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南瓜！你在哪？！”我在游戏里，扒着悬崖边上，看着血槽里只剩最后的那一丝血量，拿着键盘狂敲好友界面。
这款古风网游两周前刚开服，以画面精致，自由度超高作卖点，吸引了不少玩家前来。
我的好友南瓜是其中之一，而我是因为大学生活太过无聊，被她生拉硬拽地来当陪练的。
这家伙开服的时候就建了号，等级甩了我一条街。嘴上说着等我上线的时候带我一把，结果任务做到一半人就不见了。
我在游戏里大骂她大屁眼子，然后就看她的头像一灰，已经下线了。
人有些时候不能太过相信同伴，也不能太过相信自己。
比如现在，早知如此，也许我就不用一个人，才十级就跑到悬崖边上来挂着了。
我只好战战兢兢尝试着第一次使用这游戏里的轻功技能，甩着大膀子一飞，掉下去了。
我要挂啦！
就在我人物飞速下降的同时，视线上方，悬崖边上突然腾空跃起一匹高头白马。
上面坐着一男一女，服装高级，特效绚烂。
我的界面跳进一条提示框。
「流羽」向您发送了一条收徒请求。
鬼使神差，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字，我就下意识点击了鼠标。
恭喜您，和「流羽」已结为师徒关系，将自动组队。
“哈哈哈哈哈！”我突然听见队伍频道麦里穿来一声爽朗的笑声，“乖徒儿，上马！”
我的人物忽就腾空而起，被系统拉入，已经端正坐在了刚才那头大马身上。腰前是一位白发飘逸的剑客，英姿飒爽，完全符合这个游戏江湖大侠的形象。
而原本坐在我这马后位置的那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腾飞了出去，一个轻盈的三段跳，落在了地面上。
至于我，十级小布衣，心里刚从坠崖的阴影里走出来，马上就随着扑通一声，跟着白马，还有也许已经是我师父的人摔进了崖下的潭里。
然后我挣扎了一下，最后一丝血终于也没了。
02.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心里想的是这样的话。
这个游戏对我也太不亲切了，我现在点击拒绝师徒邀请还来得及吗？
就在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死掉的灰暗游戏界面里跳出了一点光。
「炉生暖」正在对您施救，请问是否接受？
炉生暖，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她的角色发色同样雪白，因职业关系，后梢的头发全都高高竖起，留下两丝耳鬓。面部表情捏得冷淡，如同她的一袭白衣和拂尘。
我被她拉了起来，又丢了两瓶回复药给我嗑下。
“谢谢……”我不好意思地清清嗓。
“嗯。”她话很少，从游戏里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毕恭毕敬地用了拱手的动作，对着她：“师娘好。”
“噗……”这一声忍不住笑的是男声，刚刚只摔破一层血皮的师父爬起来，突然在我们旁边笑到天崩地裂。
炉生暖还是没有讲话，她的游戏人物顿了一下，才在队伍频道打字回复我。
“我不是你师娘……”
流羽，也就是我这个捡来的便宜师父，声音倒是很好听。
他带着玩笑话：“我怎么可能跟她在一起！要找也要找个温柔纯良一点……”
后半句话他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他的人物已经倒地了。
挂了。
炉生暖收起拂尘，丢给我一个好友申请。
“下次，不要一个人来了。”她说。
03.
这个游戏里，除了南瓜，我终于多了一个好友。
刚玩游戏的那几天，我师父总是很忙。
我不知道他老是在忙些什么，整天穿着土豪套，晃荡在各个主城里面。
直到他让我三天内叫了四个人“师娘”，我才恍然大悟过来。
接下来就是我不打扰他，他也不打扰我的时间。
他总把我丢给炉子，也就是炉生暖。
“炉子很可靠的！”师父朝我竖大拇指，“遇到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找她。”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我不拜她当师父？
我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表面还是尊重了下我的师父。
“好的。”我装得乖巧。
炉生暖就站在我师父旁边，如果她不说话的话，大抵都要以为她只是一个NPC了。
“以后请多指教。”我的思绪千回百转，按理说她应该和我师父是同辈的，但又不是师娘、师姨、师嫂。再说，这样叫得多生分，硬生生把人叫老。
我手敲着键盘，想跟着我师父叫她炉子。
这好歹也算个外号吧，无意间就拉近了关系，刷个好感。
结果不知怎么的，手一哆嗦。
“驴子。”
发出去了。
我想再跳一次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出现了，我已经习惯了的师父的嘲笑声。
“驴子！哈哈哈哈哈哈！”他在我身边跳来跳去，以示自己内心的不平静，顺便大骂我：“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女孩子能这么直男？”
我的脸红了又绿了。
更关键的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对不起！手残……”对话框光标还没消失，一闪一闪。
话还没发出去，一条新消息出来了。
「炉生暖」：“嗯，我带你练级去。”
小直男的心，一下就化掉了。
04.
