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寒冬,天气越来越冷了。
转眼间,路璐和凌嘉已经正式交往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路璐脸上的欢愉显而易见,愁绪也是显而易见。
与凌嘉在一起时,两人就像孩子一般恋爱嬉戏,路璐总是开心的,可每当在工作室面对桑榆时,路璐却很愁闷,她不知道该怎么对桑榆说出她和凌嘉的关系。
无形中,路璐有了压力,面对凌嘉时,她觉得对不起桑榆,而面对桑榆时,她又觉得对不起凌嘉,无论面对她们中的谁,她都是努力的去掩盖情绪,努力的去笑,努力的想去弥补些她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桑榆和凌嘉,对路璐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她怕凌嘉难过,也怕桑榆流泪,她知道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她每天都在挣扎,每天都在想应该用怎样的话语来对桑榆说明她和凌嘉的关系,可每次话到嘴边,望着桑榆爱恋的眼神,她却只能硬生生的把话吞到肚里,她一遍又一遍的下决心,一遍又一遍的让决心变为流水,她从没这么累过。
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于身心健康是很不利的。
她在矛盾中度过一天又一天,急速消瘦,凌嘉看到眼里,疼在心上,却也从不表示什么,只越发注意起路璐的饮食来。她知道这个时候的路璐最难熬,一边是新欢,一边是旧爱,无论是谁,一旦遇到这种情况,总少不得挣扎一番吧。
凌嘉给她充分的空间和时间让她去解决她和桑榆之间的问题,凌嘉从没想过让她和桑榆就此断了联系,这倒不是因为凌嘉有多伟大,而是因为凌嘉知道,若让路璐和桑榆像陌生人一样就此忘掉,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孰不见就在她们分手的日子里,路璐都能为了桑榆跟她跳脚,为了桑榆吃她给的萝卜?即便后来路璐对她有了感觉,有了爱意,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路璐也在山洞里说了桑榆一晚的好话,路璐从来没恨过桑榆,更没怪过桑榆,又怎么可能轻易忘记?尽管路璐现在爱的人是她,但桑榆在路璐心里的地位,一时半会儿也是抹不掉的,日后路璐或许会淡化,或许会了然一笑,但那还需要时间。
感情就像沙,只看你会不会抓。
凌嘉是聪明人,她会抓沙,更会掌握沙,她明白你把手握的越紧,沙子流的会越快,反倒你摊开手掌,沙子却会稳稳当当的立在你的掌心。
路璐矛盾的表情,难掩的写到了脸上,秦浩和梅馨直以为路璐矛盾是因为她正一边考虑与桑榆复合,另一边却又对桑榆和秦怡那一段过往耿耿于怀的缘故。
小两口由己推人,这个想想若是秦浩出轨,一定会阉割了他,那个想想若是梅馨出轨,一定会郁闷死自己,想着想着,也便谅解起路璐来,只希望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她能放下成见,重新接受桑榆。
秦浩梅馨完全搞错了状况,路璐的确一想起桑榆和秦怡那段交往就想砸墙,可她现在矛盾的根本不是那茬儿。
只有桑榆心里清楚,路璐的矛盾,路璐的挣扎,不只是为她。
这些日子,桑榆发现路璐与凌嘉的接触明显多于以往,女人天性里的敏感告诉她,路璐和凌嘉之间,一定有些什么。
这一个月里,吕楠和桑榆越来越熟了,吕楠对桑榆说出了她要改邪归正的宏心壮志,桑榆听后没像她那些狐朋狗友一样嗤之以鼻,反是回以真诚的淡淡微笑,这让吕楠很感动,所有人里,只有从不多话的桑榆对她以诚相待,这让她的心第一次有了暖的感觉。
吕楠发现桑榆变得似乎越来越忧伤,人也越来越瘦弱,本着友好热心的态度,就问桑榆怎么了,可桑榆的嘴巴实在太严,除了说什么“工作压力大”之类的应付话,实话一点也不提,吕楠用尽心力也没能从桑榆嘴里得到答案,这让她知道桑榆这人很慢热,她还没拿自己当成正儿八经的朋友来看。
她有些不服气,自小到大,对她真诚友好的态度彻底去无视的人只有两个,一个路璐,一个桑榆,她突然觉得路璐和桑榆很像,就像一对双胞胎一样,都让人恨的牙痒。
吕楠骨子里爱挑战的个性被桑榆彻底激发出来,她认定了桑榆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可桑榆还没完全把她当朋友,言谈间总是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吕楠对这种情况很不满意,她见惯了那些对她拍马屁的男人女人,桑榆的心高气傲很对她的胃口,她决定一定要把桑榆纳入自己的知己行列,就像凌嘉和黄蔚然一样,可以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晚上八点,工作室里,桑榆沉郁的坐在那里,灯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那细细又朦胧的一道影子,贴在雪白的墙壁上,忠实的陪着她的主人,桑榆落寞的笑,原来真正能陪自己走到底的,竟是自己的影子。
路璐忙完后回到工作室,落入眼底的,正是孤独沉寂的桑榆,路璐凝望着桑榆的侧影,那么疲惫,又那么憔悴,她心疼起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真的不能让桑榆再这样下去了,有些话,是时候说了,而有些人,也是时候放了。
她走到桑榆身边,安静的坐下,桑榆闻到熟悉又夹杂着一丝陌生的气息后,也没回头,她知道是路璐回来了。
路璐握住桑榆的手,想到马上就要说出的话,不知怎的,突然掉下泪来,桑榆木然的望着她,声音不带一丝热度地问:“你哭什么?”
