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之中Anna根本没来得及弄清这坨带着臭烘烘的动物气息的人形物体是个什么,只顾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捂住了对方的。
Elsa从长廊上走过,似乎还在疑惑Anna为何这么快就消失了。
“呼……”疼痛感渐渐散去,只留下心口上仍旧麻痹的感觉,Anna皱着眉推开Kristoff。男人担心的看着她:“你怎么了,Anna?我是说……您还好吗,陛下?”
Anna这才眨眨眼看着他:“Kristoff?噢……从去年秋天一别就没再见过你,你怎么样?你怎么在这里?”
“呃……”金发男人抓抓头发:“还是老样子,当我的马夫……”
Anna摇摇头:“这可不是你应得的待遇,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我听Elsa说过了,你是丹枫城战役中的英雄,你应该得到表彰。都怪我,我忙晕头了你知道……”
“不……不……Anna……我不是……”他低着头连连摆手,Anna这才发现,男人的下巴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色胡茬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了。他不再有一双快活热忱的眼睛,帽子的下沿低低的压在他的眉梢上,他站起来在自己不算干净的破外套上蹭了蹭手:“我不是什么英雄,我什么也没做。”
“那个鬓角小子才是……”他的声音很低,低到最后几个单词几乎是模糊的从喉结上滚过去的,Anna费了很大的劲才听出‘鬓角’这个词。
“喔……”她歉意而又心绪复杂的将视线落在了别的事物上,不自在的抬手理了理头发:“嗯……是啊,他是……”
这真是……难以承认的一件事。她曾经认为Hans是个坏家伙,虽然一直到最后他也依然那么让人讨厌。他确实奸佞狡猾,野心勃勃,他就是那种满肚子坏主意,心里藏满了阴谋和利用的家伙。
一旦知道这一点,不管他有着多么光鲜的外表也无济于事,没有人会喜欢那样复杂的一个人的。
但是他死得出乎意料的单纯。
那个被大雪覆盖得一片洁白的丹枫城,简直是他一生浓墨重彩的反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同时意识到了这尴尬,Kristoff慌张的抓下头上的帽子道歉道:“我忘了行礼了,请原谅我……”
“噢,不,老兄!”Anna连忙拦住他:“别这样好吗,你会让我以为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我们……还是朋友吗?”马夫疑惑的问。
“当然!”Anna跳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去丹枫城的路上你一直在照顾我,你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吗?”
Kristoff笑了:“Anna,你真好……真的。”
从登基以来第一次,Anna感到这么轻松愉快,她刚好拥有了半个下午的空闲,也刚好遇到了一个可以放心信任的朋友。
他们离开干净整洁的主道,穿过灌木丛和小树林去看了和马儿们混在一起的Sven。Anna久违的被驯鹿舔了一手一脸的口水,她脱掉了手套去洗脸,披肩也扔在干草堆上。
仰起头来擦擦脸,却发现Kristoff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我脸上有什么没洗干净吗?”
“不,没有……只是……Anna,你变得更白了吗?”
Anna的皮肤本来就很白,也许就仅仅稍逊于她那冰雕雪琢一样的姐姐罢了。但是此刻在阳光之下,她的脸看上去几乎能透光一样,她的指尖呈现出一种冷质的半透明感。
那感觉奇异而美丽,Kristoff禁不住一看再看。
但Anna低声咒骂了句什么,匆匆戴上了手套:“别管那个了,Kris。我想去晒晒太阳。”
这个相识不算很久的萨米人虽然看上去高大又粗犷,有时还神经粗得令人发指,但却也同时拥有着一颗温柔善良的心。
Anna躺在稻草堆上,就好像她还不是这个国家的女皇,而只是一个将未来与责任摆在遥遥无期的远方,无所事事悠闲度日的公主似的。
Kristoff拨弄着他的鲁特琴,半靠着驯鹿哼起悠扬的小调,铮铮琴音配合着浑厚的男低音,唱出一副凛然古老的味道。
“那是什么?”Anna听了半晌以后,终于懒洋洋的抬起眼皮问。
“哦,我们萨米人祖传的民族歌谣,讲的是些以前流传在北方的古老传说。”他说:“你知道,我们萨米人的信仰跟你们原本就不一样。我们信仰一些自然的神祇,而现在我们居住的地方越来越远离北方,我想很快就会不再有人记得这些歌了。”
“是和北方有关的神祇吗?”
