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止大惊失色,侧身收剑去挡杨过长剑,立刻借力后退,慌张可见一斑。
裘千尺暗示公孙止刀仍是刀,剑仍是剑,小龙女立刻便想出以玉箫剑法来使他动作变缓,果然从中看出些许端倪。李莫愁初不明其意,见招数使出,便想起在这一招下吃的暗亏来,当即明了她的意思。细看他用力方法,刀仍是以肩带臀,剑仍是以腕带臀。宝刀根源仍是刀法,黑剑本源仍是剑法,是以让小龙女攻其手腕。小龙女经她点醒,也明白其中机关,故而要杨过刺其肩窝。公孙止果然惧他们连连后退,但随即看到空隙,展开反扑,阴阳倒乱刀法。
公孙止的剑招底子虽然仍是刀,但辅以深厚内功,刀用剑招仍然威力奇大。杨龙二人却各自顾着拆招而舍“玉女剑法”不用,失了联手之威,反而一时为他所乘。杨过压力骤增,好在小龙女指令又起,二人重新联合,将公孙止压了回去。
李莫愁暗忖这姓杨的小子武功平平,若非我被这毒拖累,早与师妹一起送这老儿上了西天……
其实杨过的武功并非平平,早已算是重阳宫第四代弟子中的翘楚,李莫愁第一次与他过招之时,还因他武功不错而起过杀心。但他仍旧弱于李莫愁甚多,也不及小龙女,在这等紧要关头,自然显得不够。
李莫愁正思考此局何解,瞄到裘千尺安坐一边,冷笑看戏,当下走过去,拱手笑道:“久闻‘铁掌莲花’裘千尺大名,在下古墓派李莫愁。”
裘千尺比黄蓉还大上几岁,因是当年天下第二大帮“铁掌帮”帮主的妹妹,武功既高,又生得美貌,在江湖上名头甚响,李莫愁随陆展元在嘉兴赌坊里听各地往来赌客讲故事,自是有所耳闻。她后来因故与二哥裘千仞闹翻,远嫁此地,销声匿迹,故事却留在听故事的人心中。
裘千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知我‘铁掌莲花’的名头,倒比这里在场之人都有见识一些。很好,你所图何为?”
“听说‘铁掌莲花’貌若莲花,铁掌功夫精妙绝伦,当年实在是好响的名头。”
李莫愁相貌和善,又与公孙止敌对,裘千尺本就有心亲近。她上来又将裘千尺赞了一遍,听得她心中甚是舒坦,仿佛自己威名尚在一般,看向李莫愁的目光中也大有赞许之意。
李莫愁续道:“裘前辈今日这模样,可说不上风光,难道不是来报仇的吗?”
裘千尺目光如电,盯在李莫愁脸上,俄而大笑数声,凄然道:“岂止不算风光?简直落魄之极,可怜之极……”
李莫愁微微一笑,道:“我身受内伤,无法一战。裘前辈敢带着两个小孩儿来闯这山庄,想来有必胜妙计,此时若还不拿出来,等这两个小儿败了,怕也是没什么用了吧?”
裘千尺不语,隔了一会儿,道:“我既然有必胜妙计,何至于要和你联手?”
李莫愁似胸有成竹,答道:“我亲眼见他二人从丹房落进去,前辈想来也是在那里,你自己逃不出来,只怕手脚不太方便吧……?若没有人替你挡着,公孙止这狗贼岂非动动刀,就能伤你性命?”
“哼……你倒是好心。”
李莫愁微微一笑:“不敢当。”
公孙绿萼跪在她膝盖边上,哀求道:“娘,如此下去,杨大哥也要累死了,你快想想办法呀。”
裘千尺喝道:“你住口!这小子过来之后,就不住围着小狐狸精打转,不让他吃点苦头,他还道你可有可无呢!”
“娘……杨公子与龙姑娘感情深厚,不是你说的那样!”
李莫愁听她出言编派小龙女,当即冷哼一声,暗中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这老虔婆爱逼人娶自己女儿,那老匹夫迫师妹嫁给他,两人一般的不要脸,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若不娶你,他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我救他做什么?”
“娘,杨公子是来助你报仇的!”
裘千尺啐了一口,对公孙绿萼道:“你去弄壶茶来。”
绿萼瞧瞧母亲,又瞧瞧场中的杨过与公孙止,转身朝山庄方向跑去,谷中弟子平日多受她照顾,她既然仍是少谷主,现在也半点不敢为难她,当下让出一条路来。
裘千尺冷笑数声,忽然大声呼喝:“杨过!他剑刺右腰,刀劈项颈!”
“他剑削右肩,刀守左胁!”
