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菏瑹为难了,她为难的很专注,为难的很用心,为难的很聚精会神,连路璐秦浩收工回家了她也没注意。
为难什么呢?有什么好为难的呢?尚菏瑹不断的问自己这两个问题,问完之后,再自己给出答案:为难钟倾茗,一想到钟倾茗老尼就好为难。
尚菏瑹在为难她和钟倾茗的关系,尽管她从来没有在感情上经历过风雨,可她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高智商动物。她很清楚,钟倾茗在她心里占的分量已经越来越大,并且有不断蔓延的趋势。钟倾茗会亲她抱她,她从来没有表示过激烈的反抗,她和钟倾茗同床共枕,搂着睡觉,她没事就摸人家的乳,钟倾茗也从来没有表示过强烈的不满,她们两个人,除了还没有在床上滚,剩下的,简直跟普通情侣别无二致。
可是,老尼守了28年的冰清玉洁之身心,就这样被人家轻而易举的破了功吗?这才是尚师太真正为难的地方。
照常理来说,一般人面对同性的感情,应该去纠结纠结父母怎么办,世人怎么看,但是,女博士不能按常理来推断,而身为985高校的灭绝师太——尚菏瑹同志,显然也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她若真会纠结这些,就不可能单身到现在直把父母郁闷的跳脚了。
女博士之所以能成为女博士,必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比如历史上第一个获得两项诺贝尔奖的“镭的母亲”居里夫人,那金子一般赤诚的心灵,普通人一定没得比;比如乒乓女皇邓亚萍邓博士的惊人毅力,普通人一定没法比;比如哈佛最年轻的女博士吴羽洁那天才的大脑,普通人一定不能比;再比如俄罗斯女博士塔蒂娅娜为写医学论文而砍死老邻居,这种敬业精神,普通人一定不敢比。
相看绝叹女博士,笔砚管弦成古丘。女博士是沙漠之花,是铿锵玫瑰,女人对她们艳羡尊敬,男人对她们嫉妒仰望,她们多是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不理世俗之眼,由此带来的种种怪异之行,多半可以理解。
尚博士远远达不到居里夫人的高尚,也大大缺乏塔蒂娅娜的敬业,但她骨子里却有作为八斗之才的孤傲清高。在尚博士这位相对比较通俗的女博士看来,一个连父母都摆不平的人,无以自立,一个对世人的目光斤斤计较的人,无以自信。身为新时代的新女性,想在这个仍以男权为主的滚滚红尘中立住脚,自信和自立是必须要具备的两种基本素养,否则只能看别人脸色,或者指望男人过日子。
因此,在尚师太所有的纠结之中,父母请靠边站,世人且不用管,只有自己那颗高傲又矫情的头颅是否要低下去,才真正需要好好的琢磨一番。
尚菏瑹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轻易动情的人,如今两个月不到,就被人家攻破防线,她表示很难接受。若真的破了功,老尼那极端热爱的单身生活岂不是就到了头?尚师太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她盘起腿,掰着脚趾头算计,老尼今年才28,少说也得活到98,这剩下的70年难道就光看钟倾茗一张脸?那得多恐怖!70年啊!一张脸!
可再一想,她要不看,别人就会看,最起码老妖婆翁真就想成天看,难道真的就撒手让翁真把钟倾茗抢了去?她再次表示很难接受。
她一边想抓住钟倾茗,一边害怕失去自由,一边想让钟倾茗天天围着她转,一边又不愿垂下骄傲的脑袋,而且,中间还夹杂着些许对未来的迷惑与渺茫。她从来都是个乐观的人,从来都豪迈的认为天塌下来有地,实在不行有我!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手足无策过,她单身惯了,没心没肺惯了,而今突地有了心肺,她就为难了。
直到日头偏西,鸡冠花上撒了一层橘色,她还在两手托腮的做思想者——继续为难。她一杆子为难到夜幕降临,直到钟倾茗又跑过来跟她练字,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她才终于从为难的愁闷情绪中回过神。
钟倾茗一来,俩手一伸,又想抱抱她,她这回没让钟倾茗得逞,身子一转,躲开了。
钟倾茗颇感意外,她看看空空的两只手,问:“怎么了?”
