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拉租下这个公寓的时候肯定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个房客,她一共两个房间,一个卧室一个工作室。工作室那边被工作台、电脑、书架什么的塞满了,只能放下一张长沙发,虽然医生曾提议过自己睡工作室把卧室让给法芮尔,但被法芮尔拒绝了。
作为折中的妥协,她们把宽敞的客厅稍微腾了腾,塞了一张单人床在窗户旁边。
所以现在法芮尔拥有一张视野极好的,紧挨着全景落地玻璃的单人床了,一睁眼就能看到这个城市里最繁华的景色。
她知道这很奇怪,但……如果她是法芮尔,另一个法芮尔的话,她一定就能坦然地躺在那张双人床上,把医生搂进怀里了。
可她不是,她不想老是占别人的便宜,好像自己是个夺取别人身份的窃贼一样。她已经偷了那个法老之鹰的驾照、信用卡、朋友,还有应该属于她的关心了,她不能……她不能连别人的爱人,连别人的爱情也偷走。
如果她想要,那么她应该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向着屋子里面,然后发现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实。
与其说是没关严,不如说是被房间主人故意留了一小半。
法芮尔起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帮安吉拉把门关上,然后床上忽然坐起一个人影!那影子利落极了,翻身从床上跳下,前后没超过两秒钟就冲到了法芮尔面前——门被一把拉开,同时灯光大亮。
法芮尔愕然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医生。
安吉拉睁大眼睛看着她,惊魂未定般地喘着气。
“安吉拉……”法芮尔试图安抚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如果真的有噩梦,那么大概也被她的声音打破了吧。
医生一把抓住她的睡衣下摆,紧紧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你……”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勉强在脸上挂出笑意来:“怎么了,法芮尔,睡不着吗?”
确实是没有睡着,法芮尔低头看着她紧紧攥着自己衣摆的手。医生的视线也跟着落下去,她面上羞窘得发红,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一样,可仍旧紧紧攥着没有放手。
法芮尔没有追究:“我……嗯,没睡着……不是,是醒了。发现你门没关,想替你关一下门。”
医生顿时更加窘迫了,揪着她的衣摆道:“啊……那个,你,你介意吗?我……”她别过头:“我……不想关门。”
法芮尔奇异地看着她,纵然她并不是真的想关上那扇门,可是……一般来说,和别人住在一起,不是都会想要拥有一点私人空间吗?何况她觉得安吉拉不是那种特别有安全感的人。
“我能就这样开着它吗?”医生小心地请求,随即又疑惑地反问:“我不打呼吧?”
法芮尔没忍住笑了出来:“不。”她摇头:“你很安静。”
安静得过头了。
“你也没有睡着吗?”
不然为什么反应这么快。
医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大概是突然之间没有工作不太习惯吧。要不要喝一杯?”
她走到厨房,很快从隐蔽的柜子里摸出了一瓶白兰地倒了两杯,法芮尔接过一杯:“看不出你是喜欢烈酒的类型。”
医生放纵地喝了一大口:“你看不出来的东西多了。”
“比如抽烟?”
“咳咳!咳……”被一口酒呛住的女人带着泪花回头辩解:“我没有抽了!很久没有了!”
