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小雨的天空中，灰云与白云交织在一起，宛如层层叠叠灰白色的鱼鳞，注定牵绊一生。天色渐晚，我到家时原以为师傅会和往常一样，在这个时辰闭门打坐修炼。不曾想，她正伫立在蓝府前院的正院小亭下。
和前世一样，依旧雨落下点点滴滴，在大大小小的青苔水潭上泛起涟漪。相似的地点，相似的场景。不复前世的春雨时节，杏树衰颓已败。历经两世的沧海桑田之后，留下的只有师傅和我二人，以及一个空荡荡的蓝府。
隔有一道道断续缠连的清细银丝，我与师傅遥遥相望。似乎隔有两世阴差阳错的间隙，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在这一刻愈发清晰。师傅所远望的还是那个方向，眼神里带有和过去划分界限的决绝，直至我撑伞走进她的视线之中。
“师傅，我回来了。”
抬步走进小亭，我将伞收起。伞面沿顺伞顶，流下一地的水渍。
好像意识到我的存在，师傅突然后退了两步。过了几秒后，她随即反应过来。
“嗯，回来就好。”
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别的话语，师傅扬长而去。雨还在下，杏树落叶，桂树凋零，唯有桂树旁的野树枝繁叶茂，四季常青。
师傅这是怎么了？我的疑惑很快被回到桂院后、来自光屏上炽焰发的消息打散，忙自己的事去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诉说的秘密，但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不说，就很难被发现。
周一，仙界成人教育机构。
“你和你妹妹的相见怎么样，还顺利吗？”
作为同桌兼亲密朋友的鸢兰，对我的事是关心的。
“炽焰她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对我一点点责备都没有，我挺内疚的。”
“这个时代的人类基因普遍不错，孩子生来就像旧人类时期的那些动物一样，有自立自强的能力和心态。不像前世我抚养的那两个孩子，当初亲自为她们做幼年时期的早教，算是废了我不少心思。
喏，这是两张儿童乐园的门票，碰巧我参加某个活动时赠送的。周末有时间的话，你带妹妹去游玩一下，也算是我送给她的见面礼。”
“鸢兰，谢谢你。”
课后，我照常前往社团。开会时，社长提前点了十几杯饮料，一人一杯。会议结束后，大家离开了会议室，我有点事需要收拾一下手头的资料，因此是最后一个离开。
会议桌上陈列一个又一个东倒西歪的饮料杯，等待社团管理员前来收拾即可。我准备离开，一只小手抓起作为废品的饮料杯。我抬起头，竟然是炽焰。
“炽焰，你怎么在这里？”
只见炽焰另一只手里抓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她熟练地打开塑料袋，将饮料杯一个个地扔进去。
“姐姐，我是来拾废品的，靠这个赚点零花钱。”
“缺钱啊。那我给你钱，你花去就好了。”
我正准备给炽焰零花钱，炽焰急忙制止了我。
“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比起这个，我更想脚踏实地去做自己的事情。上一次你送给我那么多礼物，我已经很感动了，我知道你对我是全心全意的好。请尊重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关于个人生活的选择吧。”
我这才意识到有时候，过多的亲情会使自己的面目变得丑陋，甚至差点沾染上侵犯主义的罪恶藤蔓。
“好。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嗯，谢谢姐姐的理解。”
小小的身影背负了太多不该承担的，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来自于我。
周一至周五，我照常回主次母那边。光屏消息那边，主母说她最近有事，连续几日不回家，让我多陪陪次母，我应允了。
临近别墅，远远看到澄澈通明的橙黄色灯光。多年的温馨陪伴，一直在悄无声息地滋养着我，潜移默化中递给我丝丝缕缕如影随形的安全感。推开房门，次母正坐在饭桌旁观看光墙上所映的光视剧。桌上摆有一道道做好的饭菜，正等待我回来一起吃。
“纤月，回来啦。快来吃饭，今天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时蔬蒸菜，搭配这个浇有香油的小咸菜，以及其余的几个配菜，可好吃了。”
“好。”
我坐下来准备用餐，一看到餐桌一角摆有的面糊糊作为主食，瞬间感觉人生颓废。
面糊糊是我最讨厌吃的食物之一，即使面糊的边边焦脆，油分恰到好处，也挡不住其饼中间黏乎乎的口感。相当诡异，好像吞下去一口生分的湿面团。然而，这道菜品居然次母的心头好。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不喜欢吃面糊呢。我原本做了份野菜窝窝头，忘了拿出来了，稍等啊。”