尚菏瑹摆出一副西太后嗑瓜子的架势,绕着弯子,拖着长音,不凉不热的问:“你认识翁家庆?”
“认识,”钟倾茗很诚实的回答,眼睛里却发出一点不明所以的光。
“听说翁真是他侄女呢。”茶几上没有瓜子,倒有两个苹果,尚菏瑹摸起一个来,当作瓜子嗑。
钟倾茗无声的笑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很诚实的点头:“是啊,是他侄女。”
“哼!听说你俩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了!”太后架子摆不下去了,弯子也不愿绕了,苹果也不再嗑了,尚菏瑹干脆来了一回一刀见血。
“听谁瞎说的?”钟倾茗快活的问。
“你管我!”尚菏瑹赌气的答。
“我们有过一段情是不假,可现在我们连朋友也算不上,”钟倾茗的整张脸上,有着全面的和颜悦色,“翁家庆不好得罪,翁真也就不能轻易得罪,否则我也不用每天一下班就关机了。我是最不喜欢在感情上拖泥带水的,该对她说的话,都说了,她常给我打电话,我除了关机,也没了别的办法。偶尔的,她在闲暇时间也会去公司找我,我一般是能避就避。但这两天不能避,我跟翁家庆只是点头之交,任叔跟他虽然熟悉一点,但也没有多大情谊,我想帮贾红旗的话,只能是通过翁真来向翁家庆说点情。”
钟倾茗这样一坦白,反倒让尚菏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围着客厅疾走两圈,坐到沙发上,甩着白眼,说:“你老情人来找你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哼!贪多嚼不烂!”
吃醋了?又吃醋了?钟倾茗激动了,她终于发现了翁真的一点可爱之处——能一再地刺激尚菏瑹喝山西老醋。
“我只贪你一个,嚼你一个,”钟倾茗走到尚菏瑹身边,弯下腰,伸手勾着她的下巴,慢慢的低下头,缓缓的吻了上去。
若说以前的吻只是蜻蜓点水,那么,现在的这个吻,就是结结实实了。钟倾茗如兰的气息洒到尚菏瑹的脸上,直把尚菏瑹的脑袋搅成了一团浆糊,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揪紧钟倾茗的衣服,被动的由着钟倾茗带着她走。
钟倾茗含着尚菏瑹的唇瓣,品尝了一会儿,不再满足,她试着悄悄地把舌头伸了进去,看尚菏瑹没有拒绝,她也放开了胆子,大步前进没商量。找到那条一旦唠叨起来就会没完没了的小舌,试探,卷住,松开,再卷住,旋转,纠缠。
舌遇到舌,像鱼儿遇到水,除了大口的享用那甘美的甜,再无其他。两条舌儿在舞蹈,方向由钟倾茗标注,节奏由钟倾茗指挥,尚菏瑹不会跳舞,她除了闭上眼笨拙的听从钟倾茗的调遣,想去反攻,是不可能的。况且,这个吻来的有点突然,她也根本没有想到要去反攻些什么。
有些东西,是一学就会的,就像接吻,但有些东西,是一时学不会的,就像接吻时该怎么呼吸。
尚菏瑹被吻的晕晕乎乎,也被憋的大脑缺氧,她承认,钟倾茗的嘴巴好像很香,她很愿意去尝一尝,可是,这个训练潜水员似的憋气法,受不了!