炉子带我升级总是很细心。
其实我师父之前也带过我两次，他让我跟在后面，冲进副本杀进杀出，但只顾着自己爽歪歪，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被后面的怪摁在地上摩擦摩擦。
等他回过神来，我早就化成了灰灰，一丢丢经验都没有吃到。
但炉子不一样，她会把我小心地放在副本门口，叮嘱我站着不要动。
然后自己杀进那个地图圈，随着她飘起来的衣袖和拂尘，怪就哇呀呀的死了。
我这个经验宝宝吃得很是开心。
跟炉子熟了之后我胆子也渐渐大了，唯一有点不足的是，炉子话还是很少。
她几乎不用麦克风，有什么事情就打字。
但是打怪的时候没办法打字，我坐在一边吃经验的时候太无聊了，以至于变成了喋喋不休的单口相声。
我在宿舍里买了一堆瓜子，一边嗑一边跟她讲笑话。
大多时候故事都说完了，只剩下我自己都不会笑的多年以前的冷笑话。
但闲着也是闲着，炉子对我这种恶趣味也没有表现出阻止的样子。
何况我想跟她说话，什么都想说。
“那天香蕉走着走着，觉得太热了，于是把衣服脱了……”
我在副本里找了个没怪的地方坐着，甩着腿儿等炉子刷图。
讲到一半的时候觉得嗑了瓜子渴了，倒了水回来，看见炉子的消息。
「炉生暖」：“然后呢？”
「寒烟」：“然后……它就摔倒了。”
这是很多年以前的冷笑话，冷到我自己都害怕。
本不指望炉子搭理我的，但看她杀完图上的最后一只怪，人物又顿了一下。
「炉生暖」：“哈哈。”
05.
我在炉子的带领下，终于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在升级。
偶尔连换装备速度都跟不上我的升级速度，就直接穿着最次的布衣，大摇大摆地跟在炉子后面，活像个大尾巴狼。
终于在我日渐趋于满级的时候，早嫌弃我手残，把我甩下的南瓜发觉不对了。
“你怎么都要满级了！”隔着屏幕，我感受到了他的咆哮。
“嘻嘻。”我故意用这种语气刺激她，“本大侠牛逼！”
过了不到五分钟，南瓜咚咚咚地狂奔来了我的宿舍。
她最近也一直在努力升级，和她别的朋友一起组了固定队，想赶上不久后的游戏第一赛季。
本觉得带我升级太慢，故而抛弃了我，结果没想到我现在的等级已经窜上了她。
“怎么回事？快说！”她装作掐我的脖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这才好以整暇地不卖关子，点开游戏界面：“我拜了个师父。”
我这儿说的师父是炉子，流羽只是挂个名，偶尔假惺惺地来探望我一下，两个人装得师徒情深。
没想到南瓜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下巴要掉到了地上。
我斜眼看她：“怎么了？羡慕？”
南瓜拿我的鼠标点开流羽，也就是我正牌师父的资料。
“他是你师父？”南瓜把我的头按过去，“流羽是目前高手榜排行第一，你不知道吗？”
什么第一？撩妹技术第一吗？
我反反复复看那个排行榜，看我那张捡来的便宜师父的脸。
我没瞎啊，名字是不是印错了。
“什么时候啊！为什么抱了大腿不带我！我不管……”
南瓜的咆哮声歇斯底里，我的耳朵嗡嗡的。
我没什么玩网游的经验，以前最多玩过换装手游。能坚持玩这个游戏下去，大抵也是因为和炉子的相处时间太过愉快。
没有注意过那个什么高手榜，更不知道什么排名第一。
师父来找炉子切磋的时候不少，然而却败多胜少。
既然师父都能到排行榜第一，那炉子呢？
我的眼睛一目十行，从前十名找到了前一百名，反复看了两遍，都没有找到「炉生暖」的名字。
南瓜说：“或许是她根本就没打过PVP，不打赛场，就没有排名。”
06.
