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武既然离开,思来想去她也只得去质问杨过,大晚上也不管是不是该避嫌了,冲进杨过的房间里,只见武三通站在房中,见是郭芙,又惊又喜,道:“郭姑娘,杨兄弟少年英杰,急公好义,不知比我那两个儿子强到哪里去了,待杨兄弟身上的毒去了,我可要厚脸皮留下来讨一杯喜酒!”
“什么……什么喜酒?”
武三通生怕她又来招惹两个儿子,引出数不清的麻烦,当下道:“你是来看他的罢?那我先告辞了!”说着推门出去,郭芙叫了几声也没人应,跺了跺脚,负气回房,待得第二日清晨起床,却已听说了杨过醒来的消息。她待众人都离开,料想人人都嘱咐杨过早些休息,此时一定没人,便敲门进去。杨过不明就里,盯着她等她开口。她盯着杨过,忽然不知从何问起,心中恼怒:明明是你口中不干不净,为何却还有脸没事人似地与我对视?
杨过便开口问道:“郭伯伯要你来吩咐我甚么话么?”
郭芙说道:“不是!”
她口气不善,杨过按捺住嫌弃问道:“郭伯母产后平安,已大好了罢?”
郭芙脸上更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的道:“我妈妈好不好,也用不着你关心。”
杨过从不肯对人有丝毫退让,今日竟给她如此奚落,不由得傲气渐生,心道:“你父亲是郭大侠,是黄帮主,便了不起么?”当下也哼了一声。
郭芙道:“你哼甚么?”杨过不理,又哼了一声。郭芙大声道:“我问你哼甚么?”
杨过心中好笑:“毕竟儿家沉不住气,我这么哼得两声,便自急了。”说道:“我身子不舒服,哼两声便好过些。”郭芙怒道:“口是心非,胡说八道,成天生安白造,当真是卑鄙小人。”
杨过给她夹头夹脑一顿臭骂,心念一动:“莫非我哄骗武氏兄弟的言语给她知道了?”见她虽然生气,但容颜娇美,不由得见之生怜。他性儿中生来带着三分风流,忍不住笑道:“郭姑娘,你是怪我跟武家兄弟说的这番话么?”
郭芙心道:好啊,省得我来质问你。便低沉着声音道:“你跟他们说些甚么了?亲口招认给我听听。”
杨过笑道:“我是为了他们好,免得他们亲兄弟拚个你死我活,伤了老父之心。这些话是武老伯跟你说的,是不是?”
郭芙心中怒极,张口道:“我……我……女孩儿家清清白白的名声,能任你乱说得的么?”说到这已语声哽咽,两道泪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
杨过无可隐瞒,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胡说八道,确是不该,但我实无歹意,请你见谅。”
郭芙道:“武老伯说,待治好你病后,要喝你……你和我的喜酒,你干么仍不知羞的答应?”杨过暗叫:“糟糕,糟糕!原来昨晚这几句话也给她听去了。”只得辩道:“那时我昏昏沉沉的,没听清楚武老伯说些甚么。”
郭芙瞧出他是撒谎,大声道:“你说我妈妈暗中教你武功,看中了你,要招你作女婿,有这等事么?”
杨过给她问得满脸通红,大是狼狈,心想:“与郭姑娘说笑,不过给人说一声轻薄无赖,反正我本就不是正人君子,那也罢了。但我谎言郭伯母暗中授艺,此事却可大可小,万万不能让郭伯母知晓。”忙道:“郭姑娘,这都怪我出言不慎,请你遮掩则个,别让你爹爹妈妈知道。”郭芙冷笑道:“你既还怕爹爹,怎敢捏造谎言,辱我母亲?”杨过道:“我对伯母决无不敬之意,当时我一意要武家兄弟绝念死心,以致说话不知轻重……”
郭芙冷笑一声:“这些都罢了,有一件事,你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我!”
杨过愣道:“什么事?”
