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侦破，法庭判决，死者的尸体却无人认领。于文文回到鉴证中心协助王紫璇，死者生前遭受虐待，遗体支离破碎地被摆放再解剖台，尽管王紫璇竭力将遗体整理完整些、体面些，心口处空荡荡的缺失，凸显着丢失心脏的主人公身边的空无。
王紫璇看见于文文对着死者心脏的位置出神，知道她还是在意。
“经过三轮搜寻了，还是没有找到。”王紫璇的叹气，“我也觉得心里空落落，对不起去世的人。”
人死灯灭，于文文不相信来世，替死者说出真相才是她们工作的最大意义。她看着空缺的地方，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似乎有根细线牵引她的思绪，搜寻结果所说的，野外兽类觅食的说法，她知道完全有可能，却又不能完全相信。
可是，自己质疑的点是什么呢？
于文文也说不上来。
暮色下都市灯光闪烁让天上繁星暗淡，警车鸣笛停靠在陈旧的居民楼，新的案件发生，协警在疏散人群，但依旧有很多居民在警戒线外围观。孟佳一组人员下车，紧接着又一辆黑色私家车鸣笛来到，于文文下车跟孟佳打了招呼，身边是助手孙建。
A组办案能力向來出色，年纪轻轻的一队五人，加上情报科的沈梦辰，在医学顾问王霏霏和郁可唯的协助下，五年前破获了本市几起重大恶性案件，被授予集体二等功。
旧楼房，电梯的智能系统缓慢，好不容易进去看着楼层数字慢慢地一个一个亮灯，想想报案人的形容，大家都知道是一起恶性事件，想尽快破案的心情在电梯缓慢运行中尤为着急，沉默狭小的空间让本来内心焦灼的六人情绪更加紧绷。
“你是睡着了吗！！”
熟知孟佳的另外四人在她靠近电梯感应器的瞬间捂住耳朵，等她吼完了又默契地松手。
“这种旧区的老系统，你这个音量说不定能把声音识别器都震坏了。”
张含韵笑眯眯地提醒，她知道孟佳也是心里急得很，吼一吼是变相发泄。
叮——！
电梯终于到达28楼，随着电梯门的打开，恶臭灌涌而入，及时预先戴好口罩，也难以阻隔浓烈的尸臭味。
“我去……”金晨紧紧捂住口罩，“怎么这么臭啊。”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于文文戴上手套，“尸体可能不太好看了。”
“哪有尸体好看的啊……”
金晨应完又是一阵干呕，张含韵默默地给她梳了梳背，缓解恶心。
一名巡警捂住嘴巴冲了出来，从她们身边经过冲去了后楼梯，随之是第二位。里面依然有说话的声音，她们熟悉的，是万茜和黄龄，已经布置好不影响犯罪现场的进入路径。
“你们来了。”
“小蓝去找附近邻居问下这房子住户的情况吧。”孟佳跟万茜她们打招呼过后直接给蓝盈莹下达任务。
见蓝盈莹出去了，于文文问道：“尸体在哪儿？”
“浴室，浴缸底下的封砖墙内。”
这种旧式封底的浴缸已经很少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藏尸才这么建。孙建先完成了现场拍照，然后在巡警帮助下，尝试把尸体从旧式浴缸下空槽里移出来。
被凿开的砖墙恶臭熏天，里面的尸体几乎挤满整个狭小空间，被浴缸底座压得变形，按这个情况，凶手根本当初没有办法把死者平直塞进空槽里。
于文文观察了一番，说道：“人死亡72小时后，人体内的细菌会大量繁殖，尸体会逐渐肿胀。所在环境热、潮湿，都会加快巨人观的形成。”
孟佳看着眼前的情况，藏尸点在浴室的浴缸下方，湿度、温度都正好符合于文文说的情况。
于文文又说：“恶臭招来喜欢在腐烂东西上产卵的苍蝇，地上没有蝇壳，那么蛆虫根据长度，死者死亡时间有三天以上。”
“看来要把整个浴缸拆除了。”孟佳去跟先到场的万茜确认取证完成后回来，“茜姐那边已经取证完成，你们也没问题的话，就可以拆了。”
