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文视野==
我转了转手,反复做着舒展动作,前排的学姐妹已经发过球了,很快下一个就轮到我了,我们都在为今年全国联赛努力的练习。
发球前我凝聚精神沉稳专心,至少那对我来说一直都是,从儿时大大小小赛事我都遵守着要专心、绝对不能分心。
我站在端线后,深吸一口气,右脚的肌肉有些绷紧,随即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延展,右臂高高举起,手掌张开,直逼最高点手掌猛然拍击球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球旋转着划破空气,如子弹般朝对方场地飞去,落地的瞬间,感觉右脚有些不对劲。
去年如愿时在全国联赛蝉联拿下第2座大会MVP之后,但我的脚踝也比赛时出现了状况,当时我没有告诉教练二姐,那时为了救一个即将出界球飞扑过去,落地时有一股鋭利的痛楚如电流般窜上脚踝,彷佛有火烧般的灼热感在关节处扩散,随着重心倾斜,疼痛转为刺骨的抽搐,像是有无形的爪子狠狠攫住脚踝,我试图站稳脚下便传来钝痛与撕裂般的交错感,宛如肌肉与韧带正发出沉闷又尖锐的哀鸣,让我不得不短暂屏住呼吸,咬牙忍受这股剧烈的冲击。
接下来的比赛场上气氛越来越紧绷,比分板上的数字已被对方学校逆转,受伤后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装作没事般的持续上场比赛,但脚踝的不适让我的移动变得迟缓跟不上,发球也无法再发挥百分之百的威力,队上一时间显得混乱不堪,攻势零散,防守漏洞百出,整个比赛就像是一场荒腔走板的演出。
对手乘势追击,分数逐渐逼近赛点,身为主场乘风大学的加油区中声音开始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他们,让人喘不过气。
正当我低着头,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时,观众席中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加油啊!我们都相信你!」
那声音穿透了场馆的喧嚣,直直撞进我的心里,我猛然抬头,视线在人群中扫过,最后停留在那个举着我的名字于文文的加油毛巾挥舞的女孩身上。
仿佛有什么在体内被点燃,我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重新站稳脚步。疼痛仍在,但意志已经超越了身体的极限,我向队友们大声喊道:「我们还没输!」
教练也在此时叫了暂停,重新部署战术,重新比赛后节奏开始改变,战术更加明确,大家的动作比刚才更加果决,发球、拦网、攻击,几次前排的拦网振奋人心,趁此我们主动发起网前杀球反击,压制住对手的节奏,比分逐渐拉近反过了变成我们拿得到赛点,全场的气氛也随之沸腾起来。
现在的情况只要再得分,就可拿下这届大学联赛的冠军,只差这一分,轮到我的发球,我并不想浪费时间,我也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是否能再靠意志力撑下去。
我和队友击手打气咬着牙站回端线后,深吸一口气,凝视着对方场地的空档,高抛排球,随即迅速起跳,右臂高举,手掌狠狠击中球心,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排球旋转着划破空气,以惊人的速度笔直飞向对方场地。
对方球员急忙上前接应,但球的下坠角度刁钻,他们的手指仅仅触及球边,却无法控制它的方向,排球弹了一下后直直落地,裁判哨声响起——发球得分!
队伍瞬间爆发出欢呼声,我握拳振臂,队友们兴奋地上前击掌庆祝这关键一分,那天我们得到全国大学联赛的冠军,蝉联拿下第2座大会MVP的我也刷新了大会记录,我完全忘了脚上的伤,沈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我不断寻找那个举着我的加油毛巾鼓励着我的观众席上的女孩,放眼望去那里已经空荡荡。
对于这件事我到现在都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当时我想找寻的那个身影现在已经成为我们学校的新生。
我眼角瞄了过去,坐在旁边球员座位旁边的那个新进一年生,她,王紫璇。
其实她不知道我心底曾经的这段故事,也不知道那时陪着死党来看比赛的她竟然会是我一直以来很感谢的那个身影,她也不知道从那时起我的视线一直都偏往她那。
现在也是,那时候也是,到现在一直都是。
「好、换下一位预备...」我调整好蓄势待发的等着教练哨声。
我站在发球线后,我准备迅速抬头凝视着远方,随即一跃而起,身体在空中延展,右臂高高举起拍击球心,让球尽可能的旋转就如子弹般的快速。
而我抬头凝视的方向,就是那位那跟着我排球校队学妹张俪齐坐的王紫璇。
「很好,108公里,文文妳又刷新自己发球的记录啰!离女子发球纪录112公里只有4公里的差距。」二姐看着测速枪笑着,宠溺地拍拍我的头,我也朝着教练回笑了下之后便伸手接过张俪递给我的毛巾慢慢走回休息区,一旁的张俪笑着跟我聊起天,我擦着汗听着她说着最近在追的国际赛事消息,我会笑着跟她讨论起来。
「紫璇~妳在发什么呆啊。」轻轻地,张俪笑着摸上紫璇的额头,这是属于她们之间的亲密动作,她们不久前才成为情侣关系,看到这我忍不住在距离她们一公尺前顿步。
「没什么,只是在想什么时候等下我们要吃什么?」像是终于回神了,她剛才看起来好像有些恍神的样子。
我看见张俪坐在紫璇身旁,而我则是下意识绕过张俪走到紫璇另一边空着的身旁,但我的理性还是让我特意隔远了自己与王紫璇的距离。
「紫璇儿,妳又逃学来看我们练习呀?」我问起她。
「不是的,我最后一堂课空堂。」王紫璇不屑地撇撇嘴将喝完冷饮的铁罐捏扁丢开,看到这我皱起眉,迅速的朝紫璇头顶拍了一下。
「这可是我们的神圣练习场地耶!别乱丢啦!」
「好,我知道了。」紫璇儿慵懒的回了我一句还打了我一下,没想到她力气那么大,脚踝本来就有些不舒适,竟然没站稳,她漫不经心的眼神瞄向我又转了回去,我的视线刚好对上了她的,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脸上感到异常热源,容易脸红得我心想我该不会是脸红了吧!
