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马路,吕楠就望到了桑榆正靠着窗低头沉思的侧影,那道忧寂的身影落入吕楠的眼里,滑入吕楠的心底,感情总是伤人心的吧?她摇摇头,过了马路。
吕楠走到桑榆对面坐下,也不急着开口,只等桑榆先说话。
可桑榆一直坐在那里低头想凌嘉刚刚说过的那些话,想她和路璐之间的一点一滴,根本没有发现到吕楠的存在。
二十分钟之后,吕楠坐不住了,她咳嗽一声,想引起桑榆的注意,很不幸,桑榆一直很是聚精会神,没听到,她翻翻白眼,算了,还是用点直接的吧,她轻轻拍拍桑榆的胳膊,问:“你还好吧?”
桑榆看到吕楠,先是一怔,又礼貌的点头,说:“还好。”
“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你不用跟我客气,你的事我也知道了一个大概,心情不好,想发泄的话就发泄出来,总憋着,容易生病的。”
“呵,没什么好发泄的”,桑榆悠悠长叹,问:“吕楠,你爱过么?”
“这个问题,你问错人了,”吕楠自嘲地笑笑,说:“我一直在玩,不停的喜欢一下这个,喜欢一下那个,可我从来没有爱过,从没有谁能让我有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因为找不到这种感觉,所以一直在找,看到别人眼里,就成了玩。其实有时想想你也挺幸运的,尽管现在哀伤,可毕竟爱过,人这辈子,没了爱还能有什么意义?等再过两年,你再大些,你就会发现这些感情经历,哭也好,笑也罢,其实正是你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
“或许吧。”桑榆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问:“你和凌嘉认识很久了吗?”
“是啊,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吕楠稍稍一顿,“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桑榆犹豫了几下,又摇了摇头,不管凌嘉如何,路璐现在爱的是凌嘉,她又能问什么?即使问了,又能怎样?
真是个别扭的姑娘啊!吕楠心里叹气,既然你不问,那我自己说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凌嘉这个人,很要强,所以毕业后不过几年,她就爬到了现在的位子,她也有洁癖,喜欢白色,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所以每次她面对老外,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因为老外总喜欢抱抱啊,亲亲啊什么的。”
桑榆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当年她出国留学,路璐也曾再三叮嘱:等你去了那边,一定不能忘记中华传统啊!老外没事亲什么人啊,太讨厌了!你在那边一定一定不能被他们占便宜!
想到路璐以前的可爱,桑榆笑过之后,又泛起了苦涩。
吕楠看着桑榆瞬息间闪现的笑意与悲伤,知道自己的话又撩起了她的过往,吕楠决定现在起说话小心点,她夷然自若地接着说:“桑榆,我知道你现在多多少少的一定对凌嘉会有点成见,但我不能不说,凌嘉这个人,的确是不错的,用好人来形容她并不为过,她活了近30年,认识路璐之前,也不过只经历过两段感情,初恋背叛了她,跟小三结婚生孩子去了,二恋吧,还在外边沾花惹草找小姐,所以凌嘉在感情上受过的伤,并不比你少。我到现在也不太清楚,凌嘉跟路璐……是在你和路璐交往时好上的么?”
“不是,是在我们分手以后了。”
“哦,”吕楠像柯南一样伸出拇指和食指卡到下巴上,推理道:“你和路璐先分手,然后凌嘉找路璐,然后你也来找路璐,可等你回来找路璐的时候,凌嘉已经跟路璐好上了,是这样吗?”
“嗯,”桑榆轻轻点了点头。
“唉,新欢旧爱的,真是纠结啊,难怪路璐会晕倒。”
这时咖啡店要打烊了,吕楠站起来,顺手拉起桑榆,说:“路璐那边有凌嘉和你那两个同学守着,你不用担心,我陪你走走,散散心吧。”
“谢谢。”
“都说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了,走吧。”
吕楠陪着桑榆在马路上走着,夜已深,天气寒,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了,空旷的十字路口,交替闪灭的红绿灯,彷徨的找不到规律。
桑榆只觉得心很痛,痛的她心烦意乱。
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桑榆突然想喝点酒,吕楠看出她想发泄,也没多说话,只进去帮她买了五六罐啤酒,人啊,发泄出来再郁闷上几天就好了,她难过的时候不也常常喝酒发泄么?
出来后,吕楠看到桑榆正抱腿坐在马路边,黑长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跟夜色融合到一起,带着说不出的层层忧伤。
吕楠义形于色,走到她身边,跟她并排坐下,帮她打开酒,又递给她,说:“喝吧,啤酒凉,你少喝点。”
桑榆接过啤酒,一仰头就喝下了大半,的确很凉,可酒再凉,也没心凉。
桑榆没有再说一句话,只一罐又一罐的喝着啤酒,人在悲伤时,喝的往往不是酒,而是愁。
都说一醉解千愁,可醒后却愁更愁,既如此,又何必再喝?可不喝,又何以能醉?
冷风不时吹过,吕楠里面穿的是裙装,外面只披了一件浅驼色长款羊毛大衣,穿的很少,冻得她停不住的咬牙根打哆嗦,再一看桑榆不要命一般往肚子里灌酒,眼睛瞪的溜儿圆,这种喝法,她还真是从没见过,简直就等于变相自杀啊!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桑榆已经把她买来的六罐啤酒都喝光了,桑榆的酒量本就不算大,她的眼睛已经明显泛起了红,眼泪又滑落下来,她似是自言自语一般,断断续续的说着:“我还想喝,呵,你知道么?我和路璐在同一个系,在同一个宿舍……我问她,我最先吸引她的,是什么……她最爱我的发,我也最爱她的发……秦怡的头发短短的,脾气大大的,真是不喜欢啊,你一定不敢相信吧,我和秦怡交往的那几天,我们从没上过床,她跟我吵,可我讨厌被她碰,谁也比不上路璐……我们唱歌,跳舞,接吻,画画,我画她,她画我,好快乐……我们写情书,她写给我,我写给她,她的字很漂亮……她怕我生气,怕我哭,那时我常常装哭,看她为我着急,好开心,现在,哭起来不用装了,可一点也不开心……我最怕路璐难过,可还是一再的惹她难过,我是不是很自私啊……以前,也常常像现在这样,在马路上喝酒……路璐总不让我多喝,我听话,不多喝……她现在不要我了,也不会再管我了……我想喝酒。”
这个喝法可不行!吕楠为桑榆心疼起来,都是好女孩,都那么深情,又如何去判断对与错?吕楠擦掉她的泪,拉起她,一边搀着她往前走,一边说:“想喝酒就回我家喝吧,我家酒柜里的酒有的是,你想喝多少都行,咱们别在外边转了,可冻死我了!”
桑榆倒也听话,摇摇晃晃地随着吕楠往前走,走入医院,吕楠找到车子,扶着桑榆坐下,帮她系好安全带,又给凌嘉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桑榆喝多了,得领着她回家,然后开车向家里驶去。
回到家,吕楠把有些迷迷糊糊的桑榆安放到沙发上,本以为她就这样睡过去,谁知道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眼神涣散的对吕楠说:“我要喝酒。”
吕楠无奈地叹口气,一边想着今晚叹的气真是比这辈子加起来还多,一边走到酒柜,拿了一瓶红酒出来,打开,放下,再去取玻璃杯,不想她刚转过身,就看到桑榆在抱着瓶子大口大口往下灌,吕楠心里一阵抽搐,我的酒啊!我进口的法国红酒啊!就这么被糟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