腐烂的气息充斥整个空间，孟佳退到门边方便里面的警员拆除浴缸底座的砖墙，警员在拆卸的时候李斯丹妮和鉴证科的同事完成了卧室的证据收集，孟佳看见她过来，便问：“怎么了？”
“鉴证科同事做了血液反应，卧室还可以闻到双氧水的味道……”
双氧水会破坏DNA，取证天敌之一。死者DNA还能从遗体中取得，如果现场有凶手不小心留下的DNA，双氧水洗过后就会被破坏掉。孟佳微微皱起眉头，线索拼图缺失太多。
首先需要确定死者的身份，根据邻居家提供的信息，这里是住着一对夫妻，丈夫林君生是私人医院的外科医生，妻子是秦小莫是白领。
于文文给死者做初步检查：“死者女性，根据肝温估计死亡时间超过72小时，与之前的推测吻合。脖子上扼痕有生活反应，没有其他表面致命伤痕迹，颈部扼痕比较浅，脸部青紫肿胀，两侧睑结膜有点状出血，双侧甲状软骨、舌骨骨折，初步判断是扼颈致死，具体死因要解剖后才能知道。身上新旧瘀伤都有生活反应，是死者生前不同时间段形成的……”
“家暴？”孟佳下意识推测。
此时万茜听见了，过来说道：“有点说不通，屋里没有小孩和老人用品，但桌角一些尖锐或容易碰撞的地方都做了软垫这些防护措施。”
于文文点头：“死者是住户的话，不排除自身疾病容易会出现跌撞导致的瘀伤。”
李斯丹妮接了个电话之后，折返说道：“联系了相关部门，证实失踪人口名单里有秦小莫，是三天前她母亲来报案的，说是有两天没有联系上女儿，女婿林君生在外地出差，今天刚回到他工作的医院。”
“已经通知辖区同事去林君生医院找人了，”孟佳道，“如果死者证实是秦小莫，那么老婆的尸体被藏在自己家的浴缸底下，底座被翻新过也没有察觉，怎么都说不过去。”
“小花问了邻居，说林君生斯文安静，妻子比较开朗。夫妻俩挺恩爱的，经常在附近的市场或者超市遇见他们夫妻俩一起买菜，有说有笑的。”
李斯丹妮说完看了眼地上正在被法医助理装裹的尸体，孟佳便知道她对邻居的说法也存疑。
“咦？”
“怎么了？”
“仿生测试呈阳性，初步检查是左前臂，看来回去还得做仿生检验。”于文文说完对孙建道，“给医科大的顾问打个电话，我们需要协助检查，还有，联系中心安排可以做仿生检验解剖室。”
听着于文文给助手安排工作，孟佳回头看见已经给街坊邻居录好口供的蓝盈莹和张含韵，还有现场搜证完毕李斯丹妮，“金晨呢？”
张含韵指指门口，随之孟佳看见金晨刚跨进屋里一步，转身又跑了出去，一阵干呕声。
“我去看看她。”张含韵说道。
“现场也差不多了，你们先回去吧，盈莹安排秦小莫家人认下尸体。对了，记得确认林君生也到场。”
蓝盈莹应声随着张含韵出去，等于文文和助手也离开，李斯丹妮在旁边开口：“走吧。”
“你知道去哪儿？”
“鉴定中心嘛！”
车子缓缓驶入司法鉴定中心的大院，李斯丹妮准备先去林君生所在的私人医院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只把孟佳送到大楼下。
司法鉴定中心临近中区警局，七层大楼算如今少有的低楼层建筑，唯一优势坐落半山坡，风景倒是很好。进入园区开始就是孟佳不习惯的异常肃静。指纹识别、虹膜识别，工作证芯片登记，然后是安全检查。
突然，警报莫名响起把孟佳吓了一跳。
佩枪分明已经放进枪支检查入口去进行身份匹配了，为什么又安全警报？透明的防护墙升起拦下了去路，孟佳正要联系安保人员，就看见不远处一个高马尾的女生走过来。
“你是……”
“我是这里新任首席安全官，朱婧汐。”
孟佳有些惊讶，居然惊动了安全系统最高级别的人员，这安全错报的动静有点大了吧？
孟佳愣了愣才开口：“你好，我是海市中区重案A组的高级督察孟佳，来这里取尸检报告的。”
当然，她可不要坦白尸体刚刚送回来还在等家属来辨认的环节，她是来走后门求案件优先的。
