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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rban Novel 都市 蓝汐 4520 Jun 03,2020
人这辈子,要是没什么意外情况,基本上都得经历这样九个成长阶段——婴儿,童年,少年,青少年,青年,中青年,中年,中老年,老年。然后九九归一,进棺材。
戚小沐和傅卉舒刚出生没多大会儿,虽然已经开始向棺材进军,但毕竟离着终点站还很遥远。俗话说,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不管干什么,都是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成长也一样,既如此,那就从她们的婴儿时代说起吧。
刚出生的婴儿除了吃喝拉撒,还是吃喝拉撒,长的也就特别快。到了戚小沐和傅卉舒满月那天,俩孩子都长了不少肉,小脸蛋水嫩了,小手小脚圆润了,以前巴掌大的小身板开始慢慢往外长了,看着挺像个人了。
孩子满月了,得喝满月酒。
戚小沐家里不缺钱,却也没什么太多余的钱,一家三口挤在一个不足30平的筒子楼里,转个身都费劲,就这还算大的,那年月,多少住筒子楼的同志们家里的面积还不足20平呢,多少住筒子楼的同志们见了戚家的鸡窝还羡慕呢——多10平米的空间,能多放多少东西啊!
戚大成跟冯燕商量,戚小沐满月了,请客办酒席太费钱,就算不怕费钱,家里这点破地儿也盛不下那么多人,把她爷爷叫过来,吃碗面条喝二两二锅头意思意思就行了吧。冯燕没意见,两口子都吃死工资,为了多产奶,以让戚小沐时时刻刻有饭吃,还得买些能大补的营养品,鲫鱼猪蹄肘子什么的都不便宜,可是,这些钱不能省。所以,在庆满月这个问题上,能省点就省点吧。
不管再怎么省,也得把满月过的像回事,就这么一个孩子,得往死里疼。
满月当天的早晨,冯燕抱着戚小沐往街上去了,戚金贵晌午头过来,她得买点猪头肉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戚小沐不老实,在冯燕怀里来回扒拉,大热天的,一个个都穿的那么少,冯燕也就穿了一件的确良的小衫,戚小沐一扒拉,把小衫上头的扣子给扒拉开了,前胸一下子露出一小片来。
“这孩子!欠拾掇呐!再不老实妈妈揍你啦!”冯燕一边把扣子系好,一边抬起手来揍了戚小沐的屁股一巴掌,跟挠痒似的一巴掌。
戚小沐不听说,一咧没长牙的嘴,还是扒拉,冯燕索性攥住她的小手不让她动弹了。
“小燕,你也出来啦!”
冯燕回头一看,是同样抱着孩子溜大街的李清芳。
“天热,屋里闷得慌,趁着早晨起来凉快,出来走走。孩子满月了,她爷爷晌午过来,正好也买点下酒菜。”冯燕逗弄逗弄李清芳怀里的傅卉舒,夸:“卉舒也满月了,看这孩子长的多好,比小沐文静多啦!”
“文静什么呀,晚上也是淘,逢到半夜逢精神,不是尿就是嚎的,我跟她爸都没怎么睡过好觉。”李清芳也逗弄逗弄戚小沐,夸:“小沐这双眼,越长越随大成,大眼双双儿的,真是怎么看怎么得人心。”
“可不是吗,小沐这双眼特随她爸,到哪儿都知道这孩子是大成亲生的,不是拾来的,亏得大成长的还算对得起党,要不小沐就长瞎了。还是卉舒好,随你,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闺女一般都随爹,卉舒算是个别情况。再说,士隐长的可没大成英挺,卉舒要真随了他,那才真是坏啦!”
……
两个妈妈互相恭维着唠家常,两个妈妈怀里的孩子可就没这么多话说了——满月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呢。
不会说话没关系,用肢体语言来表达思想感情也一样。
戚小沐踢踢妈妈的肚子,挺挺还没腰的小腰板,肉呼呼的小胳膊朝着傅卉舒来回挥舞,傅卉舒起先不搭理她,一看戚小沐的爪子挥过来就往李清芳怀里缩,后来可能觉得在妈妈怀里没多大意思,干脆就跟着戚小沐一起摇胳膊。
两只小手缠一块儿,你戳戳我,我捶捶你,两张小脸面对着面,你挤挤鼻子,我瞪瞪眼,两张小嘴伊伊呀呀的配合着动作唱不知道哪国的歌,哈喇子流下来也没谁觉得有多不雅观,玩的好不开心。
冯燕和李清芳看着俩孩子能玩到一块儿去,心里头都挺高兴。
李清芳擦掉傅卉舒嘴角的哈喇子,指指戚小沐,说:“她是你的小朋友,朋友,friend,懂吧?friend,就是朋友。”
冯燕一听耳朵有点发直:“你还对卉舒进行双语教育呀!听得懂吗?”
