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宫上上下下算上死人,也只有一人知道知道古墓里尚有一条密道通向别处,重阳宫的道士自然也想不到李莫愁走的并不是一条去古墓前山的路。两人自断崖处下来,落在崖底。
李莫愁双手举着箱子,顶在头上,想着自己的模样必定十分可笑,小龙女趴在她背上,双手挂在她肩头,两只脚在她面前一晃一晃。她知觉小龙女往下滑,急急道;“师妹,你抓紧。”
小龙女似是笑了笑,在她耳边柔声道:“师姐,我挂住你,不会掉下来的。”
李莫愁仍不放心,单手拖箱,一只手将她向上托了托,道:“你累么?咱们找地方歇一歇。”
小龙女双手揽住她的颈子,正要摇头,又心想箱子沉重,便点了点头,道:“附近有个洞的,师姐知道在哪么?”
李莫愁道:“找块石头歇一歇便是,干什么非要找洞?在下面那棵枯树后面,是不是?”
小龙女温声笑道:“师姐是不是不记得了?有一回你出来找我,背我回去的时候就在这里歇息,我还记得。”
李莫愁嗤笑一声,道:“师姐又不是七老八十不记事了,这哪有记不得的呢?你到时间没回来,师父怕你被狼叼去,叫我去找你,你一个小不点扭了脚挂在山崖上,我将你救下来的。那时黑云滚滚,我若是来晚一点,保不准你便要被雷劈死。”
她所说倒是不错,雷劈突出之处,人在悬崖上挂着,突出于崖壁,极易引雷,站在树下仍是容易被树连累,李莫愁就带她躲在了石洞里。
李莫愁抬着一口樟木箱子,背后又背着个人,说话间行进仍是迅捷无比,瞧不出半点疲累。她内功深厚,气息绵长,人又长期在外走动,脚程极长,也只有小龙女怕她累着,想了个借口让她坐下歇一歇。
虽然是山道,李莫愁仍不过数息之间就走到洞口,石洞里碎石满地,再里面堆满了树叶荆棘,石缝中间支着许多小树枝,当是李莫愁无聊支进去的。洞中一切如故,竟还是十五六年前的模样。李莫愁百感交集,丢下箱子站了一会儿,轻声道:“龙儿,下来了,我扶你坐下歇一会儿。”
山风不小,石洞中呼呼风声,自石缝里灌入。李莫愁避开风口,欲将她放下来,小龙女摇摇头,头在她肩上滚动了一下,显得甚是年幼,似乎真的回到了当年的模样。
李莫愁叹气道:“你这样粘着我,我怎生坐下呢?我抱着你坐,总可以了吧?”
小龙女这才把盘着的腿松开,站在地上摇摇欲坠,李莫愁转身又将她抱在怀中,慢慢坐下,一刮她的鼻子,笑道:“软皮小蛇,没脚小虫,懒懒散散的成什么模样?”
说着自己眼圈却红了起来,若非师妹身受重伤,何至于如此?
小龙女道:“我没力气啦……师姐,我现下仍觉得自己在做梦。我醒的时候,你明明对我那么凶,明明是厌了我跟着你,在梦里才这么温柔地与我……与我讲话。只因你不是真的师姐,而是我心中幻象。对不对?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李莫愁只搂着她不肯言语,当日将话说绝,无非是不想她死后还让小龙女伤心,宁愿她记着自己的坏,也勿念着好,谁料命硬得老天不收,以至于此时这么尴尬。
她一边又暗怪杨过多事,道破她心中的秘密。可心里却明白,哪怕杨过不说这些话,她仍会把小龙女从重阳宫里带出来,仍会这样哄她依她,仍不让她明白师姐愿意为她死、盼她生。
小龙女静静在她怀中趴了一会儿,轻声道:“果真是在梦中……我就知道,世上哪有心想事成的美事呢?”
李莫愁搂紧了她,道:“你且睁眼好好瞧瞧我,哪像半点是假的?”
