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丸梦相差10岁。
我终于把梦想的碎片拼成完整画卷
可惜你已看不到
——题记
多年以后，于文文成立了自己的乐队。
舞台下万人欢呼，舞台上的她向右边看去——
如果站在这里弹贝斯的人是你，那该有多好。
如今我实现了我的摇滚梦，可是你在哪儿？
那些模糊的回忆，被一个个散落的微小光点渐渐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夜幕降临，赵梦抽起卷帘门，望着都市霓虹之下的车水马龙，她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日复一日，她早已习惯这些机械枯燥的工作，很累，但想想病床上的母亲，她又打消了放弃的念头。
“咱几个姐们哥们能帮的都会帮。”刘恋站在厨房里跟正在灶台前忙碌的赵梦说话，手里扶着的不锈钢保温盒擦得干干净净，里面装的是赵梦给母亲做的饭。
“梦，你也得为自己做做打算呀，一直干这个太累了……”
“我没事儿，睡一觉起来明天就好了。”赵梦麻利地把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
刘恋叹了一声，和赵梦认识那么多年，她知道这家伙的倔脾气劝是劝不动的。赵梦往洗干净的锅里放了葱蒜，打了颗鸡蛋迅速扒拉几下，又倒入一碗冷藏的白米饭。
“你晚饭吃这个？”刘恋发现赵梦做的东西并不在店里的菜单上。
“门口那小孩儿饿坏了，我给她弄个炒饭。”
刘恋顺着赵梦指的方向望去，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独自坐在一张小桌旁边，怀里抱着视若珍宝的吉他，干净的双眸正好也望着自己这边——她在看赵梦。
“恋子，我面相是不是很凶？”赵梦把炒好的饭装盘，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
“你嘛……不笑的时候可能容易被误会有点儿冷酷，不好说话……哎？谁说你凶了？”
“小孩儿是不是都怕我这样长相的人？”
“那就不知道咯，我也不跟小孩儿打交道……不早了，我给阿姨送饭去。”
“好嘞，这周都是辛苦你天天跑医院，回头请你吃饭！”
“这周是我，下周万万，下下周张帅……他们饭量大，哎哟，那我有点儿亏啊！”
赵梦开玩笑的推了刘恋一下，“快去医院吧你！顺便照个CT看看脑袋里有没有养鱼！”
赵梦在半小时前迎来了今晚的第一批顾客。炎炎夏日，即便是夜晚也会热到T恤被汗水浸透。上完菜，赵梦回到厨房，从冰箱拿出冷藏好的白水——她舍不得喝店里的冷饮，那些是要留着赚钱的。刚喝两口，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孩出现在店门口，对着其他正在吃饭的顾客发呆。
赵梦拿起菜单走过去问她，“孩子，吃点儿什么吗？”
“不，不了……我没带钱……”女孩舔舔嘴唇，扯了肩上的背带。赵梦这才注意到女孩背着一把乐器。
“你背的是什么琴呀？”
“吉他。”女孩的眼底清澈透亮，看赵梦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
“学多久啦？”
“一年……”女孩肚子里突然传出“咕咕”的声音，她脸红得不成样，低下头转身要走。
“等等。”赵梦拉住她，“我请你吃饭吧，不要钱。”
“……”女孩警惕地抽出自己被赵梦拉住的手，大眼睛疑惑地瞪着她。
“不骗你，真的，我这就给你做去，坐这儿等我啊！”
女孩道谢的声音淹没在夜市的嘈杂之中，她看见赵梦回到厨房忙碌起来。不一会儿，有个身穿白西装踩着高跟鞋的高个子短发女子走进厨房和赵梦攀谈起来。
女孩悄悄打量着短发女子，她都市白领的打扮和赵梦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为什么她们交谈的样子那么熟稔？
赵梦颠勺的时候，胸前有什么反光的东西跟着一晃一晃。女孩好奇地伸长脖子睁大眼睛也没看清楚。
直到赵梦端着热气腾腾的炒饭出来，女孩抬头迎上她热情的笑容，终于看清那个一晃一晃的东西——拨片吊坠。
“吃吧，吃饱了早点儿回家。”赵梦放下盘子又去招呼客人了。
女孩看着香气四溢的炒饭，眼睛里热热的，视线突然模糊了。
后来每个周末赵梦都会遇到那个女孩，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叫于文文。
于文文正在读高三，周末都会去附近的乐器行上吉他课，下课了就来赵梦店里待一会儿再回家。赵梦对她说，你还在长身体不能饿肚子，所以总会给她做一点吃的。于文文说自己吃过了，还掏出几张钞票塞给赵梦，说是上次的饭钱。赵梦说什么都不肯收，于文文就不走，跟她耗到了打烊。
