新一听到宫野志保语气中的笃定,无奈地叹息,“好了,我和你说。”
工藤新一正要准备说下去,又觉得哪里不妥。他向旁边看去,看到小甜一边吃着面包一边睁着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两个大人,于是摸了摸小甜的头说道:“小甜,去沙发上玩会吧,我和志保阿姨说些事儿。”
“好~~~~”小甜点点头,于是啃着面包从座位上下来去了客厅自己玩去了。
“说吧,怎么回事?”宫野志保长呼一口气,“小岛言息他怎么了?”
“他今天下午从北海道过来认领了小岛歆雅的尸体,”工藤新一说道,“他见了竹内宇也没什么反应,我觉着挺奇怪的。不过可能他不善表达情绪吧所以没多想。”
“然后呢?”宫野志保静静得听着。
“他要求见一下你。”工藤新一眉头轻轻一皱,“如果想询问死者死亡现场一些事,照理说他找我就行了,我们当时是在一起的。”
“找我做什么你问了吗?”宫野志保没想到小岛言息会提出这个要求,毕竟多年没见,她一直以为北海道的学生差不多忘了自己。
“我一开始以为和夏川有关。”工藤新一提到了记忆里封存许久的名字,目光还是下意识看向对面怔怔的女人,“后来发现可能不是。”
“什么意思?”宫野志保收起听到“夏川”两个字的恍惚,接着问。
“我结束工作要回来的时候,听到小岛言息接了个电话。”工藤新一慢慢地说道,“你知道他的电话铃是什么吗?”
“你是说…….”宫野志保一下子就明白工藤新一想说什么,一阵好像被电触到的发麻的感觉一下子爬上后脑,“七个孩子?”
“如果,小岛言息和组织有关系,”工藤新一表情瞬间沉重,低声说道,“那他要求见你,目的叵测。”
“会不会是巧合?”宫野志保喃喃问道。
“可能吧,但是不能放松警惕。”工藤新一目光闪动,一提及黑衣组织,他全身的神经就绷紧起来,“我已经安排人盯着他了,如果只是单纯的巧合就好了。”
宫野志保心里明白,这个巧合的可能性太小。她的睫毛抖了抖,刚想说什么却被工藤新一打断。坐在对面的男人摇摇头:“你不要想着答应见他,组织的事情以后你不要插手,太危险了。”
工藤新一说完后发现不对劲,宫野志保沉默地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什么不明的情绪涌出来在灯光下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赶紧又补充道:“你不要想多了,我是担心小甜。她来家里不久,很容易被人盯上……”
宫野志保依旧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工藤新一看。工藤新一知道自己越解释越乱,干脆闭了嘴。宫野志保唇边扯开一个淡淡的笑容说:“我没想什么,如果真的危险的话我就不见。我又不是傻子。啊,还有…….”
宫野志保说着站起身,在玄关处把自己的包拿过来,从里面拿出装着戒指的盒子递给了工藤新一,“呐,警局里给我做笔录的警官让我交给你的。”
工藤新一打开盒子,凝视里面的戒指,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说一声:“我知道了。”
“嗯。”宫野志保垂下眼睑,“赶紧吃饭吧。”
一边喝着热汤,宫野志保的心也开始起伏不定。如果小岛言息真的是和组织有关系,那么这个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她在北海道任教时吗?难道说那时候组织的残余势力就盯上自己了吗?作为叛逃组织的主要成员之一,组织卷土重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自己吧。
宫野志保和工藤新一面对面这样坐着,无言了许久。他们心里都明白,也许离战争结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所以呢,今天晚上谁带这个小鬼睡觉?”
宫野志保又开始隐隐头痛,她看着浅见甜抱着从毛利侦探事务所带回来的玩偶熊坐在沙发上,两只小脚一前一后来回晃动着,表情天真烂漫。工藤新一靠在浅见甜旁边,好像并没有听到宫野志保的问题,只是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对正在摆弄着玩偶熊的小女孩微微笑。
“我在问你话呢。”宫野志保咬了咬唇,知道工藤新一是故意不理自己,又问了一遍。
“我问问她。”工藤新一挑起一抹让宫野志保心生不妙的笑容,“你等等啊。”
“哎,不用了。”宫野志保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打断这个男人的话,“就你了,谁带了这个小孩回来就负责到底。”
“小甜不要谁负责任。”浅见甜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马上要起争执的人,“小甜想和志保阿姨一起睡。”
宫野志保欲哭无泪,她微微张了嘴,一副被小甜这个回答噎住的表情。工藤新一第一次看到宫野志保吃瘪的神情,忍俊不禁,在得到对方一个白眼之后赶紧严肃起来。
“但是新一爸爸也是和我们一起睡的啊。”小甜抱紧玩偶熊,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这句话如同无形的惊雷,在宫野志保和工藤新一之间炸开。两人互看了一眼,宫野志保却在看到工藤新一眼睛的那一刹那弹开了视线。虽说是夫妻,可是工藤夫妇从未同床过,结婚两年来他们都心照不宣的这个事实在浅见甜说这些话后变得如此地尴尬。
看着面前的两个大人面面相觑,浅见甜疑惑地眨巴着明亮的眼睛,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宫野志保揉了揉越来越疼的额角,叹口气。而最后先出声的是工藤新一,他咳了咳,抱起小甜说:“不行哟,只能选一个。”
“为什么,”小甜乖乖地伏在工藤新一的怀里,挠挠头,“新一爸爸和志保阿姨睡在一起的呀,我和志保阿姨睡,新一爸爸也是在旁边的呀。”
“这……..”宫野志保简直被这个回答弄傻了眼。她用唇形向工藤新一说道,“你看吧,怎么办。”
工藤新一只有一时的局促,他马上反应过来,又恢复了笑脸盈盈的慈祥表情,低头对怀里的小甜说道:“新一爸爸和志保阿姨不睡一起哟。你得选一个才行。”
“为什么?新一爸爸和志保阿姨不是结婚了吗?”