郭芙道:“连妈妈都给你蒙骗过去,这件事你却骗不了我,你和那人人喊打的女魔头本就是一伙的!你说是金轮法王抢了我妹妹去,实则不过是抱了我妹妹去换解药!她才那么小一点,你如何忍心?你同你、你同你行止不端的师父、同那轻浮浪荡的小龙女、同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不过是一丘之貉!”
杨过大怒,坐起身来,说道:“你骂我辱我,瞧在你爹娘脸上,我也不来跟你计较。你却怎敢说我师父?龙姑姑又和这事有什么相干,你干什么把她也带上?”
郭芙道:“呸!你师父便怎么了?我亲耳听见!亲眼看见!我便是不见他们说,不听他们说,只要见了你这副模样,就知道你师父是个轻浮的浪荡子!”
“你胡说!我师父是得道高人,容止庄重,你若不是眼瞎,那就是含血喷人!”
郭芙自幼生性骄纵,连父母也容让她三分,武氏兄弟更是千依百顺,趋奉唯谨,哪里受得这样的重话?大怒之下,抓过床头的剑便要拔,但转念一想:“他对他师父如此敬重,我偏说一件事情出来,教他听了气个半死不活。”
她素来无理也要搅三分,定要人家低头服软才肯算数,此时这话说将出来,已浑不管有何恶果,怒极之时反而笑嘻嘻地道:“你师父是得道高人,一张小白脸比你还白净,端的是容止庄重,可惜只有一事不妥。”
杨过道:“什么不妥?”
郭芙续道:“全真教道士严守戒律,不妥就不妥在他与人家姑娘家暗中往来,这姑娘家也不知自爱,勾搭了这个,勾搭那个,勾搭了那个不算,还要勾搭第三个,呵呵,呵呵呵呵……”
“你瞎说!”杨过额上青筋暴起,“你再瞎说一言半句,我扭烂了你的嘴。”
郭芙冷笑道:“我亲耳听见,怎会有错?全真教两名道士来拜访我爹爹,爹爹没空,娘身子不好,交由我招待宾客,便让他二人住下……”她故意说的慢,瞧着杨过一脸焦急愤怒,心中分外得意,慢慢说道:“这两道士那天英雄大会来过,一人姓尹,不就是你师父么?还有一人姓赵,我将二人安排了歇息之处,哪知半夜里一丐帮弟子焦急地找我拿主意,说两位道爷在房中打斗……我悄悄过去,此处却不是我一人听墙角……”
杨过奇道:“还有谁?”
郭芙冷笑一声,“只见两人边吵边打,姓赵的说你师父与那姑娘如何如何,姓尹的并不抵赖,只叫他闭嘴。我回头问那姑娘有没有此事,她也并没有抵赖么。”
杨过恨道:“只怕这人是你胡编的,怎么会有如此之巧,叫你能有个问话之人?”
郭芙见他表情狰狞扭曲,心中充满快意,故作惊讶道:“哎呀,我自是怕你伤心,这姑娘不是前些日子还和你亲亲密密,纠缠不休么?”
杨过沉身喝道:“是谁?”
郭芙睁大了眼睛,毫不相让地吼了回去:“小龙女!”
