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uce听到了这个消息,急忙跑回了Heartslabyul寮,他必须告诉Riddle,可能,这两位前辈的死,与那个叫Floyd的人脱不了干系。
然而当Deuce像私家侦探一般小心翼翼地把Riddle拉进谈话室,确认周围都没有人,甚至连窗帘都拉上了,压低声音和Riddle说,和这两位前辈一起执行最后一次任务的人是Octavinelle寮的一个好像是叫Floyd的人时,Riddle却抛给他一个“然后呢”的眼神。
“Rosehearts寮长,你早就知道了吗?”Deuce眨巴着眼睛,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只追着自己尾巴跑的小狗,紧张兮兮地做了半天自以为很有意义的事情,原来一直是在原地打转。
Riddle感觉到了他的失落,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在意。
“其实,进入组织之后每个人都会加入一支队伍,有自己的编号,每次任务不出意外的话都会和前两个字符与自己相同的人搭配组合。比如说我的编号是2E-26,你说的那个Floyd是2D-17,我们两个一般就不会被编入同一支队伍。上次任务的确蹊跷,但那两位寮生确实是2D开头的编号,和Floyd合作是可以在系统里查到的。Deuce,你才通过考试,暂时没有编号不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很正常的。”Riddle顿了顿,“不过,虽然关心前辈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情,但是,你们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这件事来。”
Deuce发现今天的Riddle寮长格外的疲惫,甚至都忘了自己来找他的目的除了告诉他关于Floyd的情报,还有一件事就是来向他道歉,他攥着手里用贡献值换来的浓缩鸡蛋干,暗下决心一定要帮Rosehearts寮长调查清楚这件事情。
Deuce走后Riddle捏了捏眉心,Floyd,怎么又是这个人?不论是平时出任务回来在路上遇见,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Riddle心里都会有一丝不快的情绪慢慢从心底的某个角落爬出来,那是动物对天敌与生俱来的恐惧。
说实话,Riddle几乎没有体会过恐惧的感觉。
他小时候和父母一同住在医院职工公寓,为了方便经常值守夜班的父母不会在凌晨吵醒熟睡的邻居而选择了一楼。在灾难爆发之后,医疗物资紧缺,据父亲说,很多时候,明明知道再输一袋血液,这个病人可能就能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然而血库告急,不同种族的血液不能混输,他只能看着患者的血压渐渐跌破正常阈值,然后心跳也渐渐停止了。这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然而,就算所有的医务工作者都在用最少的物资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拯救更多的人时,依旧有人不理解,会对没能救回他们的医生采取报复行为。
那一天,Riddle的父母都在值夜班,留下了仅仅八岁的Riddle在家。他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什么敲窗户,嗒嗒嗒的,还有玻璃被锐器划过的尖锐的声音。Riddle不认为那是路过的流浪汉——一般那些人会选择去距离职工公寓不远处的救助站,而不是来他的家里。他想选择无视那些声音,然而敲击的频率却越发加快,甚至有同时落下的声音。Riddle心想,可能门外的东西不止一个。他悄悄地从书桌前起身,院子里的东西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尽管隔着厚厚的绒布落地窗帘,那个声响也跟随着Riddle的动作朝着相同的方向移动。