公孙止的阴阳双刃虽系家传武学,但经裘千尺去芜存菁、创新补阙,大大的整顿过一番,他所使招数自是尽在裘千尺料中,不论如何腾挪变化,总是给她先行叫破。斗到酣处,蓦听得裘千尺叫道:
“他刀剑齐攻你上盘!”
这时场中三人已翻翻滚滚拆了数百招,除开小龙女气息绵长,又不是主要承受攻击的人,故而瞧着稍微镇定,其余二人皆是呼吸粗重,满头大汗,招数弱了下来。裘千尺叫破公孙止的招数,当即给二人可乘之机,小龙女攻上去朝他腿侧“足三里”刺去,却见他中招之后只不过微微一晃,远不是被打中了穴道的样子,反手提起剑柄撞在他曲池穴上,他仍是毫不在意,砍向杨过的招式丝毫不受影响。
杨过低头疾趋,横剑护背,左指已戳到了对方脐下一寸五分处的“气海穴”。杨过一指得手,心中大喜,料想敌人必受重创,岂知公孙止飞出一腿,竟向他下颚踢去。杨过一惊,往旁边急窜数尺,方知此人身并非能忍疼痛,故而对不甚重要的穴道受攻击并不在意,而是与自己那经脉逆转一般,穴道已不在原位,所以全身穴道都不怕攻击。
这几进几退固然瞧得旁边谷中弟子们心惊胆战,而潇湘子等众手也是目眩神驰,猜不透这场激战到底谁胜谁败。
此地在山庄门口不远处,门里乃知客亭,中蓄不少茶水,绿萼不多时就回来了,手中捧了个茶案,上置一壶,还有数个杯子。
裘千尺接过茶壶,举起双手取下了包在头顶的那块血布。她脑门撞柱流血,虽经包扎而暂时止住,却并未上伤药,此时取下包布,头顶又有鲜血流出。
绿萼惊道:“娘!”
裘千尺道:“死不了!”
她将血布抛在膝头,拇指沾着血,浸入了茶壶之中,满指鲜血都混入茶内。她随手轻幌,片刻间鲜血便不见痕迹,又将那茶壶放回案上,交还绿萼,道:“叫他们过来喝水吧。”
绿萼犹犹豫豫,裘千尺知她恐自己下毒害公孙止,阴恻恻道:“你若怕我下毒,大可自己喝一口试试,我总不会害我未来的女婿。”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怎地还不叫他们过来?”
公孙绿萼知道母亲绝无如此好心,此举多半会对父亲不利,但茶是自己所斟,亲自拿来,其中绝无毒药,想来母亲是体惜杨过,但父亲倘若无茶,便决不肯住手,杨过这碗茶仍是喝不到,眼见他们确是累得狠了,只得上前两步,道:“请喝茶罢!”
她倒了三碗茶走进了去,公孙止立刻跳开摆手,杨过亦是累得狠了,并不追击。李莫愁忽然倾身上前,卷着小龙女又回了原地,解开自己身上的水囊喂到她嘴边,道:“这谷中的风水奇特,谷里出来的水喝多了只怕也要变成坏人的。”
裘千尺嗤笑一声,并不言语。
绿萼将茶盘先送到父亲面前。公孙止心想此茶是裘千尺命她送来,其中必有古怪,多半是下了毒药,将手一摆,向杨过道:“你先喝。”杨过坦然不惧,随手拿起一碗,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公孙止道:“好,这碗给我!”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茶碗。杨过笑道:“是你斟的茶,难道还能有毒药?”说着换过茶碗,一饮而尽。
公孙止向女儿脸上一看,见她脸色平和,心想这碗里多半没毒,只是裘千尺为人狠辣阴毒,难保她瞒着萼儿下毒。
他瞥见裘千尺高深莫测地冷笑,心中顿时七上八下,这一碗茶不知喝是不喝的好。但听裘千尺招呼道:“萼儿,把剩下那碗给我来。”
绿萼随即端着茶案走回去,裘千尺端过茶碗,一饮而尽。公孙止不再怀疑,当下也是一口喝乾,铮的一下,刀剑并击,说道:“不用歇气啦,咱们再打,哼,若非这老贱人指点,你便有十条小命,也都已丧在我金刀黑剑之下。李妹,这在场之人都已不是我对手,你若愿赌服输,我便不伤这小畜生与愁妹性命。”
李莫愁望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谁是你愁妹?谁又是你李妹?我叫做李莫愁,人家都叫我赤练仙子,你可记好了。”
小龙女半倚在李莫愁怀中,低声道:“公孙先生,对不住,我向你说了谎。李是我师姐的姓,我姓龙。”
公孙止愣怔出神,不料小龙女对他连真名都不讲。他当初觉得这少女一张白纸一般,此时细细想来,问她的事情不是避而不答,便是说个假的,真是看走了眼……
忽听裘千尺阴恻恻地道:“他闭穴之功已破,你尽可打他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