法芮尔饶有兴趣地问她:“你上次也说你戒烟很久了,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呢?安吉拉表情复杂地弯起嘴角:“因为你啊。”
在法芮尔惊讶的表情里,听见她说:“因为你不喜欢我抽烟,说我抽烟太多了是在慢性自杀。说你不喜欢烟味——胡扯,你哪个战友不抽烟?说我抽烟污染环境玷污了医务室的器材,还说我会带坏小朋友。”
她轻轻地白了法芮尔一眼:“所以我就不抽了。”
不抽烟,不酗酒,不滥用药物,尽量少熬夜,努力地改掉那些赖以支撑自己的坏习惯,因为我有你了。
她不自觉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在酒精带来的些微热意里抬手去抚摸法芮尔的脸:“因为我有你了。”
可是我又失去你了。
她的眼神,总是那么的难过,仿佛永远有一道伤,永远也不会痊愈。
尤其是看着自己的时候。
可也是看着自己的时候,她会那么开心地笑,眼里的蓝色像是地中海晴朗的天空。会露出柔软的表情,会娇软,会促狭,会有捉摸不透,色彩丰富的变化。
她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看着所有的过去,和所有的未来。
法芮尔心里酸得冒泡,她不是她的过去,也不是她的未来。她知道安吉拉看着谁,可她不是那个人。
那些娇软与笑容不是她的,那些悲伤与眼泪也不是为她。
她不想盗窃别人的爱情,可她好像注定不能拥有自己的了。
所有人,都把她当做那个人,安吉拉也是为了那个人来到她身边的。所以,也许从一开始安吉拉看到的,接近的,喜欢的,就都是那个人。
对着那个人的影子微笑,对着那个人的影子撒娇,因为是那个人所以说她“不介意”,因为是那个人,所以才有拥抱,才有牵手,才有陪伴和亲吻。
可我……不是那个人。
酒还未入喉,已经辣得她开不了口。
法芮尔抬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安吉拉吓了一跳:“法芮尔?”
那个曾经的法老之鹰定定地看着她,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忍到眼眶发红,却终究只是摆摆手:“我睡了。”
“法芮尔!”安吉拉放下杯子一把拉住她:“别这样,告诉我,怎么了?”
她着急地拖着法芮尔的手:“我说错什么了对吗?我让你难过了是不是?法芮尔……”
“别!”那高大的战士没忍住高声叫道:“别……叫我了。”
“我不是……那个法芮尔·艾玛莉。”
“对不起,但是我不是她。”
安吉拉好一阵子没能说得出话来,她不能明白,不能理解:“……法芮尔?”
“对不起。”
“你不需要说对不起。”
从相逢以来,好像就总是在说对不起。彼此不断地道歉,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想要我怎么称呼你呢?”
法芮尔回过头,她以为那天使又会哭了的,毕竟是那么爱哭的人啊。女人是水做的这话在她身上一点也没错,可这回不是的。
安吉拉平静地看着她,仿佛更是宽容的,等待她的答案:“你想让我怎么叫你?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法芮尔不明白:“你想叫的人只有她不是吗?如果不是叫‘法芮尔’……还有意义吗?”
天使笑了笑:“我想叫的人是你。”
“叫法芮尔也好,叫别的什么也好,难道你改名叫冉阿让我就不认识你了吗?”她好笑般的歪着脑袋:“你想我怎么叫你都可以,你就是你。”
“我不是。”法芮尔小声地辩驳:“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谁?”医生挑衅般地反问。
“法芮尔·艾玛莉,法老之鹰,守望先锋特工,你的……你的……”她想说“你的爱人”可是她说不出口,毕竟安吉拉说她们已经分手了。
“所以你觉得,我连自己的……都认不出来吗?”说到这里,医生反而干脆地甩开了她的手:“你觉得我是靠一个名字找遍了整个地球,靠一个名字把你从人群里认出来的吗?”
“还是你觉得‘法芮尔·艾玛莉’这个名字稀罕到全球仅有别无分号?”
这倒不是……法芮尔没底气地后退了一步。
她后退,安吉拉就上前,她像只意气风发的母狮子,逼近了法芮尔身前:“你以为‘法芮尔·艾玛莉’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是照片里的那个人,是网页介绍上的那个人,是……遥不可及的一个人。
是陌生又熟悉的衣服,是毫无阴霾的笑容,是溢出屏幕的旺盛生命力,是坦率的眼神。
是别人口中的英勇无畏,是纵横沙场的战士,是威风凛凛的盔甲,是荣耀,是太阳神般的符号。
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别人。
“你一直都是你啊,法芮尔。”
微凉的手掌落在脸颊边,医生轻轻地叹气:“布丽吉塔跟我说你救了一个智械同事,还把人带去她那里让她帮忙看伤。”
“这就是你会做的事。”
“在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个冲上去,不顾危险地制服坏人,这就是你会做的事。”
“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也不能坐视不管,对需要帮助的人永远不能置之不理,这就是你会做的事。”
“永远都很帅气,很勇敢,很温柔,也很傻……做给你的东西撑死也要吃完……法芮尔,这就是你啊。”
永远,都让我那么喜欢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