Riddle小声地咽了咽口水,他知道,院子里的东西,可能是一个棘手的大麻烦。他减轻了移动的步子,像是芭蕾演员一般地绷紧了脚尖,脚下的也似乎不再是母亲精心挑选过的木质地板——他不明白为何在这个那么多人食不果腹的年代还要追求地板的材质,而是一片片柔软的羽毛,他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朝着放在客厅里的座机缓缓迈步。然而,随着他的每一次落地,那个声音也越发的逼近,甚至还模模糊糊地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
Riddle忘了,老式拨号座机的共性,在他拎起听筒的那一霎那,沉默的房间里突然想起了“嘀——”的哀鸣,好像是在感叹Riddle接下来的遭遇,又好像在为了这场不幸的到来发号施令,随着那一声提示音,窗户发出了它从玻璃厂来到世上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哭响,绒布窗帘也发出清脆的撕裂声一起,还有Riddle的尖叫,借助屋外路灯惨淡的昏黄的光,他看清了那个东西是什么——一个脑袋有篮球那么大,八条腿比Riddle还长的变异蜘蛛。
这些变异生物不应该出现在市区的,尤其还是设有魔法结界的医院附近,除非,是有人故意把它带进来的。
Riddle脑子里迅速闪过父亲和母亲从下班回到这里的时长,以及自己最大的跳远记录和从客厅逃往最近的一个房间的距离。然而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让Riddle绝望。Riddle拿起了父亲悬挂在墙壁上的权杖,横在自己面前,弓起身子盯着入侵者。他不知道这个变异了的蜘蛛有多强的魔法,他上个月才掌握了魔法的基本使用,能做的也只是把被令居孩子揉烂的纸船复原的简单魔法,不说击败蜘蛛,连探测它的魔法能力,都很困难。
Riddle慢慢向着角落后退,那只蜘蛛也在渐渐逼近,它不知何时在房间里不下了蛛丝,轻微的颤动便能让它知晓Riddle的方位。Riddle用权杖支撑着自己慢慢立起来,脚踏在墙壁上一蹬,朝着反方向的储物间跃去。将权杖抽离的那一霎拨动了地面的蛛丝,蜘蛛朝着他身后的方向扑去。Riddle立马关上了储物间的大门,用尽全力拖动一些杂物堆在门口堵住,等待着父母回家处理屋子里的怪物。
那个蜘蛛在屋外搔怕的声音没有走远,坚硬的外骨骼与上了蜡的木质地板之间的摩擦如同深夜穿着红酒杯底高跟鞋的女人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手枪,踏出死亡的旋律。Riddle抬手看了眼手表,只要再坚持一小时,父母就回来了,然而,他真的可以坚持住吗。
Riddle和屋外的蜘蛛开始了持久战,他仔细检查地板上有无蛛丝的痕迹,确定没有被污染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他试着走进那道木门,曾经他觉得无比坚硬,偷跑出去找玩伴Trey和柴郡猫玩被母亲发现时,曾经让他待在这个储物间里面反省。那个时候,这把木门沉沉地合上了,Riddle外面世界的光也被挡住了。他是不愿意靠近那道门的,无论从哪个角度,他总归是不愿意的。然而,现在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就在他走进时,突然一声木块崩裂的声音,蜘蛛的一只腿刺破了木门,贴着他的鬓发划了过去。Riddle已经忘记了如何尖叫,他愣在原地,仿佛全身都被定住了一般,只有眼球盯着带有倒刺的蛛腿移动,手里紧握的权杖不受他意识控制地挥动,侧劈向了身侧的蛛腿,那是母亲训练的反射结果。落入耳朵的除了外骨骼遭受钝击炸裂的破碎声,门外还传来了被层层捅穿的穿刺声,以及粘腻的汁水冒出的声音。Riddle知道,这是他父亲母亲回来了。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被母亲紧紧拥入怀里,拍着他的背问他有没有被吓到。Riddle只觉得母亲的怀抱好温暖,他好久没有被母亲拥抱过了。至于害怕,好像并没有。这一晚上他吃惊,他疑惑,他紧张,但他好像真的没有害怕过。