小龙女抬起头来,专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道:“杨过曾跟我说,梦里面的事情,都是自己见过想过的,瞧得越清楚,梦得也清楚……”言下之意,师姐是她瞧得再清楚不过的人,根本无从分辨真假。
李莫愁微微叹气,道:“歇好了吗?咱们出发吧。”
忽听一声咳嗽,李莫愁一手扶着小龙女,一手摸出冰魄银针欲甩出去,那发声处接着有哇哇大哭,李莫愁更奇,揽着小龙女走过去两步,拨开洞底草叶灌木,动手去拨时方才看出是有人搭了个小棚子,将这孩子放在其中。
孩儿本只顾大哭,见了李莫愁却缓了缓,又睁大眼好奇地看着小龙女,也就忘了继续哭了。
小龙女奇道:“这不是……这不是黄姐姐那孩儿么?怎地、怎地到了此处?”
李莫愁道:“我却要问你,不是你带来此处的?”
小龙女摇摇头,道:“我杀那两个道士才回终南山,不会带孩子来。”
“这可奇了……莫不是杨过那小子?”她越想越有可能,杨过这小子忽然断了一臂,不知是谁人所斩,说不定便是他满嘴胡话,终于惹恼了不怕事大的郭大小姐,郭大小姐愤怒之下斩他一臂,他就偷了人家的妹妹过来……
小龙女向前挪了一点,抱起那婴儿来,晃了一晃,抬头道:“不论谁人,天色将晚,咱们把她带上么?”
她忽地心中一凛,收紧了手臂,小龙女扭过头来,离她又是极近。李莫愁没闲心管这些,厉声道:“这孩子在此,那解药呢?”
小龙女愣了愣,问道:“什么解药?”
“情花毒!你身上情毒未解,却跟我说些什么胡话!你不要命了么?”她虽然声色俱厉,抱得却是更紧。小龙女觉得这怀抱越发的柔软,故而也不在意她发脾气,反倒依偎在她身上。李莫愁拿她无法,只得问道:“你这样身上不疼么?”
小龙女微笑摇头,抬眼道:“师姐知道么?你最后扔向我的冰魄银针,扎在我身上了。”
“什么……”李莫愁一惊,忙从自己怀中摸出解药,欲喂给小龙女,见她只是微笑不接,也缓了下来。想那冰魄银针毒性甚猛,常人莫说是受上一针,便是捏上去也要丢了性命,是以问:“怎么没事?那天你走之后,发生什么了?”
小龙女道:“我们走后第二日下午相继毒发晕倒,醒来已在襄阳。有个天竺老和尚,说冰魄银针毒与情花毒相互克制,故而一条命拖到现在,还能见师姐一面。”
李莫愁只道:“那毒还发作么?”
小龙女摇头道:“刚醒来时发过一次,以为要疼得死了。后来却没死成,每每想起师姐……也只是心口发闷,想是两种毒性打架,顾不到我。”
李莫愁方明白为何这小孩儿总是把一个死字挂在嘴边,任谁身中两种剧毒,又受一身内伤,都会觉得每一天都是捡来的。心道:是了,你想做什么都由得你。
她自知小龙女伤势沉重,必没多少精力照顾孩子,但她与这孩儿一同出生入死,心中极是割舍不下,想来小龙女亦然,于是强笑道:“掌门师妹抱得动便抱着走。你知道你小时候也是这么捡来的么?”
“我不是孙婆婆从山下捡的么?”
李莫愁摇了摇头,“你给人放在道士观大门口,可惜道士观里不养女儿,师父才把你带回来的。”
小龙女笑道:“不然我也和师姐一样,是个道姑了。”
李莫愁忍俊不禁,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道:“消遣师姐!那我跑到重阳宫去玩,哪个小郎君我也不理,专门调戏万绿丛中一点红。你们全真派的武功不及我们古墓派,你这个小娘子定然也打不过我。”
小龙女听后也觉十分有趣,轻笑道:“那也好。”
“你想把她养成什么样?”
小龙女却道:“待我死后,师姐把她还给黄姐姐吧?”
李莫愁轻哼一声:“我才不还呢。你也不会死,我们一道养这个孩儿,你教她武功,我教她念书,好不好?”
小龙女笑道:“师姐为什么不教武功?”
李莫愁眼珠转转,道:“免得我嫌她笨,天天发脾气。你瞧我那两个小崽子,怕我怕得要死,不过就是因为我督促得稍稍严格了些。这个我说什么都不教武功了。”
小龙女给她逗乐,瞧着她浅浅微笑。李莫愁给瞧得脸红,起身道:“不若你二人都去箱子里,我一并抬了,免得你挂着累。”待小龙女坐进箱中,她连箱子囫囵抬了,循着山间小路走回了墓外居处,放下了箱子,扶着小龙女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