“我……我有话对你说……”
“我不想听!”
“可我真的有话对你说……”
“我说我不想听!”桑榆的直觉,在一遍又一遍的提示她不要听,路璐说出的话一定是让她感到绝望的,她站起来捂住耳朵,大声喊着:“你别说!我不想听!”
“桑榆,你别这样,”路璐心痛的几乎要抽搐,她起身抱住桑榆,紧紧抱着,等桑榆稍微平静下来,才说:“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对么?你总是那么了解我,可既然了解,又为什么还这样折磨自己?你看你现在,瘦弱的不像话,曾经意气风发的桑榆哪里去了?”
“曾经的桑榆意气风发,那是因为有你的爱,即使分手,也知道你一直在身后爱着自己,从来都知道的,”桑榆小声啜泣起来,哽咽着,哀伤的说着:“你从来都是叫我榆,小榆,可我回来找你的这些日子,你却一直叫我桑榆,不管你怎么叫我,璐,我爱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路璐眼睛里溢满了泪,她咬咬牙,狠心说道:“我现在和凌嘉在一起,我一直不敢对你说,怕你伤心,怕你流泪,可这才发现,我对你好心的隐瞒,更惹你伤心,更惹你流泪,榆,我曾对你许下誓,鹿儿要永远跟着着鱼儿奔跑,我没做到,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这么憔悴下去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把这些话告诉我!”桑榆紧紧抓着路璐的衣领,伤恸的哭泣,泪水滑过路璐的脖颈,灼的她的皮肤热辣辣的疼,再也忍不住的,路璐抱着桑榆,也呜呜哭了起来。
往事历历在目,感情依然深刻,可已错过的人儿啊,又如何重新来过?
桑榆哭,路璐也哭,她们同时在哭为什么年轻的我们都那么任性,都那么骄傲?为什么不能多点包容,少点指责?为什么不能从头到尾只喜欢一个人,只爱一个人?而人生的字典中,又为什么会有错过?
桑榆和路璐哭了多久,秦浩和梅馨就在门口站了多久,桑榆和路璐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他们不能不去震惊,路璐现在竟然跟凌嘉在一起,难怪这些日子桑榆笑起来总是那么忧郁,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难怪路璐总是那么矛盾,急剧消瘦,原来桑榆与路璐竟是一再的起波澜。
等桑榆和路璐的哭声稍微平息了些,梅馨走过来,拍拍路璐的背,问:“你真的和凌嘉在一起?”
“嗯。”路璐松开桑榆,直起身,轻轻点头。
梅馨握紧拳头,用尽力气,一拳捶到了路璐的肩上,路璐站立不稳,两个趔趄之后,仰坐在地上,凳子被她碰倒,上面的画笔洒落了一地。
梅馨的脸色极为冷清,眼神极为冷静,她站在路璐身边,居高临下,一字一句地问路璐:“你了解凌嘉吗?她能陪你走多远?你可知道凌嘉与我们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常去的场合你喜欢吗?她身边的朋友你能接受吗?凌嘉一直以来都喜欢男人,你敢保证她以后就不再喜欢男人了吗?桑榆能为你出柜,能为你放弃一切,凌嘉能吗?你可知道爱情的新鲜期过后,只会是永远的平淡?你确定你不是只图一时新鲜吗?你真的能放下桑榆吗?你心里有多在乎桑榆,你自己没数吗?桑榆任性过一次,所以你也可以跟着任性一次吗?你受过的折磨,你流过的泪,你也要桑榆再尝一遍吗?你一直对桑榆和秦怡有过的交往耿耿于怀,你以为我们眼瞎吗?等你从凌嘉那里受伤回来,桑榆却又像你一样有了新的交往对象,你们又要经历一番今晚这种拥抱恸哭吗?都是奔三的人了,你以为你的青春还能陪你耗的起吗?你觉得你和凌嘉,与当时桑榆和秦怡有什么不同吗?我能看好你和桑榆,你以为我也能看好你和凌嘉吗?你和桑榆大学四年的刻骨铭心,分离三年的相思之苦,相聚半年的甜蜜忧伤,分手一年的徘徊挣扎,这些你能忘掉吗?我太了解你,你这辈子也根本不可能忘掉桑榆,这对凌嘉来说公平吗?你和桑榆到底要折磨对方多久才会善罢甘休?到底要错过几次才能真正明白,配件永远没有原件好?找人过日子,最重要的不是最爱的,而是最合适的,你会不明白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和你这么多年的知己好友,我了解你更了解桑榆,看的出来你们既是最爱又最合适,你忍心一再折腾吗?你敢摸着你的心口说你现在一点都不爱桑榆吗?你问过你自己,你现在的选择真的对吗?”
梅馨的质问,一句一句的砸到了路璐的头顶,就像泰山一般压在那里,沉厚的重量根本让路璐推移不开。
路璐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模糊,她好像看到了桑榆在抱着她哭,她好像在对桑榆说你哭的我心痛,她好像听到秦浩在问你怎么了?她好像感到梅馨在掐她的人中,她好像觉得手机在震动……
一道又一道恍惚的灯光,一只又一只奔跑的小鹿,一条又一条游离的鱼儿,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家,为什么一直以来,总是这么累呢?真想躲在妈妈怀里,好好睡一觉啊,路璐想着,合上了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