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间是相对比较稳定和安全的地方,有些东西被爆炸和震动给弄倒了,有断掉的扶手和落下来的灯管,但除了这些稍微碍事的东西以及黑暗本身以外,整个向下的通路还算是顺畅。
安吉拉一半靠着手中微弱的光线,一半靠着直觉与坚持进健身房的灵敏,好歹是连摸带走地一路往下。
黑暗中一切感知都被模糊了,她只知道自己是在往下,下到了第几楼,走了多久却一点也不知道。只是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这个事实让她推断自己差不多快要到底了。
她的推断没有错,楼梯间的最底部理应是医院的地下车库,她从那个不对劲的货梯后面的楼梯下来的,快走到底的时候又重新听到了枪声——对了,这边的出入口应该也有人把手,现在也应该是交火的中心。
不过在这边蓝色世界联盟仿佛还略占优势,他们的战线在车库里,地下空间中浓烟滚滚,烟尘不断,让安吉拉很后悔之前把口罩给弄掉了。她轻手轻脚地贴着墙滑下去,借着烟尘的遮掩在楼梯的最底部探索。
医生并没有那个力气能掰开电梯门,也没有炸药和其他重武器能把电梯门炸开,如果楼梯下不去,她又该怎么办呢?耳机里还是一片寂静,无论是麦克雷还是源氏,甚至猎空都没有一点声音。
她深觉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愚蠢,试想,这样一个地下机构会把入口老老实实地开在楼梯边吗?能够通过电梯下去就一定能通过楼梯下去吗?他们难道不会另开一个出入口?她觉得自己根本是在做无用功。而此时,其他人的战斗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上面那些受伤没能及时逃走的人怎么样了,法芮尔……但愿她没有冲动。
上帝啊,她从没那么希望过那个埃及女人的PTSD乖乖发作,最好像上次那样拔腿就跑逃离这里。
外面交战的枪声不断加重她的焦虑,让她动摇自己原本的判断,她几乎决定返回楼上再想办法了,可是这个时候,她摸到了点儿东西。
墙面上有好大一片湿滑的液体,是半干涸的、浓稠的血。这本来没什么稀奇,现在这种建筑物里肯定到处都是血,但那血有点奇怪。对于安吉拉来说人类的鲜血是一件太熟悉的东西,她知道各种各样情况下人类的血应该是什么样的,但……这个血,有点太滑了。
不是正常的血的滑腻感,是……她心里忽然跳出一个词:机油。
对,像是机油,她凑过去闻了闻,强烈的血腥味里夹杂着同样强烈的机油味,但又与普通的机油不同。不是车子用的,不是金属工具保养用的,是……什么呢,她本来不是很熟悉的东西,但最近好像接触得很多。
是什么……是,是义肢里面的循环液——同时,也广泛应用在智械的身体上。
医生好像摸到了点什么门道,她摸索着那片掺杂着循环液的血迹往前走,黑暗中仿佛走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然后她摸到了门,原本是沉重厚实的金属门,但如今已经被打开了,门锁的地方有密集的弹孔,看来是有学艺不精的开锁匠提前给她开了门。
她跨过门接着往前,一路上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耳机里一片死寂,安吉拉不知不觉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比平时更快,看来她还有点紧张呢。她不敢再用治疗杖和手机照明,老老实实地扶着墙像个瞎子似的扶着墙往前摸,顺着墙拐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弯,又经过了两扇合金密闭门,视野的尽头处,忽然亮起了幽幽的一抹蓝。
医生眨了眨眼,确定不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她悄悄靠近那蓝光,发现是一个仍旧在工作的电子锁,需要虹膜和掌纹认证或是密码。安吉拉叹气,源氏和猎空是怎么通过这些东西的?
她只有随身带着的几个小程序,这会儿也只能试试了。她打开电子锁的接口,侧身贴着墙试图破解密码,这时耳朵里忽然传来了电磁干扰般的杂音。
一段刺耳的杂音之后,里面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
“……我进来那么久了,但愿艾米莉还有在原地等我。”是猎空。
“我觉得不会。她看上去不像是那么有耐心的人。”这是源氏。
“才没有,她耐心可好了,她可是狙击手诶……我跟你讲,她连做蛋糕都可以盯着烤箱一动不动地站上一个小时。”
感谢上帝,安吉拉又听到了同伴们的声音,大松了一口气,插入了他们的闲聊:“打扰一下。有人能来给我开个门吗?”
那边的声音忽然一顿,就听猎空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接着道:“她做的蛋糕可好吃了,我以前……我是说,呃,这个说起来有点尴尬,唉,我还是不说了,就是……嗯,她还没有变成黑百合以前,我就很喜欢去她家蹭饭吃,她还开玩笑说要把密码告诉我,这样就不用自己来帮我开门了。”
情况不对……安吉拉刚轻松了一秒的心情迅速地跌落了回去,她不再发问,只安静地听着猎空唠唠叨叨说话:“……你看,谁能想到呢,我现在真的知道了她家的密码,还是用我的生日设置的。”
源氏适时地问她:“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四月二十号,星期五,你知道八十七年前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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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你的生日呢?你会在日本过吗?会有樱花吗?”
重音在G、B、J、S。
所以这是密码?安吉拉刚想往里输,就听猎空又道:“我知道有个地方的风俗是在生日的前一天庆祝,而不是当天。”
该死,全部往前推一位……你们特工真的复杂。
门悄然滑开,里面白亮的光照亮了一方黑暗。
这一进去,就真的没有退路了,安吉拉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入了门里。
门内是一段长长的走廊,高悬在离地十米高的空中,走廊连护栏都是玻璃的,没有一点遮挡。而安吉拉也正好可以一览无余的看清整个空间的全貌。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开阔而高挑的巨大空间,顶面的灯光把整个空间照亮得如同白昼,透明和半透明的玻璃在下面分割出一个个的房间,围出通道,她一眼望去能辨认出不少医学研究仪器。
但是眼下没有任何一个科研人员或是医生在那里,洁白的地面上染着鲜血和杂乱的脚印。一些隔间被打破了,器材和桌椅翻倒在地,一些照明也被损毁,在白亮的人造“天空”中形成了一块块疮疤似的黑暗。
耳机里猎空还在喋喋不休,滔滔不绝,好像没人阻止她的话她能这样一直不停地说到世界末日那一天。而源氏却不再搭话了,安吉拉顺着走道走下去,她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却也不知道敌人身在何处。
进入到研究区域之后很快就发现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蓝色世界联盟的尸体,安吉拉握紧了手枪,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进。地上的血迹,尸体,和打斗的痕迹指出了方向,她沿着迂回的道路不断往整个空间的中心靠近,渐渐的,猎空的声音从耳机之外传来过来。
飞行员说了太多话,嗓子已经哑了,但活力不减,她已经改换话题跟黑爪叙起了旧。安吉拉又往前靠了一些,这回不止是猎空的声音了,她听到一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黑百合以前总说你是只苍蝇,真是名不虚传。你可以不出来,猎空,但在我被你烦死之前,我会先把你炸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