结果到最后我也没有和南瓜引荐我师父，更没有让她见到炉子。
我随口说着等赛季开始的时候你跟我师父对上了，我再帮你求求情，一边把她先打发走了。
大学的生活虽然比高中轻松了不少，但有些专业课还是得去。
令我好奇的是，每次不管等我何时上了游戏，炉子都总是一个人呆在她门派的论剑台上。
在我遇见她的时候，他们就早已满级。我不识装备，也看得出来他们的装备绝非凡品。
不知从何开始，炉子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呆在我身边，带我清理任务，慢慢看我升级。
有她在我是很安心的。
我很想这么跟她说。
流羽晚上的时候跑过来找我们玩，我随口问他：“师父，那个什么高手榜排行第一是不是你？”
流羽根本就没打算装，反而一脸得意的承认：“是我！”
“你为什么之前不讲……”
“你又没问过。”
我哑口无言，他凑过来：“徒儿是不是想玩PVP？叫声好师父，我教你！”
我只想打他的脸，但是打不过。
炉子教过我怎么遛怪，没教我怎么遛人。
我在界面打字：“为什么炉子没打PVP？明明你比较厉害。”
“不想玩。”
炉子是个很神奇的游戏玩家，满级满毕业装手法又好，但是却偏偏好像对这个游戏并没多大兴趣，天天带着我转。
我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但其实仔细一想，我根本就没多了解她。
游戏里玩了那么久，也没有加过现实的好友，更不要说是了解她的名字，职业，年龄还有生活了。
也许网游世界就是这样的，有些人游戏里玩得很好，隔着一条网线退出来，又什么都不是了。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也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
我这么一走神，师父已经切了站姿在我旁边跳来跳去。
“来嘛，跟为师打架试试嘛！我单手让你。”
“……”
且不说我还没满级，现在的我就连装备都穿不齐！
然后忽而一阵白风从我身边刮了过去，炉子的拂尘瞬间扫上了师父的脸。
不出几回合，刚刚那个得意的人就节节败退，留下一层血皮的时候，炉子突然停了手。
她回头，朝我一招。
“来。”
我懂了。
我撸着袖子过去，流羽在地上哇呀呀的叫，没有一点师父的架子。
“欺师灭祖！天打雷劈！”
我一枪戳过去，死了。
“我打赢了第一高手！”欢呼的时候听见炉子笑了。
我赶忙转头过去，论剑台的位置临山，山雀和霞光辉映，随着风起，枝芽作响。
麦里传来很小声地笑，很轻柔，一下就没了。
也许炉子现实生活里话并不少，也许她并不像游戏里万年冰山脸，也许她和我一样，也像普通女孩子一样喜欢逛街看电影。
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变得更熟悉。
07.
