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留下还是该离开?
Elsa低头数着地砖的格子,每走过一格就问自己一次。
这无疑该是一件很明白的事情:她留下,Anna就是绝对安全的,她确信自己能从任何情况下保护Anna,哪怕举国兵力她也不怕。但同时,Arendelle的冰冻问题也许就将无尽的持续下去,Anna必须重复父辈的命运,不断的征战侵略别的国家。
如果她离开,那么一切就都解决了。
而且看起来,Anna正在逐渐的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控者,她将会成为雄狮的主人,而这一切来的比Elsa想象的还要快。
是的,她有充分的理由离开,可是她却还在这里。
门边的内侍替她推开书房的门,明媚的光线从门扉之间倾泻到她的身上,而刚才她所懊恼的一切就像是被流水冲刷似的,眨眼间就从脑子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可真是糟糕——她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Anna。”
她向着门内的女皇脚步轻快的走了过去,蓬勃的心情充满了她的胸腔。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该因自私而受到审判的话,那就是她了吧。她每一次的动摇都会在看见Anna的瞬间支离破碎,她曾以为她不爱这个国家,而这一刻她又那么的眷恋它——她不想离开。
“Elsa!”Anna惊喜的站起来,她几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跑到姐姐那里去,这让Elsa不禁笑意更深:“陛下,请注意您的举止。”话虽如此,她却对女皇张开了双手。
Anna鼓着腮帮子站在原地嗔看她一眼,故意停下脚步:“好吧,好吧。矜持,我知道。”她背着手假装转过身,就在Elsa几乎要放下双手的时候却又突然一下子转回来,猛的一下跳到Elsa身前:“可我就不!”
她张牙舞爪的扑到Elsa身上一边得意的笑又一边求饶:“拜托了,Elsa,别念我了,我已经被那些老头子们念到耳朵快起茧了!”
她紧紧的贴在Elsa的身上,嘴上说着撒娇抱怨的话,可是没有人能知道她的心脏是怎样激烈的跳动——那颗“Frozen Heart”。她的脸像是有火在烧,全身的血液都如同重新焕发生机——Calm down,Anna!没有人会因为和姐姐拥抱而脸红的,你以前也不会。
是的,她以前不会。
可是自从她开始明白自己脑子里的疯狂念头以后——自从她开始不能自己的每晚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后;自从她开始每时每刻都在自己的脑海里看到Elsa的影子之后;她再也不能对与Elsa的肢体接触无动于衷了!
当她再注视着Elsa温柔的眼睛,当她再听到她美妙的声音,当她再次意识到她正享有和Elsa共处的时间!
她在和Elsa说话,她们谈天说笑,她们一起用餐,她们携手散步。这样的日子一点一滴的写在岁月的文书里,她想要把每一分每一秒都记住。
她该死的,像是上瘾的人渴望毒品一样的渴望着这所有的,一切的时间。
倘若她还有一分理智,她就该控制自己,远离Elsa,或者至少不要饮鸩止渴一般的在见到Elsa的每一分钟都试图碰碰她。
然而只要想到这仅有的,等待了多年才等到的馈赠正在她手中飞速的流失,就如同有人正对她施以剜心蚀骨的惩罚。
她一边渴望,一边为自己的行为和不可见人的小心思而羞愧至极,然而即使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抱着Elsa,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脸贴在Elsa的脖子上,她嗅到幽暗的冷香,仿佛要等到天荒地老,才恋恋不舍的退开。
“你越来越粘人了,陛下。”Elsa没有放过嘲笑妹妹的机会,Anna深知这是自己自找的,但还是心有不甘的还嘴道:“不喜欢的话就推开我啊,亲王。”
她明知道她不会。
因为她知道Elsa会说:“好了,我喜欢。”但是她没想到那位少言寡语的亲王竟然还笑意潋滟的补充了一句:“Anna怎么样我都喜欢。”
该死……
Anna猛的低下头,她不能让Elsa看到眼里一闪而过的水光:“噢……那个什么……你有什么事吗Elsa?我是说……呃……哈哈……那个……我也是。”
房间里响起了帝国元帅压低的笑声。
“我喜欢你,Elsa。”女皇忽然抬头郑重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如同誓言:“我爱你,Elsa。”
Elsa一怔,她有些疑惑,却也依然答道:“我也是,我也爱你,Anna。”
女皇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如同世间一切美好都向她绽放,她也美得像朵娇艳初开的花。
“嗯。”她点点头,把所有凋零都咽下。
未几日,老臣再次找到了Elsa。
“殿下,前几日,您并未向陛下进言吧?”这是件不难猜测的事,以Elsa在Anna心中的分量,无论是谁都不会怀疑小女皇一定会对元帅言听计从。
Elsa站在走廊的窗边,有些抱怨的想,为什么老是把她拦在半道上?
“并没有。”大概无论是公主时代的教养,亦或是统帅三军的骄傲,都让她无法说谎。
“为什么?殿下明知陛下年纪尚小,这时正该是我等臣子尽心辅佐的时候,如果过于放任陛下自我决断,恐怕将来留在史书上的不是一位明君。”
殷切之下紧藏逼迫,那老臣热切的眼神并不是出于真正的担忧。Elsa眉峰微蹙,下巴上显出纤细倨傲的线条,理所当然道:“她是女皇。她本该独断。”
“可是陛下还小……”
“Anna明年就二十岁了。”那声音带着冰霜的温度和初雪的纯粹,以至于就算被打断,那位老臣也不敢露出丝毫不快:“公爵,您的忠诚令人感动,但是您的迫切让我疑惑——难道一位忠心的臣子不该去执行君王的命令,反而要对自己的君主指手画脚?”
