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淡淡的云儿呷了一口香茗,为厚重的大地披了一袭宁静。
窗外万家灯火,窗内笑语摇曳。
路璐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喝着柠檬汁,听着凌嘉妖言惑众的逗自己的父母笑,笑意浓浓的挂在嘴角,久化不开。
十一点半,该休息了。路母抱出两床中午刚刚晒过的被子,放入路璐的卧室。
路璐扑到床上,闻着被子里阳光的味道,一阵阵的舒心。
凌嘉打量着路璐的小窝,一阵莞尔,路璐的卧室里挂满了她从小到大的画过的画,存满了她从小到大看过的书,也放满了她从小到大玩过的玩具,小小的卧室满当当的,却有条不紊,异常干净齐整,看来是路母时常来到这间房打扫的缘故。
路璐把被子铺开,问:“今晚咱们盖一床被还是一人盖一床?”
“你想让你爸再逮住你一次?”凌嘉踢掉棉拖,滚到床上,“当然是一人一床,你盖你的,我盖我的,中间是楚河汉界。”
“唉,这几天得老实点了,”路璐脱个精光,泥鳅一样钻到了被子里。
“你脱那么光干吗?”凌嘉把路璐的被子掀开,又把睡裙丢到她身上,说:“你当这是在我们自己家啊!把睡裙穿上!”
“啊,我都习惯裸睡了……”
“你以为我习惯穿衣服睡觉?”
“好好,我穿,”路璐摸起睡裙往头上套,又问凌嘉:“我爸妈很好吧?”
凌嘉实事求是的答:“嗯,很好。”
路璐得寸进尺的问:“比你爸妈还好吧?”
凌嘉一把拉过被子蒙头上,“睡觉!”
“说说嘛,我爸妈跟你爸妈,谁好点?”
“你先告诉我是鸡生的蛋还是蛋生的鸡,我就告诉你他们谁好点!”
“真没情趣啊!”
“你以为是个人都跟你一样,没事从父母那里找情趣啊!”
“什么话嘛,”路璐啪地一声关上灯,“睡觉!”
“说晚安!”
“晚安。”
熄灯不过十分钟,毫无睡意的路璐很想逗逗凌嘉,她像大熊猫一样往凌嘉身边挪挪,说:“凌嘉,我想让你抱着睡。”
“我睡着了!” 凌嘉往床边靠靠,努力要跟路璐拉开界限。
“睡着了还能说话?”路璐继续往凌嘉身边挪。
“说的梦话!”凌嘉继续往床边靠。
“抱抱嘛,就抱一下,”路璐很有毅力,再次往凌嘉身边挪。
“不抱!”凌嘉也很有毅力,再次往床边靠,可床就那就那么点大,凌嘉一个不小心,猛地腾空跌下了床。
凌嘉这辈子从来都是踹人下床的货,哪曾被人挤下床过?路璐见状突地大笑出声,又怕父母听到动静,赶快又用手死死捂住了嘴,她闷着嗓子抽气,“小嘉嘉,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你就从了我吧。”
凌嘉郁闷极了,她逮住路璐的脸就狠狠的捏,“别以为到了你家地盘上我就不敢欺负你!我今天为应付你爸妈浪费了那么多脑细胞,你还不懂怜香惜玉!再不老实睡觉我打你个满脸开花!”
“睡啦睡啦,这次真睡了,”路璐舔舔凌嘉的嘴,“我不跟你闹了,快睡吧,养足精神好在明天继续浪费脑细胞。”
凌嘉彻底无言。
大年二十九,零下五度,阳光冷冽,但年的气味冲散了寒,带来了暖。
路璐和凌嘉带着路父路母去了商场,在那里为他们各自买了两套衣服,路父路母简朴惯了,极少去高级商场,这次被女儿带着去倒也并没计较太多,只是看着路璐买起衣服来那副像爆发户一般的模样,路父路母觉得有点受不了,明明是个气质如兰的好孩子,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个财大气粗的小地主了?
路母盯着路璐刷卡,刷的她一阵心颤,她说:“你挣得钱再多,也不能这个花法儿啊,你要真有那些闲钱,还不如捐给非洲难民去。”
路璐笑眯眯地说:“妈,我平时很节省的,你就让我表表孝心嘛。”
路父妥协道:“只此一次,以后不能乱花钱。”
“知道啦。”
凌嘉下颌微扬,看来路父路母对路璐从小到大的家庭教育,做的还是不错的,若中国的父母都能如此就好了。
大年三十,路璐凌嘉帮着路父路母一起做了年夜饭,六年的时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一家人终于又能团圆在一起过个祥和年了。
路璐问路母:“妈,今年怎么不去爷爷奶奶那边吃年夜饭?”
“还记得教你画过画的那个李爷爷吧?”路母夹块鱼放到路璐盘里,说:“前段日子,李教授没了,孩子在国外不愿回来,只能把你李奶奶接到国外去,也好给她养老,谁知她在国外呆了几天不能适应,70多岁的人了,回国之后就进了养老院,你爷爷非要带着你奶奶去养老院看他们那些老友,咱们一家就没法去了,等明天一早再去给他们拜年吧。”
“嗯。”
路父说:“你爷爷奶奶这么多年没见过你,到时好好陪他们说说话。”
“好。”
晚上零点,路璐给桑榆打去了电话,说:“榆,新年快乐。”
桑榆看看正在忙着煮饺子的父母,笑着说:“璐,新年快乐。”
“吕楠给你打过电话了么?”