杨过霍地起身,一把抓住郭芙的领子,大声道:“你骗人!你为了气我,却编了个故事来骗我,我今日就撕烂你的嘴,叫你永远再说不出这等屁话来……”
平日里郭芙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恼怒之下一把推开他,不料杨过中毒甚深,竟然叫她一推而倒,她狂怒之下,拔出手中长剑,朝他颈中斩去。杨过坐倒在地,无力抵御,却只是举起右臂护在胸前,眼神中却殊无半分乞怜之色,郭芙一咬牙,手上加劲,挥剑斩落。
那淑女剑又锋利无比,剑锋落处,杨过一条右臂登时无声无息的给卸了下来。杨过固然惊怒交加,郭芙却也吓得傻了,知晓自己闯下了无可弥补的大祸,但见杨过血流如注,怕得夺门而出。
杨过慌乱之后随即镇定,心知此处不可再呆,匆匆止血,夺路而逃,出得城外,尽往偏僻处去。但想:我身中剧毒,又给人断残肢体,性命垂危,终究是要客死异乡么?不行,我须得找他问清楚,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昏昏沉沉地只往前走,渐渐困倦之至,只道性命已至尽头,终于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醒来之时见自己仍然苟且地活着,不由得啧啧称奇,俄而见一头丑怪之极的大雕飞奔而来,他恍然大悟: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武家兄弟决斗的荒谷。他前日曾与李莫愁一同到了此处,与这丑雕有一面之缘,没料到它颇通人性,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还前来打招呼,心中唏嘘,暗叹老天并未抛弃自己,当下拉着这大雕坐下,絮絮叨叨将自己一路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讲出来,那丑雕静静听着,也不打断他,直到他又累得昏了过去。
再醒来之时,只觉口中奇苦难当,同时更有不少苦汁正流入咽喉,睁开眼来,只见神雕衔着一枚深紫色的圆球,正喂入他口中。杨过闻到此物甚是腥臭,但想神雕通灵,所食之物定然大有益处,于是张口吃了。只轻轻咬得一下,圆球外皮便即破裂,登时满口苦汁。过了一会,略行运气,但觉呼吸顺畅,站起身来,抬手伸足之际非但不觉困乏,反而精神大旺,尤胜平时。杨过心下奇怪,难道这深紫色的圆囊竟是疗伤的灵药么?
他精神大振,坐将起来,那神雕走过来,用短翅不住抚摸他的后背,杨过渐觉眼前模糊,又跟着讲起自己的心事来,说到郭芙污蔑尹志平之事,大声叫道:“我师父才不是这样的人,定然是那赵志敬平日里看他不顺眼……是了!定然是这姓赵的恶贼,杀了孙婆婆还不算……这姓赵的与我师父同是重阳宫里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两人武功不相上下,为人处世却是我师父高明得多,掌教将来定然是落在我师父头上。这姓赵的却不这么觉得,是以这定然是他争夺掌教设下的阴谋诡计。我得回去重阳宫帮他!……”
他说到此处,一阵泄气,道:“我连剑都用不了,已然是废人一个,还说什么帮他呢?他定要嫌弃我,说不定还会怪我回去拖累他……”说到此处,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了一会儿,忽而左肩剧痛,却是神雕以翅拍击,像是不住要驱赶他,他起来走了两步,神雕就不再打他,转而走到他前面。
一人一雕不知走了多久,又入一山谷,中有一碑,书曰“剑魔独孤求败埋骨于此”,旁有石刻,书曰“剑冢”,他于这谷中安顿下来,神雕在剑冢中挖出一柄沉重至极的无锋铁剑交与杨过,夜间喂他蛇胆,日间却将他丢进山洪中练剑,日复一日,竟叫他练成一套左手重剑剑法,说是剑法,也不过是顺刺、逆击、横削、倒劈几招。这铁剑虽然重达七八十斤,但他持剑与神雕相斗一个时辰,也并不觉得如何疲累,想来是日夜练习、又食神异蛇胆,故尔使他内力大增之故。
剑魔独孤求败在重剑之下写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杨过这时方始大悟,以此使剑,真是无坚不摧,剑上何必有锋?
他身体好了大半,心想自己否极泰来,若是枯守荒山,也不过是寂然等死,倘若情花之毒突然发作,明天便即死了,这至精至妙的剑术岂非又归湮没?想到此处,雄心登起,自言自语的道:“我偏要回去问个清楚,不论真假,都需与自己做个了断。到时会一会天下英雄,打他个群雄束手!”