“………”工藤新一看了看对面抱臂而立冷冰冰看好戏的茶发女人,感觉到后脑勺都快有冷汗冒出来了。“小甜你不懂,大人不是结了婚就一定要睡在一起的呀。”
“可是我妈妈和我爸爸就是睡在一起的呀。”小甜越来越疑惑。
“好了好了,”宫野志保赶紧打断这个话题,走上前,“工藤你带她睡吧,这样解释你要解释到什么时候。
“是的啊,小甜我们洗洗睡吧。”工藤新一庆幸话题转移了,打了个哈欠然后对怀里的小女孩说道,“新一爸爸昨天一夜都没睡,真的好累好累啊。”
“那志保阿姨呢?”
“志保阿姨去别的地方睡觉哈。”
“去哪里,不会要睡外面吧。不可以外面太冷了。”
“不会的,志保阿姨就在我们隔壁睡。”
“那,我晚上要是想志保阿姨了怎么办?”
“那要么你和志保阿姨睡好了。”
“不行,我也会想新一爸爸。”
“宫野志保,今晚我们睡一个房间吧。”和浅见甜一来一回回答过后,工藤新一满头大汗地抬头对一言不发的女人说道。和浅见甜这个小鬼交流,简直比和组织战斗还累,他甚至都觉得抱着小甜的手都无力得发抖。
“我们?”宫野志保淡淡地回道,“睡毛利兰给你布置的房间吗?”
宫野志保嘴里出来的名字让工藤新一微微一愣,他定了定心神抱紧了小甜,说道:“是的,睡我房间。我睡房间里的沙发上,你带着小甜睡床。”
“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玩这样的游戏。”宫野志保光是想到自己晚上抱着小女孩在属于毛利兰的床上睡觉,工藤还在对面的沙发上,就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了。
这种头脑忽冷忽热的感觉一直到洗漱过后,宫野志保看到小甜坐在工藤房间里的大床里天真地看着自己,稚嫩的眼眸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给她不对劲的感觉。工藤新一也洗了澡,一边用毛巾擦着刚洗完还湿润的头发一边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厚毯子递给还杵在床旁边的宫野志保,说道:“把毯子铺在被子上,天气还凉着呢。”
宫野志保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点微怒的情绪。他被瞪得莫名其妙,转眼看向小甜。五岁的小女孩只是抱着玩偶熊坐在被窝里,笑眯了眼睛。
“新一爸爸,这个墙上和你在一起的阿姨是谁呀?”小甜歪着脑袋半坐在床上,好奇地看着工藤新一和毛利兰高高悬挂起来的照片,“小甜怎么没见过。”
工藤新一一愣,冷汗直冒,赶紧说道:“是和新一爸爸以前在一起的阿姨,不过她去了很远的地方了,所以才有了你的志保阿姨。”
小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于是又问:“那什么时候新一爸爸能把和志保阿姨的照片挂在这里呢?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是志保阿姨呀。”
“这……..”工藤新一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你出来一下,工藤。”宫野志保看着眼前无比尴尬的局面,于是低声对面前有些疑惑的男人说道。
两人出了房门,宫野志保便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工藤,你不觉得事情不对劲吗?”
工藤新一嘴一撇,表情倒是无所谓:“你是指哪方面?”
“…….我也说不清。”宫野志保的眼神往房间内飘了飘,暗示里面的浅见甜有些奇怪,“自从这孩子踏进这个房子,我们…….”
“你想太多了。”工藤新一知道了她指什么,“有个孩子本身就会让家庭关系有所变化,你不会以为小甜是故意的吧?”