朱婧汐没有立即回答，打量了下孟佳，尽职尽责地用检测仪扫过，又核对了电子表上的信息。
“查验无误，我会对新系统进行更新维护。”透明墙消失，朱婧汐把佩枪和饰品还给孟佳，“很抱歉。”
“啊，你们系统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乌龙了，不过没关系。”孟佳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的女孩公事公办的认真模样如果不是政府部门不允许智能人入职，她真的会以为眼前的是人工智能。于是孟佳真的凑近了朱婧汐，看见对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此时有了些许灵动反应的朱婧汐在孟佳眼里更加可爱有趣。
“朱婧汐……我们交个朋友吧！我可以叫你小AI吗？”不等朱婧汐回答，孟佳已经自作主张地定了主意，“就叫小AI吧，你太可爱了！呀！！我要找于医生了，下回没有案件我再来找你玩哈！拜拜！！”
朱婧汐眨眨眼睛，看着孟佳进入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的前一刻，孟佳还在开开心心地朝她挥挥手，笑容满满，如盛夏的阳光般明媚。
等电梯门关闭，朱婧汐对着手腕的针孔对讲说：“茜姐，是孟佳。这边已经按要求给系统完成特殊指令备案。”
六楼，廊道透着一股阴冷，顾问专属办公室更是安静得吓人，远远看见郁可唯那粉色的短发给冰冷的法医科室添一抹暖色。刹那间的失落，孟佳承认，每次碰上需要仿生医学协助，她都暗暗希望会是王霏霏。郁可唯当然好，她们也默契，合作轻松。但王霏霏是不一样的，孟佳总觉得五年前什么东西变了，她和王霏霏不再无话不谈，似乎唯有工作，能让她们心无旁骛地说话。
孟佳探头进去，丝丝冰冷的空气飘落肌肤，汗毛竖起，眼前穿着白大褂的郁可唯面无表情，在空气投屏电脑前把键盘敲得噼啪响。
“可唯……”
目不斜视。
“葵……”
充耳不闻。
“阿郁～”
“哎呀！！等一下！！一直叫一直叫！烦死了！”
暴脾气上来了的郁可唯反而好哄一些，孟佳微微松了口气，不想阻碍郁可唯干正事，只能默默地走到她身后瞄了一眼。
哦，真的在写别的案件报告。
Enter，发送……
郁可唯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孟佳熟练地后退一步，随即，眼前好友转身一脸沉静地盯着自己，目光深邃。
孟佳吸吸鼻子。
“乖乖，你好臭臭哦乖乖。”
郁可唯顿时翻个白眼：“我这是在给你们工作好不好！！！不能喷香水！！”
一秒爆炸葵，耳边音浪杀伤力满分。
“耳内细胞损伤是不可逆的！这是你说的！！郁可唯你是个医学教授！”
郁可唯哼了一声忽然去开门，原来是蓝盈莹敲门了，看见自己在就要汇报情况。
孟佳见状连忙说道：“等一下。”
说罢，撩开遮耳的长发，拿下耳塞。满意地看见郁可唯吃惊又生气的样子，在她下一秒爆炸前孟佳赶忙澄清。
“你说的我都有听到！你这音量跟带了随身麦一样好不好！”
蓝盈莹连忙打圆场，道：“秦小莫的妈妈到了。”
孟佳收了笑容：“林君生呢？”
“也来了。”
“让他们分别进去吧，盈莹你陪着点老人家。”
“好。”
郁可唯看了看时间，果然电脑叮的一声收到了文件：“佳，等一下。”
“嗯？”
“茜姐那边出了初步化验结果，死者和秦小莫母亲的DNA比对出来了，证实是母女关系，根据失踪人口登记资料，秦小莫是独生女。”
刑事案件死者遗体安放在中心大楼旁侧的独立圆形楼栋二楼，与中心大楼仅有一条廊道链接，但有别于鉴定中心的冷，设计者考虑到死者家属的心情，这边的楼层用了暖白的色调，希望能减轻家属的痛苦，哪怕只能是一点点。
