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偏长的眉毛若虚无缥缈的云烟,五官整体呈现出的感觉如同秋日里天高云淡的黯蓝色天空,轻轻一瞥望断云烟愁的出世气息尽藏眼底。
清风拂过师傅好看的侧脸,坐在树下的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着师傅。或许是沙沙作响的枝叶碰撞声阻挠作祟,我的心跳加速愈发频繁。师傅一部分略微长些的短发尽被风吹散开来,自然而然地随风飘凌着,正如我那杂乱无章的内心。
蓝氏一族大多谈吐举止不入世俗,蓝家主蓝颜作为清珠冷玉在前,抚得一手好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容颜惊艳了世人;原以为前者注定空前绝后造就一代佳话,却不想蓝少主蓝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雨后初霁般的清幽淡雅令人遥望云端,只独愿源止于心。
大概是自己爱发呆磨时间的麻木属性又犯了,我呆滞的视线陷在师傅所在的方向。直到蓦然间师傅缓缓睁开了双眼,我原本慌乱的心脏突然骤停,失去了它被前世世界所影响的惯性。
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刻,我看着师傅,师傅也在看着我。
师傅的眼神一如那般澄澈豁达,仿佛早已看穿芸芸众生交替运行的一切规则。与前世不同的是,大是大非的执念和在意少了许多。
眼神碰撞交汇之间,我的安稳感再度找到了它的栖息地,心跳频率慢慢沉淀下来。
师傅的目光里,书写着人生百态的万千文字。有一代天骄的暗藏锋芒,有子承家业的众望所归,有看尽沧桑的世事无常。时光飞逝的流转之间,它不负双亲的瞩目期待,为伴侣花桂糖藕停驻过,给予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未曾裹挟喧闹世俗一分一毫。
然而,我自认为所感知到的,好像只是冰山一角。我总隐隐觉得,这些只是表面所传达给众人的一目障叶。徒有其表的合乎章理背后,有着任何人都无法踏入一步的封禁之地。
那片被层层氤氲云雾紧密包裹着的地域,能否终有一日存在我的身影……
等等,我究竟在想着什么……
后知后觉似的,羞恼于自己刚刚不着边际的想法,我急忙收回眼神,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师傅同时感觉到了一些生涩,垂手掩唇轻咳了两声。
之后,师傅为我答疑解惑,我又尝试了几次。尽管不尽人意,但相比之前好了很多。师傅说我的进度还算是不错,开启灵田指日可待。
是夜准备入眠之时,回想起白日和师傅的蓦然对视,我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某个界限分明的事物貌似需要我去回避,可我又有有些莫名期待的小雀跃。在两者挣扎拉扯的矛盾感之间,我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时间进度至周末的闲暇时光,近日由于光视剧大火导致自己整天忙忙碌碌各种营业的筱恬缈,终于空下了她的休闲档期,根据我当初发的定位信息前来山里找我玩儿。
“你住的这地方,古色古香的,和我当初拍光视剧的某场布景有的一拼。”
像是参观野游一般,筱恬缈细细浏览了一圈蓝府。她向来不喜母元前1100年之前的古风建筑,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碰巧遇到刚从外面迢迢而归的师傅,之前没有和筱恬缈说过师傅的事,生怕产生误会,我慌忙向筱恬缈和师傅介绍彼此。
“筱恬缈,这位是我的师傅,蓝疏。”
“师傅,这位是我的朋友,筱恬缈。她今天来找我玩乐解闷,当日来当日回。”
毕竟师傅作为宅邸主人,我交代了一下筱恬缈的相关事宜。
师傅点头示意,让我好生招待,随即离开回到后院自己的院落里去。
望着师傅离去的身影,筱恬缈有些不可置信。
“她就是当年仙界学院轰动一时、打破造神记录的蓝疏?”
连筱恬缈作为新生代都得以知晓师傅的传说,看来次母当年的所闻所见并非空穴来风夸大其词。
“嗯,是她。”
“额……没想到我的预判也会有如此精准的一天。和想象中的完全一致,真是个神秘古怪的老女人。”
原以为一向慕强的筱恬缈会对师傅崇敬有加,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离谱。
筱恬缈认为吐槽还不够溢于言表,又频频发表意见道:“云纤月,将近一个月不见,你怎么突然拜一个奇奇怪怪的人为师啊。难不成这么做能帮你扭转乾坤,招来些好风水?”