但Riddle第一次见到Floyd的时候,确实被他吓到了,他从Floyd的眼神里,体会到了这个名为恐惧的情绪。
Riddle和Jade是同一支队伍,经常一起执行任务。Jade给他的感觉是捉摸不透的,一直在微笑着接受身边的人近乎无理的要求,而且也不会向他们索要报酬。按理来说应该是一个热心的人,然而Riddle总能感受到他和别人之间存在着一种明显的距离感。有一点类似微缩的生态瓶,可以透过薄薄的玻璃看清里面的布景,小小的气泡,抽苔的青斑,还有碎小的细石,然而始终不能触碰到里面真正的景色,只能通过玻璃的折射看到他早已预设的想呈现出的样子。
Riddle被通知要和Jade去矮人矿山寻找有异常魔法流动的矿脉,这个对才入学一年的他们来说是一个挑战难度不高但也不能被称为简单的任务。Riddle背着塞得鼓鼓的行李——几乎把他认为都能用得上的书上写过的装备都带上了,然后朝着那个高挑的背影跑了过去。
“Jade,Jade,Jade!我叫你呢,Jade!”Riddle很奇怪,Jade不是会故意不理人的人,他喊了半天眼前的人依旧没反应,大脑里迅速过了一遍最近并没有做任何冒犯他的事情,不免有些生气,扣住了那个高过他眉毛的肩膀,那个人回头却吓了Riddle一跳。
那个眼神,狠狠地剜了Riddle一下。
那绝对不可能是Jade,Riddle心想,可能是遇到了有克隆魔法的魔物入侵,他不禁拿起了手里的魔法钢笔。
那个和Jade容貌相似的人用一种柔软到诡异的姿态上半身扭了过来,后仰的脑袋逆着光,瞪着的眼睛虽然在极力睁大,疲惫的眼皮上依旧堆着一层细褶没能被撑开,他嗓子里冒出一句陈述的问句,“Jade?”
Riddle不知道这个到底是怪物还是和他一样的人类,咬着下唇退后了半步,那个人见他防备的样子,竟然笑了一下,转过身来突然靠近Riddle,“Jade?我和Jade是很像啦,但是……”
Riddle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了脸,“我可不是Jade,看清楚啊小鱼。”
“Floyd!不要吓唬Riddle君!”Riddle回头,看到了他熟悉的队友,又看向了眼前这个情绪不定的人,有些迷茫。
“哈哈,Jade,你不知道,他刚刚把我认成了你,真的是超有趣……”一句轻到随时能被无视的声音落到了Riddle的耳朵里,“……之类的才不可能啊。”
“抱歉,Riddle君,之前一直没有和你介绍,这是我的兄弟,Floyd Leech。Floyd,这是我的同组队友,Riddle君,Riddle Rosehearts。”
“Floyd……抱歉,我……”Riddle想道歉却被Floyd抬手打断。
“嗯,小小的,红红的,还是Jade的队友啊,好像金鱼,金鱼……”Floyd半蹲下身子,歪头对着Riddle左看右看,像是在打量着什么,“就叫你金魚ちやん吧。”
“什……”Riddle刚想反驳,Floyd却突然贴近他的耳朵,“感觉没什么肉,应该不好吃吧。”
“Floyd!”Riddle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Floyd的态度让他很不安,这个人的情绪飘忽不定的,是他最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不必在意,Riddle君,Floyd只是爱开玩笑罢了。”Jade把Riddle的包掂了掂,“哦呀,这么沉,里面是装了些什么?”