“这……”老臣连胡子也颤抖着,让人分不清他是愤怒还是惊慌,他挥舞着双手辩解道:“殿下怎么能这样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陛下着想,先皇才逝去不久,难道作为臣子不该勇于进言吗?”
“还是说——您就希望陛下成为一位独断专行的君主?”
Elsa微微眯了眯眼睛,那老臣竟仿佛听见刀剑出鞘的低鸣般。他为自己的脱口而出懊悔了不足半秒,随即又壮起了胆气,仿佛就笃定这位元帅不会因此而砍下他的头似的。
“难道被我说中了?难道您在加冕典礼上的恭敬只是一时的假象,我想您不会愿意听到这样的声音吧?”
这大概可以成为某个权谋交易,亦或是胁迫的开场,不过对话的另一方却全无兴趣。她的确不会砍下他的头,只因虫鸣鸹躁就拧掉虫子的头,这种事她确实做不出来。
也没有必要去做。
她立在那里,却恍惚之间听见风雪咆哮的声音。
短暂的幻象转瞬即逝,阳光依然落在她的身上带来暖融的热度。她定了定神,干脆的撇下老臣,转身离去。
Anna不会变成一个昏庸的君主,她确信。
所以她更不能插手。
然而事情并未如她所料想的那样平息下去,不久之后一份联名信被呈上她的书案。
是的,她曾说Anna在以她未曾预料的速度成长为一位真正的女皇,然而她似乎也忘记了一位真正的君主并非只有可爱的笑靥。
是她忘记了,还是她从未这样去想过?
元帅难得一次在晚上主动谒见女皇,Gerda帮她推开门,并一脸慈爱的把一杯牛奶交给她千叮万嘱一定要看着女皇当场喝掉:“陛下最近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她还是个孩子呢!您可要当心她的小把戏,她小时候生病就会把药含在嘴里等我们不注意再偷偷吐掉!”
Elsa牵起嘴角笑了笑,禁不住去想,如果那时她在的话,她会逼迫Anna必须吃下去吗?
书房里的小女皇似乎比几个星期前又瘦了不少,深色的衣裙要将她淹没了。她伏在桌上阅读什么东西,一面读一面玩着自己的辫子梢。
“Anna。”她叫她:“我有些事,想问你。”
“Elsa?”Anna惊喜的站起来,却仿佛因为动作过猛而晃了晃。
“Anna?”Elsa几步上前把她扶住:“你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有点头晕……”那女孩儿咧开嘴冲她笑,仍旧透着一股‘Princess Anna式’的傻乎乎的劲儿。
手中那封书信突然变成烧红的烙铁,她的思绪猛然被拉回来,好像一秒也不想再碰它似的,一把将那封信扔到了桌子上。
“咦?”Anna捡起那封信看了看,Elsa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好像想去抢回来,却又克制住了。
文字流淌进女皇的眼里,Elsa看着那些天真被一点一滴的驱逐干净,少女还穿着刚才那身随性的常服,却从骨子里透出皇权的威严来。
“哈……看来他们也知道这个国家真正能够保护他们的人是谁嘛。”她回头来看Elsa,暖黄的灯光将她的笑意渲染,Elsa沉默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是在今天,她还说着‘Anna明年就二十岁了。’可能难道她真的就将她当做女皇来看待吗?
不……她只是在看着她的妹妹而已。
什么女皇,什么国家,她只是看着她唯一的妹妹。
可是……
Anna熟稔的拉开抽屉抽出一叠纸,上面隐约可见她略显稚嫩的签名。
“那些老臣留着也没什么用,他们只会不停的说‘陛下这个不可以’‘陛下那个不可以’,况且我也不是要拿他们怎么样,我好好的把他们养起来,想留在朝堂上或者回自己的封地都可以,我只是厌烦了一遍一遍的跟他们磨了。”
“Anna,这种行为如果写在史书上,就叫做‘剪除党羽’‘清洗旧臣’你的老师们没有教过你吗?这对你的声名和威望是很严重的损害,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Elsa顿了顿:“我不希望人们像是害怕我一样害怕你。”
“他们喜欢你,我希望他们一直都那么喜欢你。”
也许从未有过一次,惯来冷硬坚强,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的元帅主动吐露出深藏心底的声音。
那仿佛还带着冰雪之下剖心挖出的热气,恍然间如同冰雪般剔透真诚。
可是Anna看着她,蔚蓝的眼底忽然涌起晦涩的海雾:“对不起。”
“我不能,Elsa。我没法让每个人都喜欢我。”
“可是他们本来就喜欢你,每个人都喜欢你。而且你也喜欢他们。”
“可是我不能永远都只当一个公主!”
Elsa哑然,Anna转过身去背对着她,Elsa只能看到她细弱的脖子和消瘦的肩膀,她说:“他们喜欢的,只是那个可爱的公主而已。可是……我是女皇。”
她是女皇。Elsa忍不住走近她,她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却仿佛千山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