她们到停尸间的隔间，于文文已经在那里等她们。透过单面反光的玻璃墙看着里面安静但已然失去本来面目的秦小莫就躺在空房间的中央，等待着蓝盈莹带林君生来辨认。
“科技再发达，生命还是这么脆弱。”
“一个月。”于文文说。
孟佳看看于文文，又看看郁可唯，而郁可唯仍旧是看着空房间里那位惨遭毒手的女人。
她听见郁可唯也跟着叹息：“从死亡到白骨，最快只要一个月的时间。”
孟佳想说什么，被那边开启的房门打断，林君生在医生助理的陪同下踏入，颤颤巍巍的脚步，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
抬头看向一角的屏幕，被系统调节过后对焦林君生的面部表情，他是医生，看见尸体比别的要冷静些，没有孟佳预设的呕吐，反而红了眼眶。
“是她……”
“你确定？”孙建问。
林君生没有害怕，甚至又走进了几步：“衣服……是她生日那天我送的，还有手术的疤痕……”
他颤抖的手要去触碰，又不等孙建劝阻就收了手，眼泪不断滚落，极度悲伤涨红的脸，几次想去触碰又强迫自己收回的手，失声的痛哭最后脱力蜷伏在地上，巨大的哀嚎迸发。
看着林君生的反应，孟佳在自己的推测上多打了个问号：“难道猜错了？”
“死者身上的伤怎么形成的，要好好问问。”
孟佳笑笑：“文文你是不是觊觎我的饭碗。”说着又拨通了蓝盈莹的电话：“别让老人家看了。”
那头蓝盈莹回复阿姨坚持要见女儿。
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要亲眼看看女儿，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拦，孟佳只能默许。仅仅是听到老人家的哀嚎，足以撕心裂肺，她不敢再去看房间里将要发生的场景。
感觉到手腕被温暖的掌心握住，孟佳抬头看见见惯生死的两位医学生也已眼眶湿润。
“走吧，真相比眼泪有用。”
孟佳换好防护服时，于文文已经工作开始，只想查出真相的迫切心理支撑，恶臭充斥的尸检室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难捱。
提取线索和的步骤孟佳仍旧熟悉，迅速的记下于文文解说的信息，那是死者最后留在世间遗言。
“头部没有损伤，死者身上也没有发现其他足以致命的伤口，基本可以断定脖子的这条淤痕是导致死者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直接原因。痕迹形状看来是被人从前面掐住脖子。”于文文用棉签沾取了死者脖子淤痕的东西放入检验试管，尝试看看上面会不会有什么残留物。
“这是什么呢？”孟佳凑近看了看。
“纤维，扼印指痕轮廓清晰，不是隔着纺织物，应该是戴了手套。”
表面检查完毕，于文文开始检查内脏器官。
“这个心口这个疤，是心脏手术形成的，根据疤痕来看超过两年。其他内脏没有损伤，不排除机械性窒息引起心源性猝死。”
“不排除？秦小莫生前除了做过前臂重生手术，还有心脏手术。不能确定心源性猝死吗？”
“因为这个心脏也有问题。”
见于文文眉头紧锁，孟佳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心脏被于文文移到器皿里，交给郁可唯做需要仿生检验。
孟佳心底一惊：“这是心脏！目前内脏仿生移植还没进入临床……”
“心源性猝死的可能一般是冠心病、不明原因、病毒性心肌炎、先天心脏病或高血压，”于文文解释，“死者的心脏看不出对应的病变，但有沉积物，所以这个心脏可能有问题。”