因为流羽的关系，我跑去看了游戏官网内的第一赛季的消息。
简单来说就是不停PVP，最后胜出的人有不菲的奖金、称号和稀有装备。
“好想要……”我在游戏里跟炉子叹气，“我说的是那件稀有装备，也太好看了吧！”
“……”炉子停下来，认真想了想：“你？”
我想她也许想说的是就凭你？但是委婉了点。
“哈哈……”我讪笑：“你和我师父去可能还差不多。”
确实，我的实力和她差十万八千里远，我绝不可能拿到那件装备。
我坐在炉子的马上，屁股一颠一颠。
炉子的马是匹纯黑色的双人马，平时跑图跑任务的时候，她骑马带我，方便很多。
我也想要马，也想要骑着载她。
“你还没有满级，等满级了我送你。”
“真的？！”我欣喜起来。
“嗯。”炉子坐在我前面，马悠悠然然地晃在山道间，真像是我们在游山玩水的样子。
我隔着屏幕摸摸炉子那个角色，就算是说话还有共同相处那么久，她在我面前，也依旧只是一个游戏中平面的形象而已。
这次的任务是在山水间的一个栈道里，栈道里全是山贼，而我要摸到那个山贼窝里，将他们的秘宝打开摸出来。
听起来还是挺简单的，问题就出在一整个山贼窝，打一只小怪，所有的怪都会被惊动。
就算是炉子那么厉害的人，也不可能一个人打那么多。
「炉生暖」：“等下我去拉怪，你就摸进去拿秘宝，不要耽误。”
「寒烟」：“好，你小心点，别死了。”
她突然摸我的头。
「炉生暖」：“我死不了。”
来不及细想她的动作，炉子已经飞身出去了。
熟练的拉了怪，后面呼啦啦响起了山寨的警报，所有的怪都跟着出去了。
我赶紧用了轻功飞上去，东翻西找。
我学会轻功这件事，还是后面炉子教我的。我调整不好方向，控制不好力道，总是飞到一半就掉下来。
她在半空把我接住，蹬蹬瞪抓着我继续飞。
我蹲在栈道上翻找着，听见了山寨的警报又响了。
胡思乱想的时间太多，炉子已经把怪拉脱了，山贼们又会重新杀回来。
我慌忙把秘宝揣上，使出轻功。
飞到一半，又掉了。
夜里白色的身影看起来格外明显，炉子像往常一样拉住我下坠的身体，往上一抛，根据游戏的设定，两个人像是在半空翩翩起舞。
空下是满城的烟火，半空静谧的，是我们的时间。
我透过我的视角看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用同样的视角看我。
“炉子。”我听见自己说，“我们来打个赌好不好？”
08.
“打赌？”她在半空中打字回我：“赌什么？”
轻功载着我们悠悠然然落地，回到安全区以后，人形怪物们只能隔着那道无形的安全线，奇极白咧地走了。
我看见炉子她站在我面前，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紧张。
“就……我们掷骰子，谁大的话就算赢……”我赶紧补充：“赢了的话，我能不能提个条件……”
掷骰子是游戏里自带的一个小游戏动作，方便快捷凭运气。
主要是玩其他的我没有自信能赢过炉子。
炉子也觉得有意思起来，“你怎么知道你能赢？”
我胡乱地转着鼠标，以分散我的紧张：“万一呢？可以吗？”
“可以。”炉子想了想：“但是我不打PVP。”
“我不是要装备！”话脱口而出。
不知怎么，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尴尬。
我立马率先投了骰子，随着游戏音效响起，咕噜一声。
2点。
我完了。
炉子没说话，又一声音效。
1点。
“！！！”我连打三个感叹号，“我赢了！”
“嗯。”透过打字我看不出炉子的情绪，也许她一如既往的平淡脸，问我：“你要提什么条件？”
我听见我胸膛在咚咚打鼓，隔着屏幕的脸被映得通红。
“我可以问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炉子答：“我们不是已经加好友了吗？”
“我说的是现实里的联系方式。”我在屏幕后面抓头挠脸：“企鹅号？微信号？”
炉子少有的等了一会儿，“我没有。”
现代人哪能没有联系方式呢？我急了，这样算是变相拒绝了我吗？
“手机号也没有吗？”我把字打上去，又默默地删了，重新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只知道一点也好。
炉子那边的消息这次回复得很快：“我还是陪你去打PVP吧。”
转头说不出口的话，让我忽而明白了她的态度。
“PVP这次赛季的装备，你不是很想要吗？”她说着又上了马，那态度好像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
可是我更想要多了解你的生活，你的真人，而不是游戏。
“好啊。”我故作轻松，话题好像翻了篇。
炉子要带我打PVP，我不质疑炉子的技术，但我质疑我的技术。
那根本就是去观光的。
炉子不会知道屏幕外的我脑子里千回百转的思路，她只是照例把我拉上了她的马后。
“但让我参加的条件是，你要先打过我。”
09.