“小孩接受语言的能力比咱们想象中要高的多,我打怀着卉舒那阵儿就开始双语啦。”
“真行!以后我得跟你学学,”冯燕竖起大拇指头朝李清芳晃晃,表示钦佩。接着拇指一转弯,又朝着戚小沐晃:“小沐,这叫拇指,拇指……这个拇指……”冯燕咽口唾沫,问李清芳:“拇指怎么说?用英语?big finger?”
“finger是拇指以外的手指,拇指是 thumb,”李清芳传授道:“t-h-u-m-b,[θʌm],拇指。”
“对,是‘萨姆’,”冯燕有点不好意思的把大拇指头收起来:“你看我从工作以后就把英语给放下了,以前学的那点东西又都还给英国人民了,现在为了小沐还得重新拾起来,当个娘可真难!”
“不用刻意学,没事给小沐放首英文歌听,喂她饭吃的时候说个food,喂她水喝的时候说个warter,简简单单的就行啦,日积月累的,她自然而然的就有语感了,”李清芳问冯燕:“产假完了,下个星期该上班了,小沐你让谁带着呀?”
冯燕说:“先让她爷爷看着点吧。她爷爷喜欢孩子,大成她妈活着的时候身子骨弱,照看大成的事都是他爷爷的活儿,照看小孩的经验一把一把的。他那铺子就在我们家街对面,来回接送孩子也方便。你呢?卉舒让谁带?也让她爷爷奶奶带?”
“前几年动乱的时候卉舒她爷爷受了点刺激,睡眠时好时坏的,小孩子过去一吵吵,他更睡不好了。卉舒她奶奶又浑身是病,没法从根上治好,动不动就咳嗽,可不能把孩子放她爷爷奶奶家里。我和士隐正考虑要不要雇个保姆呢。”
“好雇吗?”
“好雇,就是不知根不知底的,孩子不敢随便让她们带啊。”
冯燕是个热心肠,心直口快的,她想了想,说:“你要不嫌弃,就让卉舒跟小沐一块儿让小沐爷爷带着,噢,她爷爷身板硬,没病。”
李清芳琢磨着,不管这个主意行还是不行,人家都这么热情的邀请了,总不能张嘴就拒绝,先让戚金贵带上一两天的再说吧,到时要看着不行,再找借口拒绝也不晚。
想到这儿,李清芳说:“那就得麻烦你们了,今天小沐和卉舒都是满月,士隐在饭店已经订好单间了,咱们两家就一块儿过吧。”
“不行不行,我们过去不就白吃白喝了吗。”
“这话说的可见外啦,士隐和大成是同学,以后卉舒还得麻烦小沐她爷爷,怎么算都是我们家占你们家便宜,别客气了,等会儿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饭店吧,人多了热闹,孩子过满月不就图个热闹么。”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冯燕也不能再推辞了,李清芳陪着冯燕回家换了件连衣裙,又随便聊了聊,等戚金贵和戚大成都到了以后,几个人一起去饭店给孩子过了满月。
冯燕一路上直冲戚小沐念叨:“拇指是thumb,记好了没?萨姆,以后妈妈一伸大拇指头,你就得知道这是‘萨姆’。”
戚大成听了新鲜,一再夸赞实行双语政策是教育孩子的好方法。戚金贵听了心里头却不是个味儿,天真是变色了,这伙儿小青年,放着好好的中国话不说,捡什么洋落?什么“傻母杀母”的,简直就是鼓励孩子没事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不吉利。
满月过完以后,冯燕和李清芳重新开始了上班生涯,每天上班之前,俩人会把戚小沐和傅卉舒送到戚金贵那里,让他照看孩子,每天下班了就把孩子接回来。
戚金贵带孩子是把好手,给孩子喂奶粉换尿布什么的,样样不在话下,把两个娃娃里里外外伺候的很舒坦。他的铺子有新雇的伙计大栓帮忙照看,一个伙计半条腿,跟以前事事亲力亲为比起来,他现在要轻闲了些,有相对充足的时间伺候孩子。
李清芳和傅士隐看着戚金贵带孩子的本事一点不比专业保姆差,也就放下了心,夫妻俩每隔两三天就给戚金贵送点吃的用的,算是报答。
上了年纪的老人喜欢跟孩子一起玩,戚金贵一边逗弄孩子一边接点生意,间或跟几个老同志下下棋逗逗鸟,日子过的乐呵呵的。
那时候教师的周末是一天半,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一天,逢到周末,冯燕就不用再把孩子送到戚金贵那里去了。但李清芳不行,她周末的时候要赶上有手术或是值班,就得加班加点,傅士隐应酬又多,这种情况下他们就把傅卉舒拜托给冯燕照看。
为了把孩子培养成国家栋梁,冯燕和李清芳塞给了戚金贵一摞英语磁带,再三嘱咐他每天一定要按时按点的把磁带放给戚小沐和傅卉舒听,戚金贵再看不惯这种洋习气,也知道这是为了孩子好,倒也没有任何的不乐意。
日子久了,戚金贵也能说上一两句英国话了,有时候他跟几个臭棋篓子一起在棋盘上杀马过江,动不动就会显摆:“哥儿几个懂吗?早上好,就是‘勾搭毛宁’,晚上好……啊,晚安,就是‘勾搭俺爱她’,这是英国话,改革开放啦,越来越多的洋鬼子来咱这儿啦,咱们得紧跟形势,活到老学到老。”
谁不喜欢让大姑娘勾搭着自己去爱她呢?戚金贵那伙儿老哥们儿个个人老心不老,一听“勾搭俺爱她”,都来了干劲儿,没事就跟着他倒腾几句英国话。他们从戚金贵那里学了洋话,再回家冲自己的老伴显摆,他们的老伴对他们这种显摆洋话的常规态度就是送上一声“呸”,顺口骂一句:“一个个的老不正经,成天勾搭来勾搭去的,老眉磕碜眼的,还真当自个儿是壮小伙儿呐!姥姥!”
