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打马前行,小红马甩开四蹄,当真使人有如腾云驾雾一般。
小龙女却道:“杨过,你……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去找我师姐!”
杨过心有不忍,他怎会不知这奇门遁甲阵之力连金轮法王也能困住,当然明白李莫愁一人定然凶多吉少。可李莫愁的心思,在这一片混乱里,在这一群只想要她的命、只知她蛇蝎心肠的人里,唯有他杨过一人明白李莫愁心中所想,他就更加不能让小龙女回去。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姑姑,李师伯……李师伯定然希望你能带着这孩子换到解药,你再折回去,只怕就等不到解药了!”
小龙女挣扎了一下,道:“你同她一起的时候,是早先……她现下已经讨厌我了,我本是为了她才要这一条命,她既已厌我,不如让我用这条命……将她……将她换出来……!”
杨过咬着下唇,一时佩服李莫愁当机立断,一时又为小龙女一片痴心而心折。心下暗道:龙姑姑,她纵然是那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可却肯为你而死,不枉你倾心爱她一场。
“不行,那怎么行?我定要救你的,绝不可能再放你回去。”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的性命?”
杨过笑道:“我说过啦,孙婆婆临死之前,我说‘婆婆,等我长大了,学好武功,给你报仇!’她说,‘不,我不要你给我报仇,婆婆想陪着你,不忍心你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世上,也想陪着龙姑娘,不能让她一个小姑娘独个儿活着,可惜我就要死啦,谁也陪不得。杨过,你得答应我,你龙姑姑孤零零一个人,你得替我照顾她’。说完她就断气啦……我答应孙婆婆的事情,断断不能反悔的,便是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叫你枉送了性命。”却不提见了李莫愁舍命相互,心中已似与她有了不说话的约定。他想以命救武氏父子却仍捡回半条性命,正好就用剩下半条命来报孙婆婆当年以死相护之恩。
小龙女一直蜷缩在杨过怀中,忽地又挣扎了一下,右手摸到左肩上,道:“须得、须得将针拔出来,莫要碰到了孩子。”
杨过本专心骑马,忙于辩识道路,听了她的话,心不在焉地问道:“针?什么针?”
“冰魄银针……”说罢像是拽到了针尾,用力拽了一下,银针尚带着血,给她握在手中,却不肯丢掉,就这样捏在手上。原是方才李莫愁迎面那一针飞来时,正逢杨过从后将她抱起,她恐伤了婴儿,只得沉肩缩腹,到最后避无可避,那毒针便扎在了身上,此时血行迅速,她又伤在肩头,毒性来得比金轮法王、尼摩星、二武与杨过都要猛烈,说了两句话便晕了过去,方才才醒过来。
杨过一惊,道:“你中了毒?!你怎地不早说,咱们现下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因毒性蔓延,小龙女整个人昏昏沉沉,听了这话反而笑了一笑,道:“我最后死在她手上,这也挺好的。你知道吗?我本不准她再杀人,自然也不许她用这些伤人性命的毒药……那天在城里她答应了黄姐姐替她赶走金轮法王,便跟我说……跟我说:‘师妹,如今形势紧急,对付金轮法王这等坏人,却要请你准我用毒。’我应了她,她却只淬了三根毒针……我单知道她是个……是个讲信用的人,却不知这些东西她都不喜欢……她既然不喜,只要告诉我,我又……唉……我……我……”
杨过听她兀自为了李莫愁的谎言纠结,几欲打断她说破此事,却知只要一说出口,李莫愁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纠结了一阵子,方才想起正事,道:“咱们也不需回头找她要解药,我有一法,却要得罪你了,我替你吸出毒液来,烦请你骑马驮我一阵。”
小龙女问道:“那你中了毒,又如何是好?”
“这三根有毒的针,曾扎过贼秃法王和黑矮子尼摩星,其中两枚后来打了武家兄弟,我替武家兄弟吸出毒血,现在也没什么事。想来是我曾经中毒,对这毒已有了抗性……”
小龙女已昏了过去,婴儿却醒了过来,正哇哇大哭,杨过只得寻了处溪水下马,手忙脚乱地替婴儿换过尿布。见小龙女嘴唇苍白如纸,脸上却有隐隐一层黑气,越到颈子处颜色越深,低低道了一声得罪,扯开她的领子,从她伤口处吸出一团一团的黑血。
但她久伤不言,毒性已蔓延开来,眼见吸出的毒血渐渐转红,小龙女却并没有转醒迹象,他十分着急,探得小龙女鼻息尚存才稍稍放心。
这回他虽然又替人吮吸毒液,自己也几欲晕厥,但此时意识尚在,听女婴不住啼哭,想来是腹中饥饿,又不能放任她如此,于是思量一番,忆起方才看见小龙女怀中有一瓶子,似是她以前装蜂蜜的瓶子,便又道一声得罪,拿出蜂蜜来,调水喂了孩子一些,自己喝下一些。不多时,他觉得胸中十分清爽,先前中毒不去的烦恶感去了许多,想是这蜂蜜有解毒的作用,便又调了一些,喂给了小龙女。
小龙女悠悠转醒,杨过似有所感,从吐纳之中醒来,喜道:“姑姑,你醒啦?”
小龙女点点头,杨过便道她已睡了一晚,等他歇一歇就起来赶路。天光之时两人一同骑马上路,途中见到村庄则寻个乳母给孩子喂奶。
如是行了半日,杨过忽然头晕,请小龙女骑马驮他。小龙女起初不以为意,想他昨夜未睡,身上多半还有余毒,拿出一瓶玉蜂浆叫他吃了,这才准他睡下。
谁料过不多时,她自己也觉胸中烦闷感越来越重,于是低呼杨过,杨过总也不醒,她方知冰魄银针毒性并不是除去了,只是暂时受到玉蜂浆压制,此时毒性来得猛烈,她渐渐支持不住,眼前发黑,终于失去了意识。
正应杨过先前所叹:人算总不如天,一番苦心,终究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