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札幌格外寂静,尤其是在白雪皑皑的季节。天上不时地有细小的雪花飘落,寥落的街道边闪烁着几盏微弱的灯,光直接地铺平了洁白的雪地,没有丝毫的褶皱。不远处,雪祭节上参展的几座冰雕内,有彩灯一晃而过,却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哗热闹。
北海道大学里,茶色头发的女人披着黑色的大衣,手里捧着正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茶杯,默默地在雪地里漫步。
眼前的并不是一片只属于夜晚的黑暗。地上的积雪始终闪着白光,将札幌的夜映照得柔和多情,如同雪下藏着一大片夜明珠,衬得黑夜的天空无比明亮,呈现出一种灰蓝的颜色。这一切都像是一副简洁的水墨画,雪与天和谐地交融于一体,恢弘已极。
洁白的雪光弥漫过女人冰凉的眸底,一缕带着悲伤的倦意一闪而逝。
女人大衣的衣领处可以隐约瞄到白皙的颈脖,一看便知是半夜失眠,实在聊赖就只在秋衣上随便加了一件衣裳便出来了。她慢慢地向前走,安静地穿行在没有树叶的白杨林里,目光木然无力,雪光在她的瞳孔里泛滥,几乎像是迷离的泪光。
这个初春即将到来的夜晚,宫野志保就这样在冰凉的白雪包围中发着呆。其实她在想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空白的思绪就这样幻化成荒芜的雪原,凝结在这个雪夜。
宫野志保深深吐出一口气,立刻在冬天的夜里化作一团白气消失不见。她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然后抬首朝灰蓝色的天空望去,然后眨了眨眼,因为有雪花落入了眼里。
宫野志保蹙起秀长的眉,余光依旧瞥向光秃秃的白杨树的手臂,落进眼眶的雪粒迅速地融化成水珠,蒙盖住她的视线,天空的颜色像是一下子晕染开来,变得极其模糊。
而她的脚步却没有停,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白杨林尽头,宫野志保双手抱着盛着咖啡的茶杯,努力想把眼里的雪水挤出来,没有注意到那里直接通往学校大门的台阶。
“啊···”宫野志保一脚踏空了台阶,身体瞬间往前倾斜,眼看手里的杯子就要脱手而落,接着一刹,肩膀却被一个怀抱接住了。
“你看你,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夏川隽源的声音温厚地在耳边响起,“这么冷的天是想感冒吗?”
“你?”宫野志保站直了身,惊诧道。
夏川隽源一手抱住她,一手捧住了刚刚差点就摔下去的杯子,里面的咖啡洒出来了一些,溅上了夏川的球鞋。
“唔···”宫野志保努力睁眼想看清抱着自己的人,可是眼眶一动便是一阵刺痛。
“是不是有东西掉到你眼睛里面去了?”夏川隽源一看她快要流下泪的眼,便知道了大概。
“应该是刚刚抬头的时候,雪杂着沙子进去了。”宫野志保眼前全是灰蒙蒙一片,她下意识握住对方宽厚的手臂,呐呐道。
“把眼睛睁开别动,我把它吹出来。”
夏川揽着女子,手指轻轻扳开女子的眼角,贴上去轻轻吹着。
“好一点了吗?”夏川低头忧心地靠近志保的脸,看她皱着眉轻轻晃了晃头发,然后慢慢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睛微红,却透着欣慰:“没事了···”
语气一下子弱下去。
宫野志保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脸,男性温和如风的气息迎面袭来,让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这时候还出来,出来还不多穿点。”夏川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宫野志保的身上,“下次你要是还这样不珍惜自己,我可要罚你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宫野志保觉得好笑,口吻带着浓浓的冷嘲,“你认为教了你三年半的研究生导师会怕你的威胁吗?”
“哎呦,看起来我对你还是太-----好了嘛,现在都学会用导师身份来压我了。”夏川隽源夸张地拉长语气,像是一声嘲讽般的口哨,“看来今天我还不得不让你看看我的本事了。不然以后结了婚我岂不是要得‘妻管严’?”