「文文妳完蛋了,妳得罪了紫璇,她打人一向很疼的。」张俪在一旁笑着说。
我一直很希望跟紫璇儿能有个很轻松自在的谈话,就像是她同张俪一般。
其实我很清楚,那是因为张俪是紫璇儿的女朋友,好几次当我偶而在走廊碰到王紫璇时想找她说话时,我总是发现我没有什么跟她共同的话题。
后来当我发现跟我同班的好朋友小爱居然是紫璇儿的邻居兼死党时,那真是很詫異,但我也很开心,因为我终于有了一个跟她独立的话题而不是透过张俪。
之后我用着『小爱喜欢…』、『小爱最近...』一些小爱开头的句子找紫璇儿攀谈着,有时也会跟她约定好一起去替小爱找些什么东西,然后试探性的借着『妳跟小爱是从小认识的邻居兼死党,所以喜好都差不多吧?』的问句从紫璇儿口中得知她喜欢什么样的东西,我发觉当我每次这样说她总会很生气的说『谁要跟她喜欢同样的东西啊!』然后极力跟我撇清她喜欢的是另一种风格。
渐渐我了解到紫璇儿喜欢的东西跟一些跟她相关的事情,我开始想着我想送些什么给紫璇儿。
某一天,在我拿小爱当借口,让紫璇儿陪我逛街买的东西交给了小爱本人后,很自然地我又跟她说起了有关紫璇儿的事,说实在话我也有点讨厌这样利用小爱来达到目的的自己。
「紫璇、紫璇。够了!!文文,我可不可以求妳不要再提到她了?」小爱突然对我吼着,那打断了我刚刚的思绪也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小爱…?」我不解望着此刻正沉着脸的她,那样的小爱我是从来都没有看过。
「文文...妳知道我多希望一直从妳口中听见的都不是王紫璇而是张天爱啊!」小爱压着嗓子,我知道她很想让自己的声音不要这么大声,她蹙着眉且摆着一副不同以往认真的脸。
「我喜欢妳!!于文文,我喜欢妳、我超级喜欢妳、我是真的很喜欢妳!!!」
小爱说完那句话朝我奔来,深深的吻了我之后很快的冲出体育器材室,我失去搀扶的力气险些跌倒,那句话徒然夺走我的言语,我只知道我的眼泪不停滑落。原来小爱是这种心情跟我在一起,原来我伤害她伤害的这么深。
此时我丧失了时间概念,不知道哭了多久,一道声音响起。
「文文?」这声音我很熟悉,但我还是抬起头,紫璇儿,她正站在我面前。我努力让自己发出的声音不带有哭腔,也努力忍住想在她怀里大哭的冲动。
紫璇儿带着颤抖的嗓音让我抬起头,我知道此时的我最不适当的就是和紫璇儿见面,由其是在我还没搞清楚和小爱的关系前。
「她不要妳没关系,妳…还有我啊!」倏地,她把我搂进她温暖的怀里,我的身子在瞬间中僵住,虽然我一直告诉我自己绝对不能这个样子,她是在同情我吧!但最后脆弱的自己还是缓慢地抬起头对上了紫璇的视线。
「紫璇…?」在我唤着她的名字时,紫璇看起来还想再开口说什么,但我们都被奔跑的脚步声给切断刚刚的情绪。
「俪俪!」紫璇松开了环住我的手,转身去追她──她的女朋友。
那天紫璇逐渐离我远去消失,带走我们之间仅存的坦然,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微妙合谐,之后我在训练时就很少看到紫璇儿了,虽然还是会见面,偶尔还是打打闹闹的,但就是会莫名地安静下来。
一直如此,到了我大学毕业,我们依旧有在连络,不论过了多久。
我现在是国家培训队的技术教练,大四毕业后我加入的职业联队,在第一年赛季比赛时脚伤就复发了,医生宣布我不能再打球时,其实我的心态已经崩了,为此我难过了许久,但是我仍然在众人面前继续忍着,直接有次医院大停电,外头闪电雷鸣一向怕闪电打雷声的我才终于将情绪外显,这段期间还好是小爱陪我渡过的。
之后经由二姐的介绍进入的国家培训队就一直担任教练,我一直在想那应该是在那年大二时全国大赛伤到的那次,但我还是很开心,我不后悔。
张俪她一直都很拼,也拼进了国家培训队,现在她是我们队上最佳的主力队员。
紫璇儿现在则是在某家洋行上班,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去当了个的上班族。
至于我...我跟小爱...嗯,我们在一起了。
毕业后我们也是一直都有在连络,在我脚伤复发的低潮期她总是陪在我身边,也这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
偶尔我也会想起以前曾经假藉小爱的名义对紫璇行『套话』之实,每次当我走在街上看到与和高个的女孩子都会陷入回忆中,像现在我看到前方那位女孩子时果然又想起了以前的种种,她连脸蛋都紫璇儿重迭了...咦?不对...那真的是....