随即拜别神雕,带着重剑回到襄阳城中。此番回来本只是向郭芙寻仇,不料却见郭靖来敲郭芙的门。杨过心中暗惊:“莫非郭伯伯知我来此,特来保护女儿?好!我便先和你动手!打你不过,死在你手下便了。”
郭靖走进房去带上了门,坐在床前椅上,半晌无言。两人僵了半天,郭靖才问:“这些时候你去哪啦?”
郭芙道:“我……我伤了杨大哥,怕你责罚,因此……因此……”
郭靖道:“因此出去躲避几天?”郭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郭靖道:“你是等我怒气过了,这才回来?
郭芙又点了点头,突然扑在他的怀中,道:“爹,你还生我的气么?”郭靖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我没生气。我从来就没生气,只是为你伤心。”郭芙叫了声:“爹!”伏在他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郭靖仰头望着屋顶,一声不响,待她哭声稍止,说道:“杨过的祖父铁心公,和你祖父啸天公是异姓骨肉,他的爹爹和你爹爹,也是结义,这你都是知道的。”郭芙“嗯”一声。
郭靖又道:“杨过这孩子虽然行事任性些,却是一副侠义心肠,几次三番救过你爹娘的性命,也曾救过你。他年纪轻轻,但为国为民,已立下不小的功劳,你也是知道的。”郭芙听父亲的口气渐渐严厉,更是不敢接话。
郭靖站起身来,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却并不知道,今日也对你说了。过儿的父亲杨康,当年行止不谨,我是他义兄,没能好好劝他改过迁善,他终于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虽然不是你母下手所害,他却是因你母而死,我郭家负他杨家实多……”
杨过听到“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几字,那是第一次听到生父的死处,深藏心底的仇恨,猛地又翻了上来,只听郭靖又道:“我本想将你许配于他,弥补我这件毕生之恨,岂知……岂知……唉!”
郭芙抬起头来,道:“爹,他联合外人,掳我妹子,这不是人赃俱获么,你和娘为什么不追究?他又说了许多胡言乱语,诽谤女儿,你不在意,难道也不许我在意么?爹,他杨家虽然和我家有这许多瓜葛,难道女儿便这样任他欺侮,不能反抗?”
郭靖霍地站起,喝道:“明明是你斩断了他的手臂,他却怎样欺侮你了?他真要欺侮你,你便有十条臂膀,也都给他斩了。那柄剑呢?”郭芙不敢再说,从枕头底下取出君子剑来。郭靖接在手里,轻轻一抖,剑刃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凛然说道:“芙儿,人生天地之间,行事须当无愧于心。爹爹平时虽然对你严厉,但爱你之心,和你娘并无二致。”说到最后几句话,语声转为柔和。郭芙低声道:“女儿知道。”
杨过也觉奇怪,虽然一开始他们还可推脱为金轮法王抢了婴孩,可后来他抢马向北,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以黄蓉的狡猾多疑,怎么会一点也不追究呢?
他正思索,却听郭靖道:“好,你伸出右臂来。你斩断人家一臂,我也斩断你一臂。你爹爹一生正直,决不敢循私妄为,庇护女儿。”郭芙明知这一次父亲必有重责,但没料想到竟要斩断自己一条手臂,只吓得脸如土色,大叫:“爹爹!”郭靖铁青着脸,双目凝视着她。
杨过料想不到郭靖竟会如此重义,瞧了这般情景,只吓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只想:“我要不要下去阻止?叫他饶了郭?”正自思念未定,郭靖长剑抖动,挥剑削下,剑到半空时微微一顿,跟着便即斩落。
突然呼的一声,窗中跃入一人,身法快捷无伦,人未至,棒先到,一棒便将郭靖长剑去势封住,正是黄蓉。
她一言不发,刷刷刷连进三棒,都是打狗棒法中的绝招。一来她棒法精奥,二来郭靖出其不意,竟被她逼得向后退了两步。黄蓉叫道:“芙儿还不快逃?”