“是的,是只有北方才有的神祇。你知道北方有着什么——当我们还住在北方的时候,那里全是白雪皑皑的大山,堆满了雪的深谷,压满了雪的杉树,在大山深处有终年不化的寒冰。那时候我还不是马夫,我会跟着采冰人去山里凿冰来卖,不过现在没有人会喜欢冰雪了。”
他的表情满是遗憾,摊了摊手。Anna脱口而出:“我喜欢!”
衣服底下,胸前的皮肤还将那枚沁凉的雪花坠子暖得温热,她咬咬下唇,莫名的透出一股不好意思的羞涩来:“不是安慰你的话,我真的喜欢。冰雪……很美,我最喜欢了!”
“那太好了。”Kristoff也笑了:“那你也一定会喜欢冰雪女王的。”
“谁?”
“冰雪女王,在我们的传说里,掌管冰雪的女神。”他解释:“是一位美丽而冰冷的女士,她骄傲,高贵,强大而且风华绝代。”
Anna惊讶道:“你竟然还会‘风华绝代’这词儿!”
“嘿,那不是重点好吗!”男人恼火的叫了起来:“别跟那个倒霉小子一样损。重点是她掌管所有的冰雪狂风,北方所有被冰雪覆盖的地方都是她的领地,当我们去采冰的时候要先向她祷告致歉,如果不这样做惹怒了她的话,冰面也许就会在我们采冰的时候裂开。”
Anna吐吐舌头:“听上去她脾气可不算和善。”
Kristoff摊摊手倒在草堆上:“谁叫她是神呢?对于神来说,人类根本就跟蚂蚁一样不值得注意吧。你会因为踩死了蚂蚁而愧疚吗?”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她美丽呢?万一是个脾气不好的老太婆呢?有谁见过她吗?”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老实人,Kristoff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住在哪儿。北方的北方,最冷的地方。有一座终年积雪的高山,那座山上有一座寒冰砌成的宫殿,冰雪女王就一个人住在那儿。”
“一个人……”Anna撇撇嘴:“她住在冰做的宫殿里,她不怕冷吗?”
“她是冰雪的主人,她当然不怕冷。”
“噢……”Anna暗忖,这可真像Elsa。
元帅的房间很少在夜晚也亮着灯,Garnet从前天真的以为元帅会早早的睡觉,直到日子久了,她才知道原来大量冰面在月下的反光会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那时的塔楼上,就像一个梦中的仙境,虽然是冰冷的。
Elsa紧紧握住手,她来回不停的走动希望能够平复自己的心情,她知道她必须冷静,她必须克制自己。可是她越是这样想,她的心绪起伏就越大。
脚下被她踩过的地方开始蔓延出薄薄的冰面,她迟疑的定住脚,那冰面就迅速的扩大变厚。很快冰霜就覆盖了所有的墙壁,包括她的钢琴,包括她的床。
她听到墨水瓶因为低温而炸裂,被冻住的墨水没能流出来,就跟她被冻住的心情一样。
“为什么Edessa要与Arendelle为敌?”那是因为他们知道,Arendelle是一头巨大的怪物,终将会连他们一起吞噬。
虽然Anna并没有想要扩张征战的心,但是他们仿佛被诅咒的宿命注定他们要不停的逃亡。
Elsa甚至绝望的想——他们最后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如果整个地球都被她冻住了,他们还能去哪里?
她甚至想到所有人最后都会因为寒冷而死去,包括Anna,也许到最后这颗星球上只会剩下她一个人吧?
冰天雪地里,只有她从不怕冷,也只有她孤身一人。
布满冷意的声音像是充满恶意的嘲笑,她听到窗户也炸裂,她听到钢琴的丝弦也崩断。
月光也被隔绝了,她如同困兽一般的被冰层层包裹。
够了。够了……还能逃到哪里去?还能再和Anna在一起吗?
她蓦然停下脚步,眼前一片晶莹雪白,竟是看过了千年万年一样的熟悉。
她征战多年,沙盘地图随时都清晰得像是放在脑子里,此刻她仿佛忽然看到了远方的热土,久违的炎夏,绿树、红花、沙滩、阳光、海岸……而那一切,都离她那么的遥远。
也许她一生都无法在那种地方生活了,但是至少……把它们留给Anna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