“怎么会,没有的事。前世时蓝疏本就是我的师傅,今生重逢已是难得。”
“什么?你还有前世?”
筱恬缈惊讶不已。
“是的。我来自母元前3000年,今生转世至此地。”
“我去,听说旧人类的寿命大约百年左右,你该不会是个100岁的老灵魂吧?”
筱恬缈恶寒地抱臂环膊搂住自己,眉毛都快拧成两根麻花了。
“前世我十六岁去世,算上今生的十年,总共才二十六年的光景。”
细算两世叠加起来的年岁,我突然发现如果从魂魄记忆的角度,自己也算是半个小大人了。
“哦,那还好,可以接受。想想陪伴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同桌兼好友,灵魂内核居然是个小老太,真的有点吓人。”
筱恬缈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你貌似对师傅她有些隔离疏远之意?”
“唉,这个啊。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筱恬缈环顾了一下四周,生怕隔墙有耳,一脸神经兮兮的模样。
“你说,我会保密的。”
我许下承诺,保证不会外传。
“你的师傅,蓝疏,是一个没有温度的人。”
“嗯?没有温度?”
九界之中,唯独鬼族没有体温。师傅她和我一样同属于仙族,根据我这些天来和她的接触,师傅绝非鬼族一脉。
看我恍惚不定的表情,大概是猜着我想到了什么,筱恬缈急得毛都快炸出来了。
“我所说的温度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温度,而是指别的层面。这个范围太过于宽广,我很难解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那......你可以示范个例子,略句一二?”
大千世界,风格迥异。从宏观角度来看,世间万物凝为一体,虽有共性,殊途同归。但一一划分细展开来,它们各有各自的独特之处,在具体的相关情境中才得以鲜活展现。
很多时候,用笼统的口径术语来描述特定场景,往往容易词不达意。倒不如用具有代表性的某个事例来作为切入点,既不武断绝对,避免无意间给某个宽泛领域妄下定论的消极后果;又能保证宏观的规律性和微观的各异性,不至于断了创新思维与有理有据的左右各两极无限蔓延。
“浔钰这个人你有没有听说过?我记得她也是来自母元前3000年,八九不离十的话,你们应该是认识的。
浔钰当年造神的时间,将近二十万年都无人僭越,近年来却被蓝疏打破。和大多数人一样,浔钰有着复杂的七情六欲。她迷惘过,沉思过,在自我束缚的死角处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将自己一寸寸揉碎,重新构建,突破极限,打破僵局,以退为进,才得以不断前进。
而蓝疏的亲身经历,则截然不同。我曾翻阅过蓝疏的修炼记录,其内容简直是不符合人之常情。无困无惑,顺风顺水。毫无波澜的情绪起伏,如同一潭死水,活死人怕是都做不到如此地步。
我曾见过浔钰,她给人的感觉略微圆滑些,大概是前世作为一官半职常和人情世故打交道的缘由。她是个有温度的人,入世气息偏多些。清润如玉,心思细腻,貌似对谁都很体贴周全,再加上其得天独厚的一副好音容相貌,难怪长居女神榜不下。
蓝疏的话,啧啧啧,高处不胜寒。”
筱恬缈的述说,我能够理解一些。关于浔钰,前世我确实也是见过的。浔钰作为师傅的多年挚友,我参加过浔钰和其伴侣夙落浮梦的成亲之礼。可惜的是,几年后夙落浮梦外出被杀。浔钰曾一度伤心欲绝,却吊唁哀痛没多少天就纳了外室,又明媒成亲了两房正室,真是令人咂舌。
若是此事发生在师傅身上,以师傅对师媎往日里的一往情深,定是不会再续缘的。
如果按筱恬缈所说的温度论作参考,以浔钰和师傅为例。有温度的人一时糊涂酿就荒唐,纵情声色游戏人间;没有温度的人始终如一安之若素,心予一人孤独终老。
如此“温度”,真的是大多数人所想要的么?还是说我从未有过感情之事,因此并不懂得其世事难料的阴晴圆缺?
见我又开始发呆思索,一脸目中无光的木讷模样,筱恬缈拍拍我的肩,转移话题道:“行了行了,只是个人揣测而已。毕竟是你师傅的个人私事,咱们过度关注貌似不太好。
走走走,难得远离城镇来山上玩儿,你可得好好带我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