一个长吻下来,尚菏瑹二话不说,直挺挺的瘫倒在钟倾茗的怀里,她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敢看钟倾茗,把头埋在钟倾茗的胸前,贴着那两片柔软,捂着将要跳出来心脏,张大嘴呼啦啦的往肺里吸气。
这个时候她倒顶像个十七八的黄花大闺女,小脸烧的像块大红布,眼神里透着羞涩和腼腆,鼻头微皱,就像兔子受惊后翘起的短尾巴,那俏生生的小模样,直让钟倾茗想去好好的把她虐待一番。
钟倾茗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右手温柔的抚着她的脊背,好帮她顺气。两人靠的很近,钟倾茗不时的舔舔她的唇,一再的回味甘甜。天知道她为这个吻煎熬了多久,如今有了机会,她不去一吻再吻,就算是上帝也会生气的。
过了一会儿,尚菏瑹感觉不缺氧了,脸色恢复了正常,心情也慢慢平稳下来,她不是傻瓜,她非常的清楚,从这一个吻开始,有些东西,已经真正的往质变的大道上走了。
她已经为难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与她逆来顺受的乐观天性十分的不符,她不想再为难,所以她再次当起了大糊涂——爱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别让我吃亏,别叫我难受,怎样都行!
像是为了挽回一点面子似的,她努力扯动鼻眼,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狠狠地瞪着钟倾茗,恐吓道:“你再胡乱亲我,我跟你玩命!”
话音刚落,钟倾茗的吻又送了过来,还好,这次只是轻轻一点,尚菏瑹不用再当潜水员。
她握住尚菏瑹的手,连娇带嗔的,说:“多吻几次,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呼吸了,我辛辛苦苦的教你,不收你学费不说,你还跟我玩命,哪有这样的!”
“呕!你非礼我,你还有理了!”每次她非礼自己,每次都是她无罪,无罪就罢了,她竟然还好意思兴师问罪,尚菏瑹的肺简直就要气炸了!
“你不也是很享受的么?刚才你明明都哼哼唧唧的快乐呻吟了!”钟倾茗耍起无赖来,一点也不比尚菏瑹差。
“四面都是墙,你怎么不去轮番撞!”尚菏瑹的脸又变成了一张大红布,她为自己找借口:那是憋气憋的哼唧,哪里是什么呻吟!
“如果你是墙,我倒很想撞一撞,”钟倾茗勾勒着尚菏瑹的胸,顶诱惑的说:“特别是撞这里,如果你同意,我立刻就去撞出一个未来!”
无耻的家伙!尚菏瑹暗骂一句,把她的手拍掉,站起来,把有点乱的头发和衣服整理整理,看到那条在茶几底下放着的,已经当了抹布用的红丝巾,终于记起了死过一回且倒霉起来没完的贾红旗来。
她盯着红丝巾,想了想,问:“如果贾红旗跟你一起见翁真的话,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说不太准,”钟倾茗心不在焉的,“按理说应该是这样,显得真诚嘛。”
“翁真喜欢吃什么菜?”
“不清楚,可能喜欢西餐多一点。”钟倾茗一提翁真就堵心,越发的心不在焉。
“你给我把注意力集中一点!”尚菏瑹是个老师,她能轻易的察觉有哪个学生在开小差,她敲敲钟倾茗的额头,以示提醒,自己倒是眼珠乱转,“西餐?哼!那我和贾红旗请她吃饭,你去约她,顺便找个川菜馆子,不要太大,不要太好,一般般的就可以,到时你买单!不许找西餐厅!”
这回轮到钟倾茗吃醋了,“你就这么关心贾红旗?”
“他是我朋友,从小到大我就这么一个好跟班,我当然关心!”
钟倾茗酸唧唧的问:“那我是什么?”
“你是鬼!”尚菏瑹张牙舞爪的,“自打遇到你我就没有过一件好事!成天见鬼!”
钟倾茗没能忍住,哈哈大笑,即使笑着,也不忘回嘴:“你在棺材上卖布,真能鬼扯!”
“别笑了!”尚菏瑹摸摸空落落的肚子,吩咐道:“不早了,你快去做饭吧,我中午买了鱼,想吃红烧鲤鱼,你做!”