“这根本不可能。”我说：“连你都打不过她。”
“她只是故意刁难我，然后找了一个借口吧。”
“我连等级都没满……”
我委屈，委屈到少有的上线没有直接找驴子，反而跑到主城去找那个便宜师父了。
流羽和我坐在游戏的小茶馆里嗑瓜子回血回体力，等我长篇大论跟师父吐槽了半个多小时后，师父才开口：“说完了？”
“嗯。”
流羽转身就要走了，我一把就拦住他，着急放了一个技能，长枪烈焰轰轰轰在地上凭空一戳，人毫发无伤。
“怎么回事？！”流羽跳到茶桌上瞪着我：“谋杀亲父？”
我哪有！我委屈！
“不就是少女的烦恼吗？”流羽抖抖衣服上的灰，站起来：“你喜欢上炉子了是不？”
这一击直球，打得我无所遁形。
我只好说：“是……”
我喜欢上炉子了。
流羽突然用少有的温柔语气跟我说：“有些事，是你以无论何种努力也做不到的，比如炉子。”
“为什么？”在我看来，炉子只是比一般女孩子冷淡了点，也并不是毫无希望。
而后我又思索了一下，才苦笑到：“因为我们都是女孩子？”
流羽短暂地顿了下，用无比真诚的语气告诉我。
“因为你打不过她。”
“……”
“所以她也不可能去参加PVP。”流羽又要往外面走，转头丢我一句话：“何况这只是网游而已，你也不必认真。”
因为隔着网线，所以我知道人在网上都是有另一面，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另一面暴露给别人看。
10.
炉子约我比赛的时间是我满级的那天。
我刚换好一身新装备，两个人站在论剑台上。
炉子一如既往地平淡，放在平常反而是正常的样子，放在今天，偏偏让我觉得一丝难受。
我不过是她的千万路人匆匆，人生的一个小插曲。
比赛当然毫无悬念，我没有任何的战斗技巧可言，在我随机乱放了第三个技能的时候，血就已经空了。
炉子白衣飘飘站在我的面前，建模的脸上没有表情，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样。
她像是一块冰，我甚至捂不热，也捂不化她。
“够了吧。”我被她从地上救起来，“我已经满级啦。”
说话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能够从容一点。
“所以，你不需要再带我了。”
炉子好像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我画面跳出一个交易框。
「炉生暖」向您请求交易。
交易成功。
我摸开包裹一看，是一匹黑色双人小马驹。
“之前说过要送你的。”炉子动了动。
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很幼稚。
好像就连诀别的话说出来之后，对方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我只满足了自己的想法，很羞耻。
11.
炉子送我的那匹小马驹我没有点开，那天下线之后我已经一周没上线了。
新的赛季已经开始了，南瓜也早就满级，并兴致勃勃的报了名。
“你干嘛不打游戏了？”南瓜纳闷，“你不是比我还早就满级了吗？”
我没有把炉子的事情告诉她，只是瞎编了个理由，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我堆的作业太多了，有点忙。
这样的话我可以假装分散一下注意力，让我不去想起她。
唯一让我有点愧疚的是流羽，我和他早就加了QQ，在我一周不上线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来找我说教。
也许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至少他应该比我更了解炉子。
我没有找流羽要炉子的联系方式，流羽也没有主动给我。
我们保持着一种维持尊严的默契。
期末终于顺利结束了，我承认期间我有偷偷去过游戏论坛观看赛事消息，只是没有炉子的名字，也没有流羽的名字。
南瓜在大海选的时候走狗屎运进了，但很快第二轮就刷了下来，接着就又没日没夜的肝装备去了。
我昏昏沉沉的度过了寒假，一翻年赛季就结束了。
游戏官网发送提示短信到手机上，新年礼包发送下来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再次登上了游戏。
上次和炉子比试下线后，我的角色就一直都停在了论剑台。
就在我这次重新登上去之后，面前出现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角色。
她依旧白衣飘飘，拂尘而立。
看见我上线，好像没有一丝惊讶。
我思忖着怎么打招呼，令人熟悉的交易框又跳了出来。
我纳闷，结果放上来的是件金光闪闪的装备。
交易成功。
炉子好像终于松了口气：“你不是想要吗，那件装备。”
那件装备是这次PVP赛季的第一名奖励，我呆在那里。
不知道话该怎么开口，不知道她怎么一个人打上的排名第一，不知道这件装备怎么来的。
但是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谢谢你。”
我们好像没有经历过那一整个赛季的好笑的争吵。
她还是那个炉子，面无表情，像一块冰。
但是她好像总能够记住我的喜好，总能够护我周全，总能够满足我的心意。
我怔在那里。
炉子终于开口了，“没事，你喜欢就好。”
“我先下了，今天有点累。”
我第一次看见炉子下线。
以前都是我上线的时候她已经在了，我下线的时候她还在。
炉子的角色很快就在原地消失了，她最后又用了摸我头发的动作。
表情好像是笑了，然后说。
“明天见。”
12.