「紫璇?」我试探性的唤了声,果然前方身影停下脚步回头,嗯,是她。
「文文?妳怎么在这?」紫璇睁大眼很戏剧性的疑问着,看到她这样我还是觉得她不适合当个上班族,当做舞台剧演员多适合她啊!
「我出来买日用品的,宿舍有好多东西管理员都没准备好,妳也知道的。」我晃了晃手上的购物袋朝着紫璇说着,最近培训队来了几个新人,现在正忙着弄好宿舍。
深吸一口气,没想到我到现在都还会紧张,揣着购物袋时,我发觉这样可以让我比较不紧张。
突然,沉默了一阵子。
我有些不安地揣着购物袋,「那个…」我看着她,想和紫璇儿谈谈,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嗯?」紫璇儿回应了我。
「不…没事…」
「一起吃早餐吧?」她又说。
我点点头,揣着购物袋的动作也结束,终于敢抬头与紫璇儿正眼对视,她也朝我笑着我快步跟上她,我和她还算是还有点灵犀吧?
「最近还好吧?」我喝了口奶茶,可能过于紧张想要掩饰,所以只能一直吃,但想不到这里的东西还真不错吃。
「就一直都是那样!勉强养我自己还是可以,妳呢?」
「小爱还是常常来看我,虽然我老叫她别花那么多时间特地来集训的地方来找我。」
「文文,妳怎么跟这个大呆子在这吃早餐啊。」小爱戴着墨镜穿了件低胸T-shirt配着重机外套深色牛仔裤很快地走下重机,过肩的长发随风飘着,我放下正吃到一半汉堡朝她走了过去,她今天看起来特别漂亮。
「小爱妳怎么来了!这么冷妳还骑重机过来。」我见小爱穿得那么少又骑着重机怕她冷着。
「妳还说我,倒是妳,肚子是不是还一直露出来,有没有多穿一点啊?只穿运动外套够吗?上次妳感冒可是吓死我了。」才几天没见小爱就变得嘴碎,她今天是怎么回事这样劈哩啪啦一串下来,不行,在别人面前这样让我没面子,得找些事给她做。
「妳不要一来就念那么多啦!对了、妳顺便送我回宿舍好了,好多东西要拿。」我指了指放在桌脚边的购物袋,之后再跟着提着购物上小爱的车,小爱好似跟紫璇儿讲了什么随即跟了上来。
我在坐在重机上朝紫璇挥挥手,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会是多久。
「我拿给她了,那封信。」停在某个红灯的时候小爱突然说了句。「那是要给她的吧!」我先是一楞最后是沉默,那封信我明明一直压在一个铁盒里的,以前偶尔还会拿出信来读,但不知多少年前我很久没看这封信了,也许是我开始全心全意接受小爱开始,所以小爱知道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不知怎么对小爱说只能选择沉默,而小爱也是一样。
绿灯时,小爱催动油门重机在马路上奔驰一路静默,一直到到国训队宿舍让我下车才对我说:「文文,我没生气喔!我只是很专心骑车而已!」小爱瞄了我一眼,我发现她察觉我想法的功力也加深了。
「不过这样一来,妳也可以正式跟那些回忆好好的道别了吧?」小爱笑着对我说。
我想了想,我想说的话都写在那里面了,可能可以像是小爱说的,可以正式的跟回忆好好道别然后尘封在心底吧。
把东西提回宿舍时,在门口我对小爱说。
「呵~妳在吃醋啊?」
「好、好笑...我吃什么醋嘛」
「明明就有,妳脸红了!承认吧~」
「妳现在已经是我女朋友了,我又不是吃饱闲闲没事干!」
「呵呵呵...」
我們两人就在谈笑间把过去那段往事给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