“本事?”宫野志保嗤一声,嘲笑他,“你什么时候拿到诺贝尔化学奖再来······”
在宫野志保发出这声嘲笑的时候,天上的黑云似乎轻轻浮动了一下,有轻微的寒风正哼着凛冽的歌呼啸而过,擦过了白杨赤裸的手臂。而此时,宫野志保睁大了眼,手一软,杯子摔落在地,黑涩的咖啡洒在地上的积雪上,白雪瞬间融化成水和洒出来的咖啡混合。
宫野志保在遇见夏川隽源时,思维才渐渐回归清晰。而现在,她的神智慢慢地又开始幻化成白,模糊了一切。
这是···什么···。宫野志保恍然地想。
是夏川的体温,还有他嘴唇的温度。如此滚烫清晰,流连在宫野志保的唇边。
夏川隽源手臂加大力道,把宫野志保微凉的身体揽紧怀里。他微低头,不依不饶地吻着她。她倚在这个用力而温柔的怀抱里,手足被这发烫的温度熨软,不知是拒绝还是回应。
要回应···吗?模模糊糊中,宫野志保犹豫着。
这并不是他与她之间的第一个吻。
他们的初吻是在交往一个月后出现的。夏川突发奇想想去海边堆沙雕,硬是拽着她去了横滨,她不情不愿地在他身边一脸无聊地看他兴趣盎然地堆着沙子,心里苦叹为何要答应与他恋爱。
选他···还不如选安倍那个四肢发达的大块头呢······
“哎,你也做一个呗。”夏川看自己女朋友一脸苦相,提议道。
“没兴趣。”宫野志保手托着腮,盘腿坐在沙滩上,“你一个人慢慢玩吧。”
“你看,这个娃娃堆得像不像我?”夏川指了指自己的作品,一个泥沙娃娃手叉着腰俏皮地站在沙子上。
“呵呵。”宫野志保简直快无语了,“像是挺像的,都是一脸傻相。”
“什么?!”夏川瞪大眼,不服气道,“有本事你堆一个聪明相的出来啊。”
宫野志保白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开始动手做。其实做出来的小人也不怎么样,不知道为何宫野志保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看吧,你不觉得比你做的那个小傻帽聪明多了吗?”宫野志保一脸成就感,自豪地说。
“我靠,有什么区别吗?”夏川隽源骂着脏话,很明显对宫野志保的评价不满意,“你凭什么判定这个比我的聪明?”
“看着就是啊,不信你看看。”宫野志保把自己的作品推过去,没看到夏川隽源眼里的一丝狡黠。
夏川隽源接过宫野志保的小人,却并没有观察,而是和自己的小人放在一起,两个泥沙娃娃肩并肩挨在一起,看上去就是恩爱的一对。
“哎,你怎么···”宫野志保看到他的举动,惊诧道,而夏川伸出食指挡在了宫野志保的唇上,意示她别说话。
“你做的就是你,我做的是我,我们永远在一起吧。”夏川隽源在海风里轻轻说,一波海浪袭上岸,瞬间把那两个沙子做的娃娃抚平,而他们似是融合在了一起永不分离。夏川隽源依旧抵住宫野志保的嘴唇,静静凝望她。
蓦然。夏川隽源靠了过去,吻了她。
宫野志保只是静静地攀住对方的肩膀,木然地感受这个亲吻。好像真的是一座冰山,一丝动作都没有,只是任夏川的温度在唇边扫过去。
这就是他们的初吻。
而之后每一次的亲吻,宫野志保也如第一次一样,只是靠在夏川的怀里,接受着他温柔的力道,没有一次拒绝过也没有一次回应过。
往事一幕幕从脑中闪过,宫野志保蓦然抬起脸庞,手掌拥住夏川隽源的腰,唇舌轻轻地融化在这个Kiss里。
夏川隽源的动作怔了怔,他微抬了眼看着女人清秀的脸。而宫野志保的手突然又抬高,勾住了他的颈脖,吻得更加深入。主动权似乎掌握在她的手里。
夏川默默地回应着这个看似热情的吻,拥紧女人纤细的腰,与她深深地唇齿纠缠。
一阵风有倏地呼啸而来,夹着细雪,包围住这对接吻的情侣。宫野志保却是蓦然眼眶一湿,酸意直冲鼻尖。
有温热的泪淌下来,融化进缠绵的唇舌里。
夏川停了下来,他俯身看女子的面孔,而宫野志保还是保持着揽住他颈脖的姿势,眼眸还是刚刚接吻时微闭的样子,只是有泪珠不断划过颊边,滴落下来。
“为什么哭呢?我在这里啊,志保。”夏川隽源抵着她的额头,心生怜惜。
“我···不知道。”宫野志保揽着夏川隽源的脖子,夏川似乎都能感到她手臂在发颤,“幸好,你在这里,在···我身边。”
“这就够了。”夏川隽源的脸靠过去,吻着女子温润的眼睛。“想哭就哭吧。”
宫野志保抬起脸,深深望着夏川有些苦涩又幸福的脸。这个荒寒悲伤的冬夜,这样的温暖让她措不及防,一如五年前,永不改变。
可是,对不起,阿源。
真的,对不起。
知你怜你,可惜让我如此悲伤的,竟是我不爱你。
即使如此,我也只能疲惫地走进你的爱情你的婚姻,只为了可以停止这漫无止境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