隔天我想登陆游戏的时候，游戏提示我系统异常，正在修复。
翻了下论坛，好像是出现了BUG。
“这次的赛季好奇怪，排名第一的人名字都刷不出来。”
“排行榜也一直有问题。”
“我认识的大佬都没上，赛季冠军也没有宣传，怕不是被黑幕了。”
“这个辣鸡游戏，第一季就搞出那么多事情，果断弃坑！”
我鼠标滚轮一排排往下滑，屏息的时候忘记了再往外吐气。
我的手指开始发冷发颤，看到那个分析BUG的帖子一楼楼盖高，越来越多的知情人士参与，我就越来越不敢相信。
因为我知道，他们说的那个BUG好像是炉子，那件BUG装备，好像在我包里。
我打开QQ，想去敲我师父。
没想到一点开，流羽先敲我了。
「流羽师父」：“炉子是不是找你了？”
我好像知道了。
“炉子的真名是什么？”我问。
过了五分钟，那边回我了。
流羽说：“她没有真名，「炉生暖」，是这个游戏里的一个隐藏NPC。”
流羽说他自己是这个游戏的开发工作人员，之前游戏设立的时候，想做一个别的游戏都没有的隐藏菜单。想让隐藏NPC藏到玩家里面去，默默帮助玩家升级或是陪伴玩家。
这样的玩法原本是想让这个游戏变得更加亲切，流羽是提出这个计划的人员之一，也是试行人员之一。他带着「炉生暖」在游戏里找新手玩家的时候，找到了我。
虽然说是隐藏NPC，但是其实权限有限，只能带我升级，并不能开挂。
当然，也不能参加游戏内的PVP。
隐藏NPC甚至不能私自交易给玩家物品。
我想起了我包里的小马驹和那件装备。
流羽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炉子的BUG代码就越来越不可修复，她违背了自己的职责，私自参加了PVP，并拿了冠军。
但她毕竟不是玩家，所以游戏名字并没有出现在排行榜上。
公司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暂时强势消除了她的角色。
“这个意思是……”我喃喃道，“她要消失了？”
13.
我在游戏里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虽然她总是面无表情，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
但是她总是默默地带我升级，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详细的跟我解释游戏的事情。
她带我在游戏里放烟花，听我讲不好笑的冷笑话，带我大轻功飞到天上，在我提出无理要求的时候没有拒绝过我。
而我好像从来没有珍惜过她，也没有聆听过她的想法。
对别人而言，或许她只是一个代码。
最终，我真的失去了她。
后来游戏修复好了，但是躺在好友列表的那个ID却再也没有亮起来。
流羽跟我说，这次的游戏BUG让她们取消了隐藏NPC的计划。对于这次的修复，给了玩家大额的补偿，当然，我包裹里的那件装备也作为BUG被清除掉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炉子还送过我一匹小马驹。
黑色的，跟她自己的一样。
小马驹没有被清除掉。
我整日骑在上面，在地图上随心所欲的溜达。
我终于满级了，装备也穿好了。无聊的时候还跟流羽学过几招，虽然到最后也再没能享受一枪捅死他的快感。
我想念那件白衣，想念那个拂尘，也想念炉子。
她对我说的“明天见”，终究是再也没见过了。
我骑着马又去了趟我第一次从崖上摔下来的地方，现在的我，就算是从上面纵身一跳也不会再死掉了。
鬼使神差的，我真的操纵自己从上面摔了下来。
脚踏空出去，人物下坠。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轻松了很多。
下坠伤害还不足以让我的血槽清空，但这次没有高头白马，没有哈哈一笑。
我抬起视角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白影，上面给我丢了个回复术。
我手一抖，屏幕险些被我踢花。
她还是没有表情，冷淡如一。只有一席白衣，一把拂尘。
“不是说过了，不要再一个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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