“只是一些要去矮人矿山的装备罢了。”Riddle想把包拽下来,却被Floyd夺走了。
“诶,矮人矿山啊,很适合金魚ちやん呢。”Floyd乱翻着Riddle的行李,“但是,去矿山就不必拿着防沙护目镜和潜水装备了吧。”
“Floyd!”Riddle抢过自己的包护在怀里,却发现原本因为一路追赶被误以为是Jade的Floyd而晃动得混在一起的东西被Floyd收拾好了,他很讶异,那几乎和参考书的要求一模一样,他自己都摆弄了好久,Floyd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
“但是,矮人矿山已经很久没有人去过了。如果发生沙漠化可能需要护目镜,如果矿道被地下水或者山洪淹没就需要潜水装置,现在Idia前辈那边的数据还保留在最后一次更新,可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认为这些都是很有必要的。”Riddle一口气把理由全部说完,他以为Floyd会不耐烦,但竟然很意外地用心地听着。
“哇,金魚ちやん,果然很厉害呢。”Floyd点了点头,“原来和那些无聊的小鱼小虾不一样,不愧是Jade的队友。”
“原来是这样,用心了呢,Riddle君,我会再去重新准备装备的。”Jade也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只带了基本的登山设备,完全没想那么多。
“不用,我准备了双人的份,我们直接出发吧。”Riddle正要往前走,Floyd却挡住了他的路,没有让开的意思。
“Floyd?”Riddle抬头,发现Floyd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又冷了下来,仿佛刚才称赞时热切的眼神是假的一样,淡漠地注视着他,仿佛他是一块不小心撞上他的小石头。
“啊,呀,不好意思,早些回来哦,Jade。”Floyd挠了挠头,错身离去。
“Jade?”Riddle还是很在意。
“不,没事的,我们出发吧,Riddle。”Jade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Riddle也没有多问。
一路上,Riddle都在回忆Floyd的眼神。
究竟是为什么呢,被Floyd盯上的那一刻,他心里冒出了一阵挥之不去的寒意。
他遇到过更可怕的怪物,和小时候那只就算死了八只眼睛都还英魂不散地注视着他的蜘蛛相比,Floyd的眼神只能被称为不友善,按理来说,是不应该让他害怕的。
他从那双阴晴不定的眼睛里,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层浮冰,对,没错,现在想来,那就是浮冰。他被吸入了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踩上去,然而不知何时脚底的冰面就会龟裂,把他拖入刺骨的冰冷,也刺伤了他的眼。
Riddle感觉Floyd随时都在笑,但眼尾好像一直有着无形的眼泪。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个感受,眼前的人,和脆弱敏感这类词语挂不上任何关系,然而每次注视着他,Riddle心里都升腾起一种悲伤到绝望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
Riddle摇了摇脑袋,不愿再去想。出于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他只想避开Floyd,远离这一份不安与恐惧的源头。
然而,Deuce并不打算放弃。
他把浓缩鸡蛋干挂在Riddle房间门口,留了一张纸条就悄悄跑去和Ace说了今天的经历。Ace像往常一样嘲笑他组队编号这件事情明明才在考试卷子第二页第三大题写过Deuce居然不知道,然后正色地跟他说这次他们必须得做些什么来帮助Riddle寮长。Deuce被他飞速的变脸震惊得说不出话,不知道该为了被嘲笑而反击而是认同Ace的后半部分内容,无论哪一个,都显得他像一个反应慢半拍的傻瓜。
“好的,Ace,我有一个计划。”Deuce认真地拿起本子,打算在上面写一点东西,以前故事书里的警察都是这样,虽然他并不知道能写些什么。
“嗯,你说吧,Deuce。”Ace被Deuce的态度吓到了,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
“我打算直接去问那个叫Floyd的人,是不是他害死了两位前辈。”
“噗,Deuce,这就是你的计划?”Ace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个就是计划?
“是啊,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瞎调查,还是直接去问比较快吧。”Deuce觉得这个计划没有任何问题。
“等等,Deuce,如果直接能问了就知道,那为什么Riddle寮长不直接去问呢,明明他和Floyd是同一年加入夜鸦的,按理来说我们还得叫他一声前辈,他去问的话肯定比我们有用的吧。”Ace捂住了脸,他在整理情绪,不能和Deuce因为这个又一次吵架,Riddle寮长的贡献值再因为他被扣的话他真的就在Heartslabyul寮抬不起头了。
“嗯,你说的也是……”Deuce进入了沉思。
“对吧,所以说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Ace叹了口气,Deuce终于明白了么。
“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们还是跟踪吧!”
“跟踪?”Ace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让自己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对!跟踪!只要我们跟着他,他一定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就可以找到线索了!”
“不不不,Deuce,你这个想法实在是……”
“怎么,Ace,你害怕了吗?”
“不是,关键是……”
“关键是?”
“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叫Floyd的人长什么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