“合适的器官捐献可能要等很久，所以很多地下黑医院已经有人尝试进行这样的移植手术，”郁可唯声音沉了下来，“有人在绝望中寻求一丝生机，就有人以此谋取暴利。”
“但……她的手术是成功了对么？”
郁可唯对心脏进一步检查过后，道：“如果根据手术预后看，不算成功。再生医学是想通过患者的ips细胞再生一个新的病患脏器，用来移植，仿生医学在这个基础上仿造，好处是不用抽取患者的干细胞，仿生材料如果试验成功是排他性很低的材料，能适用于大多数人而且提前生产，患者需要等待的时间也会更短。仿生脏器类都还在实验室阶段，这个仿生心脏移植手术没有超过五年已经出现的沉积物，就是仿生材料发生排斥反应造成的。”
“林君生是神经外科医生，”孟佳又想起什么，“私人医院的神经外科医生应该收入不低，不排除因为等不到合适的心脏，铤而走险。”
“林君生在神经外科知名度还不错，印象中是那家医院的核心之一。”于文文道。
“那么他们住在南城区，就跟经济条件和社会层级有些不符了……对了，这种干细胞培植的仿真技术单是前臂手术价格高昂，更别说心脏。”
孟佳立马分别给李斯和金晨打了电话，李斯去查下林君生的消费记录和三年内的资金状况，金晨去查下秦小莫近三年的就诊、住院记录，还有病历。”
电话那边是金晨的声音：“好的。这边还有个发现，小花查到林君生经常去城北区一家店。”
“城北？”
“嗯，现在她和小蓝准备过去查一下。”
那边是扫黄打非重点区域，孟佳微微皱了眉头：“提醒她们不要冒进，需要支援随时联系。”
“明白。”
挂了电话，孟佳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我还是先去看看吧！”
刚要起来又被郁可唯劝住：“她们都是经验丰富的了，给她们一点发挥的机会，很快要半年度考核了不是么。”
写完报告出来天已然蒙蒙亮，孟佳陪着两人出报告，临了出去一趟，回来时正好她们写完报告了，能美美吃上孟佳带回来热腾腾的豆皮和豆浆。孟佳打车送郁可唯回家，于文文懒得跑，直接在办公室睡一觉再说。
这一觉睡得昏沉，醒来已经晌午，先把手机和邮箱里的紧急消息一一回复了，于文文便换了身衣服驱车去到雷荷被抛尸的地方。
她当然也找不到缺失的心脏，但她还想找一找，或许能发现别的。
暮色近，没有她想象中的额外发现，茂密丛林里没有其他痕迹，或许有，也已经被都是冲刷干净。
“于医生？”
于文文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惊，回头看见远处一个人穿着登山装站在树下，看着眼熟，是前几天在宴会上见过的。
那人走近了几步，深山里遇到陌生人不见得是好事，于文文只能强装镇定，那人看见她的样子不由勾起嘴角。
“你又忘记我了？”
低软的声调像深秋碧叶上的薄露，于文文终于想起来了名字：“刘恋？你怎么在这里？”
刘恋一脸为难：“我来爬山，可是迷路了，所以走到这里来。于医生呢？”
“我……也是。”
于文文庆幸自己早有准备穿了登山装，不至于在刘恋的打量中露怯。
“那一起走吧，两个人有个照应。”
于文文没有拒绝的理由，心里却笼罩着疑云，刘恋看她的眼神，似乎总有点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让她很不自在。她对刘恋并不熟悉，只知道当初伊家实验室易主，留下来的人都被视为背叛者。
“怎么，怕我吗？”
刘恋像是看穿于文文的心思，猝不及防开口，于文文不由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岔开话题。
“我在想，你知道路线吗？”
“不知道啊。”刘恋说话间，凑近了几分，“我说了，我迷路了，于医生能带我出去吗？”