宫野志保沉默了,也算是直接回答了工藤新一。
“小甜她还这么小。”工藤新一摇摇头,“幼儿园都没毕业的孩子,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可能是,想找回拥有父母的感觉吧。”宫野志保皱了皱眉。“可是我们不是她的父母,我早上就说得很清楚,我们做她的父母很不利。”
“哪里不利了,”工藤新一扬扬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工藤,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宫野志保被男人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得要炸,“我们是仇人。”
那一瞬间,走廊的灯光似乎闪了一下,宫野志保没有看清工藤新一眼里一闪即逝的痛意。工藤新一脑海了浮现出两年前那个黑色长发的女孩微笑的脸,他愣愣地看向眼前这个和毛利兰迥异的茶色短发的女人,心被什么刺了一下。
是啊,兰,是死在这个女人的枪下,自己怎么会想着让她做浅见甜的母亲…….
“清醒了吗?”宫野志保面色苍白。她想起当年东京塔上血淋淋的往事。毛利兰绝望的眼泪,被血染红的婚纱,因枪声响起而四处窜飞的乌鸦,如同利刃划在两人的心头。
“清醒了。”工藤新一望向对面的女人,目光冷冽,“你是杀死兰的人。”
“所以,我们,如何能做这个孩子的父母?”宫野志保悲凉地笑起来,眼里全是无奈和苦涩,“我们怎么能同室而眠?”
工藤新一没有说话,一瞬间又千种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们不知道怎么做小甜的父母,那就先这么过下去吧,总会找到方法的。”
宫野志保讶异地看着他。这不是她预料中的答案。
她知道工藤新一今日展现出的一点点温暖,只不过是因为浅见甜的突然到来让他急于想为这孩子找一个称职的母亲,不然以工藤新一对自己恨,如今这样心平气和的交流根本不会出现。两年来她在这段婚姻中备受苦楚,不可能因为这一个孩子而改变。
而,即使在提醒工藤自己和他之间原本的关系后,他还是要这样做吗?
“浅见游子的遗愿,就是让你做小甜的母亲。”工藤新一抓抓还有些湿润的头发,声音有些苦恼,“所以小甜她先入为主地把我们当做父母了。”
“我和小甜的亲生母亲没有关系。”宫野志保摇摇头,“我并不认识她,为什么要完成她的遗愿?”
“宫野,算是我欠你的。”工藤新一突然咬咬牙,说了这样一句话。
“……..”宫野志保惊讶地望向眼前有点窘迫的男人,她没想到工藤新一居然为了这个孩子恳求自己。他对自己的恨如此之深,甚至不惜毁了她原本应该平静的人生,而为了浅见甜,这么骄傲的人…….
“自从两年前我们结婚,我们两个这一辈子是毁在一起了。”工藤新一喃喃,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只是希望,给这么小的孩子一些人生的希望。”
宫野志保怔怔地盯着自己的丈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确欠我很多,”工藤新一淡淡地说道,“但是这个孩子却是我欠你的。我也明白。只是这是两码事,我只希望,在小甜面前,我们能是正常的关系,至少是个父母的样子。”
宫野志保看着眼前为了孩子请求自己的人,语气这样诚恳。她好像看到了那个散发着光芒被称为“救世主”的大侦探回到眼前,曾经自己被这样的光芒所折服,本以为永远也不能和这样的大侦探相逢,而此时此刻,宫野志保真真实实地感觉到工藤新一带着过去的光和热,就这样站在眼前,触手可及。
“我,不知道怎么做个母亲。”宫野志保犹豫着出声,她眼里有些不舍,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想让眼前这样回归温暖的男人消失,于是压了压自己心里被浅见甜激起的浪潮回答道,“我面对这个孩子,很迷茫。”
“没关系,慢慢来。”工藤新一见面前的女人终于有松口的迹象,不想让她又后悔,于是赶紧说道,“我也不会做父亲,谁都有第一次的。”
宫野志保无言半晌。她看向工藤新一的目光里多了一些留恋和怀念,同时又在心里问自己:这样子温暖善良的工藤新一两年来第一次出现在眼前,是因为这个孩子吗?
最终她咬了一下嘴唇,低声说道:“那,我们约好了,只是照顾好这个孩子,但是不要忘记,我们不是夫妻。”
工藤新一轻声应了一声,但当他听到宫野志保说的话,明白宫野志保在提醒自己彼此并不是亲密关系。他本应该长呼一口气,庆幸对方并没有误解自己,但是有一丝失落从心间划过,说不清道不明。
不过没关系,至少,这个嘴巴比刀子锋利心却和豆腐一样软的女人终于答应了。
虽然这样放下身段请求这个女人面子上的确有点过不去,可是能做到让她答应做小甜的母亲工藤新一觉得完全值。他跟在宫野志保身后走进了房间,看到小甜扑在宫野志保的怀里撒着娇,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至少,现在这样就够了,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