次母从厨房端来一份热气腾腾的窝窝头，放置在我的旁边。多年的朝夕相处，次母对我的饮食习惯早已了如指掌。
惬意的晚饭过后，我主动来负责刷碗筷。刷完碗后，我坐到次母旁边，一起看次母最近在追的光视剧。
“这部光视剧次母你怎么还在追，它不是很早之前就完结了吗？”
这部剧知名度高，我看过几集。
“哎呀，你说的那个是上部的事情，现在都出第二部第三部了。”
“第二部第三部？女主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延续？复活或者重生？”
我记得女主最后是自然死去，死前仍有许多遗憾。当时结局刚一出来，班里的一群女生哭得稀里哗啦。
“都不是，第二部和第三部，分别是女主和女三女四的转世。为了满足cp粉的念想嘛，你懂的。”
次母是女主和女四的忠实cp大粉，曾经专门开账号写同人文，我瞬间明白了。
就在这时，次母的光屏那边弹来一个消息。
“谁啊，这个时间还发消息过来？”
次母边抱怨边点开消息，碎碎念究竟是谁扰了她的兴致。当她看到消息内容的那一刻，却陷入沉默。
“次母，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担心道。
“纤月，蓝疏说上个周末你去仙界抚养机构看望炽焰了，是真的吗？”
师傅怎么会主动和次母提起炽焰的事情？我一时怔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的，我和炽焰见过了。”
“……炽焰她还好吗？”
次母的声音有些颤抖，竭力吞掉喉咙中的呜咽去平静说话。
“炽焰她……还行，生活条件符合大众需求。只是……那里的火族主系比较多，可能不太友好。”
我原本想报喜不报忧的，实在的本能属性下意识暴露了我。
“嗯，好……我知道了。”
尽管红红的眼眶里泛有泪光点点，次母还是拼命压抑住不太通畅的鼻音，有始有终把话说完。终于，她再也无法控制住，一只手挡在眼前，任面部涕泗横流。
“次母，这是纸巾。”
我从桌边抽了十几张厚厚的纸，递给次母。都是我一个人的缘始由终，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唉，我真该死啊。
“对不起，好孩子。我发誓自己哭并不是想让你难堪，我绝对没有因为过去那件事责备你的想法，更没有后悔过暂时抛弃炽焰去救你。
我只是……呜呜呜呜呜呜……有时候太想炽焰了，很想很想。
她那么小，明明有作为主次母的我和水薄荷，却脱离温暖家庭的怀抱，去遍地满是火族熊孩子的抚养机构生存。如果她被那群孩子欺负，我却不在她的身边，我该多么难过……
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我不是想让纤月你过不去，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次母一边哭，一边怕给我增加心理负担向我道歉。明明炽焰更多继承了她的基因，善良心软的她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
“次母，我以后经常看望炽焰，至少每周末我都会去。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炽焰，绝不让火族的那些人欺负她的。”
“好孩子，那就麻烦你了。”
次母感动地握紧我的双手，眼底偶然间闪过难以捕捉的愧疚。
是我看错了吗？
回到卧室，点开光屏，炽焰又发来好多好多信息。全是在分享她看的动画片啦，今天在食堂用餐的菜品啦，成年教育所学的课程啦，等等等。炽焰是个乐观开朗的小孩子，她发的每条短信我都在看，心也会不由自主地随之雀跃。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空落落的，好像我失去什么。直到我看到私聊最底部的那个灰色头像，这时候我才意识到，炽烈已经快将近一个星期没有和我发消息了。每次都是她主动和我聊天，最近是怎么了？
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我发了一条能够打扰对方的紧急消息，希望可以得到回复。对面的头像突然亮了，右下角显示绿色的安全点，看来炽烈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她并没有回复我，随即就下了线。
怎么会这样？
最近繁多奇怪的事情不断发生，有次母，炽烈，还有……师傅。
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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