眨眼就过了半年。婴儿的成长一般都有个规律,这个规律就是“二抬四翻六会坐,七滚八爬周会走”。七八个月的孩子基本上都开始长牙了,也会歪歪斜斜的滚和爬了,小身子灵活的,甚至都能直立起来站一站了。
戚小沐的学习能力相当的高,她和傅卉舒成天在一起吃喝拉撒,傅卉舒就成了她的学习目标——傅卉舒尿了,戚小沐跟着尿,傅卉舒饿了,戚小沐跟着饿,傅卉舒哭了,戚小沐跟着哭,傅卉舒笑了,戚小沐跟着笑。
戚小沐是有样学样,跟着人家学,自己没点创新精神,就在无形之中成全了傅卉舒的领导地位,傅卉舒干吗了戚小沐就紧跟着干吗,生怕落后半步当不了合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傅卉舒也特别有作为领导干部的自觉,当她玩洋娃娃的时候,一看戚小沐想过来跟她抢着玩,就毫不留情的朝着戚小沐的小鼻子甩个拳头过去,那意思是说,干部优先,你不能跟干部抢东西。
戚小沐鼻子疼,想哭,可是这时候傅卉舒还没哭,她也不能哭,于是脑袋一扭,夹夹尿布,揪着小枕头当洋娃娃玩。傅卉舒扯洋娃娃的裙子,她就把枕头上的枕巾当裙子扯,傅卉舒捏洋娃娃的脸蛋,她在枕头上找不着脸蛋,急的直瞪眼,莲藕似的小胳膊小腿直往上竖,以表愤怒。
直到傅卉舒玩够了洋娃娃,不想玩了,戚小沐这才赶紧抱过洋娃娃来,捏捏人家的脸蛋,好把这一课给补上。
刚补完课,再瞧瞧傅卉舒,人家又玩小火车了,她又凑上去,想跟人家学习玩火车,于是傅卉舒翘起肉嘟嘟的莲花指,又朝着她的小鼻子甩了一拳头,戚小沐的鼻子又疼了,这回没忍住,五官攒成一团,呲呲刚长出来的小乳牙:“哇——”的一声,不是哭,而是嚎。
傅卉舒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干嚎吓了一跳,小脚丫一哆嗦,就把小火车踢到戚小沐脚边了,戚小沐赶紧抱起火车来,再把玩火车的这一课给补上。
戚金贵在一边一直看着两个孩子玩,他觉得戚小沐心眼特别多,年纪轻轻就知道用干嚎来吓唬人,是个可造之材,乐的胡子一翘一翘的。
傅卉舒吓了一跳不说,小火车还没了,不能不发表点什么宣言以捍卫自己当干部的尊严。于是小脚后跟一蹭床,小手往两边一摊,张大嘴巴,忽闪忽闪小舌头,猛地一吸气,先来两声低音的“吼吼”,又忽地一吐气,再来两声高音的“嗷嗷”——光打雷不下雨的哭了。
戚小沐一看傅卉舒哭了,把火车一扔,随着小脚一蹭床,俩手一摊,忽闪忽闪舌头,先“吼吼”后“嗷嗷”,跟着哭了。傅卉舒一看小火车又回来了,嗷嗷声立刻止住,她吃吃自己的小指头,接着又咯咯笑了,戚小沐一看傅卉舒笑了,也傻呵呵的吃吃自己的小指头,跟着咯咯笑了。
戚金贵刚翘起来的胡子,瞬间就回归原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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