“短信一直没断过,听说凌嘉陪你回家了?”
“是啊,十二点了,她正跟我妈一起煮饺子呢。”
下雪了,雪花随风起舞,桑榆打开窗,伸手接住一片白色的雪花,静静地感受着它在掌心里融成暖暖的一滴水,“璐,凌嘉比我勇敢,要珍惜呢。”
“吕楠要比我遭罪,你也要珍惜呢。”
桑榆爽朗的大笑,人贵知足,珍惜吧,珍惜彼此的爱人,珍惜你我的情谊。
大年初一,路璐带着凌嘉去了爷爷奶奶家,路璐的爷爷奶奶都已年过七旬了,但身板还很硬朗,两位老人看到久未见面的孙女都开心的不得了,老两口只有路父这么一个儿子,路父又只有路璐这么一个女儿,老人多是隔代亲,路璐久离家乡,年老的长辈们对她的思念可想而知。
路璐的爷爷奶奶住在一所普通的居民楼里,居民楼的年代有些久远了,墙面上已显出了斑驳的痕迹,凌嘉进屋后,四处环顾着,不大的二室一厅内几乎没有什么摆设,所谓现代产品,也不过是客厅中央的那台电视,室内最大的亮点便是贴着墙壁的那一排排书架,还有阳台上那几只欢快嚷叫的鸟儿。
有不少人前来给爷爷奶奶拜年,路璐偷个空子,告诉凌嘉:“爷爷以前是中学校长,喜欢画国画,写毛笔字,奶奶以前在教育局上班,退休以后就跟爷爷一起打打太极,看看书,读读报,养养花,喂喂鸟,日子过的可轻闲了。”
凌嘉含笑点头,一家人都是教书先生,若说路璐出生于书香门第,实在是一点也不过份。
这一天路璐哪儿都没去,只和父母与凌嘉一起陪着爷爷奶奶过完了初一,爷爷领着路璐下楼去放鞭炮,路璐像个孩童一样趴在爷爷的背上,捂着耳朵大喊大叫,奶奶亲手包了饺子,路璐顽皮的拿起面粉,抹到奶奶的鼻头上,路父路母在一边笑责,三代同堂,其乐融融,凌嘉看了感动,这样的家庭,尽管没有大富大贵,可又让多少人去羡慕不已?
大年初二,路璐带着凌嘉一同观赏自己的家乡,路璐这些年没回来,家里的变化着实不小,在路父路母的陪伴下,凌嘉在一天之内游玩了三个景点。
凌嘉游性很浓,沾了博览群书的光,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能头头是道的与路父路母聊一聊,或是说说典故,或是交流看法,路父路母不禁感叹,枪杆子要靠着笔杆子的指挥去打仗,还是肚子里有墨水的好啊。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几人站在黄河岸边望着缓缓东流的黄河水,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无声沉默。
良久,路父打破了沉默,话里有话的说:“黄河是条母亲河,也是条文化河,关于黄河的诗,数不胜数,最有名的当属李白那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人的年纪也像黄河,奔流到还不复回啊,凌嘉,你还年轻,有些路,你得看清了再走,不要等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叔叔,过了这个年,我就31了呢,”凌嘉那意思就是我不小了,该走哪条路我比您清楚,岳父大人您就安心的让路璐跟我闯荡江湖去吧!
路父开怀放声笑,“年纪大了,总习惯把你们后辈当小孩看。”
凌嘉笑而不语,她很清楚,睿智的路父已经察觉到了她和路璐的关系,路父对路璐是无奈了,无奈之余还能提醒凌嘉不要选错人走错路,这样的胸襟,有几个父亲能够做到?
路母往前走一步,与路父并肩站在一起,诗兴大发:“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人生嘛,说她复杂就复杂,说她简单就简单,璐璐啊,你也还年轻,但你得知道,人这辈子,复杂起来容易,简单起来难。”
“嗯,”路璐俏皮地笑笑,“妈,我会好好的,不用担心呢。”
“怎么可能不担心?”路父唬起脸,说:“你妈除了担心你,担心我,担心这个家,还能去担心谁?”
“就是啊,”路母把路璐的帽子正一正,玩笑道:“我这个当妈的,想不担心都不行,真是当什么也别当妈,当妈就罢了,还偏偏让我当你妈,唉,老天爷不开眼哟。”
路璐忽闪着大眼,嬉皮笑脸又煞是天真的问:“当我妈很吃亏吗?”
路父快速接话:“岂止很吃亏,还很倒霉呢。”
凌嘉忍俊不禁,路父路母随之笑颜如花。
路璐吐吐舌头,拉着路母的手,捡块小石子往黄河中央抛去,石块接连打了三个水漂,之后陷入母亲河的怀抱。
黄河落尽走东海,万里写入襟怀间。
凌嘉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路璐每次提到父母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骄傲,有这样的父母,当孩子的怎能不去骄傲?
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挣扎,而是明明不想挣扎,却不得不去挣扎。
凌嘉笑了,笑着的眼睛里倒映着路璐的背影,路璐挣扎了六年,反抗了六年,她用了六年的时间,终于抚平了父母的心结,她用自己的行动去验证了那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经典歌词——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