郭芙的心思远没母亲灵敏,遭此大事,竟是吓得呆了,站着不动。黄蓉左手抱着婴孩,右手回棒一挑一带,卷起女儿身躯,从窗口直摔了出去,叫道:“快回桃花岛去,请柯公公来向爹爹求情。”跟着转过竹棒,连用打狗棒法中的“缠”“封”两诀,阻住郭靖去路,叫道:“快走,快走!小红马在府门口。”
黄蓉素知郭靖正直重义,料想郭芙这次闯下大祸,没这么容易为丈夫原谅,定要重罚。她虽也恼郭芙趁乱搅局,几乎要了李莫愁性命,又令得杨过小龙女耽搁了解毒,但好在三人三条命都保住了,又误打误撞地救回了襄儿,总是罪不至死,更不至于要替杨过断一臂,是以早令小红马待在府门外,备足银两衣物,遣郭芙远走高飞。
凭她武功,原不足以阻住丈夫,但郭靖向来对她敬畏三分,又见她怀中抱着婴儿,总不成便施杀手夺路外闯,只这么略一耽搁,郭芙已奔出花园,到了府门之外。
杨过坐在木笔花树上,一切看在眼□,当郭芙从窗中掷出之时,若是伸剑下击,她焉能逃脱?但想她一家吵得天翻地覆,都是为我一人而起,这时乘人之危,实是下不了手。
只见黄蓉连进数招,又将郭靖逼得倒退两步,这时他已靠在床沿之上,无可再退。黄蓉突然叫道:“接着!”将婴儿向丈夫抛去。
郭靖一怔,伸左手接住了孩子。黄蓉垂下竹棒,走到丈夫身前,柔声道:“靖哥哥,你便饶了芙儿罢!”
郭靖摇头道:“芙儿平素骄纵任性也就罢了,我实不愿她在大义上有亏。你总这么袒护她,她便永远没法担起自己的错误。李少侠……李道长先助咱们,没叫金轮法王抢去那武林盟主的位置,此次襄儿能抢回来,她又多半居首功。过儿与龙姑娘一道打退金轮法王,解了襄阳城之围。芙儿却偏偏几乎将他们两人置于死地,这岂是一句胡闹就能带过去的?”
黄蓉犹想着与李莫愁的约定,一时怔忡,只听郭靖道:“蓉儿,你说襄儿的事另有隐情,现在肯告诉我了么?咱们与李道长正邪有别,就连帮她也只得鬼鬼祟祟,芙儿对人家动手,可不知怎么才能赔得了这罪……若是她出什么意外,我宁可用襄儿去还她性命。”
他犹自蒙在鼓里,每说一句,黄蓉就心虚一分,她私心不愿用郭襄去换小龙女解毒,却明白这都是无法之法,又知自己失信于人,日夜受良心煎熬。虽听朱子柳说杨过与小龙女二人因缘巧合一时半刻不至于毒发身亡,但过去那么久,谁知这毒药又有什么变化?她与李莫愁暗中交易决不可让郭靖知晓,是以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此时听郭靖这么说,急道:“怎么,襄儿生下来才两天便不算是命了么?便算是我自己赔性命给她,也不要襄儿送命!”
郭靖不知她为何忽然如此,笨嘴拙舌地不知如何安抚,只得道:“蓉儿,我不是这个意思……祸已经闯下,总得想个法子交待不是么?”
两人相对良久,一句话也无,郭靖忽然叹气道:“过儿断了一臂,无人照料,不知他这时生死如何?我……我真恨不得斩断了自己这条臂膀……”
“靖哥哥,咱们连日四下寻找,都没见他踪迹,若是有甚不测,必有蛛丝马迹,虽受重伤,可无大碍。”
郭靖道:“但愿如此。我去追芙儿回来,咱们得给人一个交待。”
黄蓉梳了梳头发,道:“她骑了小红马,早已出城了,哪还追得上?”
郭靖道:“这时三鼓未过,若无吕大人和我的令牌,黑夜中谁敢开城?”