语调和笑意让于文文觉得这话说不出哪里诡异，她知道路的，但是这里不是登山径，于文文总不能直接说自己认得路，只能装作尝试往一个方向走。
“于大法医也喜欢爬山吗？”
刘恋目光直白地落在她身上，于文文不由皱眉，那目光让她很不舒服，可只是一瞬，刘恋又笑开了，声音甚至带着些愉悦地应声说，走吧。然后趁她不妨伸手过来，于文文下意识抬手挡住，看见刘恋不悦的眼神一闪而过，又恢复笑意，固执地伸手两指点在她眉心上，缓缓抹开。
“不要总是皱眉嘛。”
于文文又是一愣，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了。
一时沉默，两人并肩走着，不多时都有些气喘吁吁，如同错漏百出，显然她们都不是爬山爱好者，于文文心虚地想，可刘恋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联想到自己的目的，于文文不禁打了个寒颤。
阳光变得金黄时，她们终于走到了一条登山径上，刘恋走在前面一点，似乎笃定于文文会跟上，事实上，于文文确实没有犹豫地跟了上去，她想知道刘恋出现在这里的真正目的。可刘恋会说吗？于文文不确定。
“看，夕阳。”
于文文回神，看向远处，高楼林立被红色的夕阳照出黑色剪影，观景台挤满了拍摄的人，只有她们安静地站在那里，各怀心事，看着金乌西沉。
耳边忽然响起刘恋低低的声音：“你还没想起来么？”
“什么？”
于文文猛然回头，看见刘恋已经转身走入人海。
夜晚最好，漆黑掩盖所有。夜晚也最糟糕，感官灵敏，思绪无章。孟佳如常结束任务回家，能看见二楼工作室灯灭的瞬间。王霏霏在等她，像是单纯遵循家人守则，确认她安全到家。
她们明明曾经那样亲密，现在回家，不外乎一套流程。她无力改变，挣扎过闹过，耗尽力气却死不了心。看，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还是会得到一杯热牛奶。如果她能早回家，就会一起吃晚饭，王霏霏也不会在吃饭期间问她什么，王霏霏没有参与的工作不能说，工作以外，王霏霏也不过问。无力感常年笼罩，孟佳当然也知道，王霏霏会从李斯她们那里知道自己的一点一滴，似有天罗地网，都归王霏霏所用，她无法靠近，又逃脱不掉。
“我想搬出去。”
孟佳说这话时紧盯着王霏霏，生怕错过王霏霏一丝表情。她确实看见王霏霏脸色有一丝变化，只是一瞬间。
“不行。”
“你没有权利禁锢我。”
“搬哪里？”
孟佳其实没有想好，她奢望王霏霏松口，让她们现在固化的关系出现裂缝，起码她有破冰的希望。王霏霏陡然问她搬哪里，孟佳反而只能胡诌。
“宿舍、警局附近，随便哪里。”
不料王霏霏垂下眼眸，孟佳仍看不明白她的情绪，只听见她说可以，还说等孟佳决定搬哪里了，她把Monday也转移过去。
这让孟佳火大：“我不要！”
Monday是这个屋子的防护系统，冰冷的工作程序。
王霏霏语调没有变化：“这是父亲遗嘱，Monday必须跟你。”
王霏霏终于抬眼看向她，目光坚定、毋庸置疑。孟佳怀疑自己从小被王霏霏压制惯了，才这一眼，足以让她丢盔弃甲，败下阵来。
“再说吧，想好了告诉你。”
牛奶一饮而尽，王霏霏看她躺入被窝才转身离去。漆黑中，Sunday一跃钻到枕边，孟佳伸手rua着，看Sunday舒服得眯着眼。
“你不想走对不对？我知道了。”
Sunday听懂了似的半睁开眼斜了她一下，好像在戳穿她，明明是自己不想走。
唉，逆子。
被电话惊醒时，天才蒙蒙亮，孟佳睡眼惺忪把电话丢在耳边，李斯急切的声音在电话里炸开：“佳鸽！林君生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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