钟倾茗认命的做饭,尚菏瑹坐在小凳上跟她说话,钟倾茗喜欢听尚菏瑹唠叨,尚菏瑹也喜欢跟钟倾茗唠叨,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十分和谐。
尚菏瑹唠叨了一会儿,猛地问:“你手机又关机了?”
“今天没关机,全是为了你的贾红旗!”钟倾茗没好气的说。
“噢!你真懂事!翁真等会儿打电话给你?”
“不知道,可能吧,”钟倾茗叹气,“她几乎每晚都打,我越关机她越打。”
“噢!”尚菏瑹那对大眼珠子轱辘一圈,“等会儿我接吧。”
“你接?”钟倾茗疑惑了,“你们不认识,你想跟她说什么?”
“你管我!”
钟倾茗没话了,她接就她接吧,顶多她惹出事来,自己再为她擦屁股。然后又问:“你觉得我和你,该怎么定位?”
尚菏瑹一愣,扭扭捏捏的呵斥:“做你的饭!别分心!”
钟倾茗低下头,偷偷地,狰狞的笑了,她知道,尚菏瑹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她攻陷了,那下一步,就该是身体防线了,不着急,慢慢来。据说凌迟要割3600刀,她要拿出刽子手的刀法和耐心,一边享受一边割肉。
两人吃饭的时候,翁真果然来了电话,尚菏瑹抓起手机,按下扬声器,好让钟倾茗能听到她和翁真在说什么。
她示意钟倾茗别出动静,压低声音,拿声捏腔的,问:“你找哪位?”
翁真正在泡澡,她能猜到钟倾茗的关机好像是为了躲避她,她没想到钟倾茗会开机,她只是跟以往一样,抱着没事试一试的态度来打的这个电话,现在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似乎还有些官派的声音,她愣了神,直以为自己是打错了,也就没吱声,刚要说句“抱歉,打错了”,尚菏瑹却是又紧随着问了一句:“你找茗茗吗?”
茗茗?叫的真亲热!翁真心里一抖,顺口问:“她在吗?”
“她不在,你就是翁真吧?”尚菏瑹瞧瞧钟倾茗那张满脸担忧的脸,冲着人家挤弄挤弄眼,意思是她不会闯祸,请钟小姐安心吃饭。钟倾茗没了辙,只能悬着一颗心,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往嘴里扒拉白饭。
“我是翁真,”钟倾茗的私人电话,一般人是不会随便接的,翁真觉得这个接电话的人非同寻常,她严肃的从浴缸里坐直身体,问:“请问你是哪位?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尚菏瑹俩手指头捏着嗓子眼,跟个老学究似的,吐着粗气,嗡嗡地,不客气的,抑扬顿挫的说:“翁真啊,我们茗茗是要结婚的,你别总是缠着她!两个女人在一起,像什么话!树要皮,人要脸,你可得要有个数,不管干吗,也得有个度才是!”
翁真十分的不高兴了,但良好的修养还是逼迫着她把不断往上窜的火种压制了下来,她冷漠的问:“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总缠着我家茗茗,还要脸不要!”尚菏瑹耍起了混,她表现的顶像个骂大街的泼妇,钟倾茗实在是不忍心多看她,只能使劲往嘴里扒拉白饭,顺便再次感叹,找上这么一个货,以后准没好日子过!
翁真是天之骄女,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样说话,她这回百分百的不高兴了,她气的浑身冒火,连浴缸里的水都快让她的怒火给烧沸腾了,她冷笑着,以正房质问小三的口气,质问:“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些?你算哪根葱!你是钟倾茗的谁?”
尚菏瑹那对黑眼珠子往上一吊,跟没切干净的太监似的,字正腔圆的落地有声:“我是她老母!”
钟倾茗把刚扒到嘴里的白饭,尽数喷到了尚菏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