黄蓉叹了口气,道:“好罢,由得你便了!”伸手去接抱儿子郭破虏。郭靖将婴儿递了过去,黄蓉伸手要接,忽然双手一沉,
插到了郭靖胁下,使出家传“兰花拂穴手”绝技,在他左臂下“渊液穴”、右臂下“京门穴”同时一拂。这两处穴道都在手臂之下,以郭靖此时武功,黄蓉若非使诈,焉能拂他得着?但当她将儿子交与丈夫之时,已然安排了这后着。郭靖遇到妻子,当真是缚手缚脚,登时全身酸麻,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黄蓉抱起孩儿,替郭靖除去鞋袜外衣,将他好好放在床上,取枕头垫在后脑,让他睡得舒舒服服,然后从他腰间取出令牌。郭靖眼睁睁的瞧着,却是无法抗拒。
黄蓉低下头来,在郭靖耳边温声道:“靖哥哥,芙儿终究是个孩子,便算是杀了她,又能换回什么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娘亲脱不得干系,也只好亲自出面啦……待我处理妥帖,回来亲自做几个小菜,敬你三杯,向你陪罪。你可别生我的气了。”说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亲,起身离开了。
心想这两处穴道被拂中后,她若不回来解救,自己以内力冲穴,最快也得半个时辰方能解开,女儿是无论如何追不上了,这件事当真是哭笑不得。
黄蓉回了房间,本只为取软甲伤药等细软,走前去偏室中正欲抱一抱小女儿,却见那小床上被子整整齐齐,婴儿却不见了踪影。她心中一惊,在家里里外外跑了个遍,忙晃醒了隔间睡的乳娘孩子哪去了,乳娘亦是奇怪,言自己刚哄睡了孩子,这才歇下,前后只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黄蓉听后慌神,心想此事与李莫愁、小龙女、杨过三人脱不了干系,家中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确定人已不在家里之后,才到城门附近用那令牌带走郭芙。
她一路上魂不守舍,先想郭襄丢失之时若是杨过前来找郭芙报断臂之仇,在郭芙离开的路上就立刻能报了,何须将襄儿抱走?那么定是李莫愁无疑,李莫愁还要用襄儿诱她去绝情谷换情花毒的解药,就定会好好保护襄儿。她想到此处,才略略宽心。
黄蓉却是猜错了,抱走郭襄的人自是杨过无疑。他欲下手报仇,又不肯乘人之危,最终只抱走了郭襄。他一路疾奔,快若奔马,一路上沿途向农家讨些牛乳羊乳喂郭襄吃了,不过十日已至终南山下。途中他已听零星遇到的全真弟子议论掌教更迭一事,心中更加肯定郭芙口中一系列说辞都是赵志敬设下的圈套,胸中陡然热血上涌,暗道:你要去当你的掌教,去爱那天下苍生,我便助你一臂之力,除了赵志敬这奸邪小人,从此便和重阳宫再无瓜葛。
忽尔郭襄啼哭不止,杨过一腔热血才平静下去,见自己怀抱一个婴儿,打不能打,还说什么惩奸除恶?当下在藏经阁附近下山的一条险要小路旁找了个浅浅的山洞,堆些荆棘虚虚扣在她身上,口中道:“你且在此等我一等,我上去杀个人,与我师父见上一面,就下山来接你。”说罢回身上山。
这山道尚需蹬爬峭壁,往日他还要手脚并用,现今只需提气纵跃,自不可同日而语,爬上一段悬崖,突见一只银色轮子发出呜呜声响,激飞上天,正是金轮法王的兵刃。他好奇心起,循声赶到重阳宫后玉虚洞前,便在此时,正见尹志平挡在小龙女身前,以脊背硬接金轮法王一招而身受重伤。
他心中登时想起郭芙轻蔑之至的眼神来,脑中轰地一声,人已冲了出去,将尹志平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