“那你的吉他借我弹会儿吧。”
于文文没想到赵梦会弹吉他。
“其实我以前是玩乐队的，我是贝斯手。”
于文文一脸崇拜看着赵梦说她当年玩乐队的事，全程舍不得插一句话。等赵梦说完，她小心翼翼问道：“将来如果我组乐队，你可以来当贝斯手吗？”
“当然行啊！”
其实于文文第一次来店里那天是跟父母闹别扭了，故意赌气没问父母要零花钱，出来上吉他课也不让接送，揣着公交卡出门，没钱吃饭，就在赵梦的店门口站着闻闻味道。
赵梦一看于文文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她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都是名牌，怎么可能没有零花钱。在于文文说出实情之后，赵梦心想这孩子脾气真够倔的，然后语重心长地跟她说：
“有机会去追求梦想的时候，千万要珍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幸运，我其实挺羡慕你的。”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于文文说话习惯直来直去。
“别跟爸妈赌气啦，回去认个错，撒个娇，你还是他们的宝贝儿，他们还会给你买更好的琴，给你找更好的老师。”赵梦拍拍于文文的肩膀，看到她眨眨明亮又带着疑惑的大眼睛点点头，笑了。
赵梦想不明白于文文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要大清早跟自己去进货。不过这是在周末，孩子不上学，那就当作带她玩吧。
当赵梦为于文文戴上头盔，于文文感觉脑袋上的重量还没有自己去玩卡丁车戴的头盔厚重时，也没开口问赵梦这个头盔安不安全。
赵梦跨上电瓶车回头说一句“扶好了”，于文文感觉整个人像坐在脱缰野马的背上一样猛窜向前。
在这之前，于文文出门几乎只坐高档轿车，无论在平地还是陡坡都能平稳开过。两轮交通工具她是第一次乘坐。
这车的避震不太好，过减速带的时候颠簸特别厉害。于文文本来就瘦，屁股上没几两肉，被颠簸得发疼，但她没说什么——接下来的事让她更崩溃。
如果不是赵梦，于文文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走进农贸市场。城市郊区，各种运输的大卡车小货车进进出出，地上掉落的烂菜叶和一些无法分辨的脏东西被轮胎碾压过后散发着腐烂的味道。
赵梦的电瓶车开到这么远的地方，于文文感觉自己的腰和屁股要废了，一会儿还要原路返回，怎么吃得消？
于文文小心翼翼跟在赵梦身后，看她跟熟识的摊贩打招呼、拿货。路过肉摊，腥味扑鼻，除了鲜肉还有各种内脏和骨头，大块大块摆放在摊位上。于文文只在超市见过这些东西被包装得干干净净，闻不到什么腥味。在这里，她被熏得反胃，一边走一边还要小心脚下不会踩到掉落的湿漉漉的不知道什么部位的烂肉。
“你在这儿等我吧，顺便帮我看一下东西，我去那边买调味料。”赵梦看出来于文文脸色不好，特意让她在市场人烟稀少的过道待着。
没多久赵梦回来了，手里拿了一根冰棍。于文文两眼放光来了精神，兴奋地看着赵梦拆开包装——双棒。赵梦把双棒掰成两支冰棒，分给于文文一支。
小孩像得了宝一样啃着冰棒，赵梦看看她，自己的疲惫瞬间减轻不少。
“你每天都要做这些事吗？”于文文突然发问让赵梦无奈地笑了。
“每天每天，日复一日。”
“不会累，不会无聊吗？”
“我需要钱，我妈治病得花很多钱，欠了亲戚的，朋友的，银行的……我把最喜欢的贝斯都卖了也不够。”
“……”
“你还小，我跟你说这些干啥……吃完了吧，回去咯。”
电瓶车的把手挂着小包，后座捆着大包，于文文手里还帮着拿几包东西——赵梦把一辆电瓶车能用的地方都用上了，满载而归。
“会被交警抓吗？”于文文小心发问。
“抄小道，那儿没交警更没红绿灯。”
于文文坐在后座，下巴刚好可以靠在赵梦的肩上看到前方的路。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烈日照得人睁不开眼。她看着赵梦直视前方无所畏惧的坚定眼神，她知道这不算宽厚的肩膀挑起了远远超出自己想象的重担，她也知道即使境遇再难，赵梦也没有想过放弃。
赵梦说的小道不如来时的马路平整，果不其然于文文返程的路上受到了更严重的颠簸，回到店里身体都快散架了。
赵梦下了车完全没有不适，提起货物直奔厨房。于文文拖着疲惫的身体跟进去，明明干活的是赵梦，为什么自己累得腰酸屁股疼像是被揍了一顿？
“累坏了吧？”赵梦摸摸于文文耷拉着的小脑袋，给她一瓶开好的冰镇汽水，看她咕咚咕咚大口喝完，小脸儿终于露出笑容，赵梦也跟着开心。
“坐着歇会儿吧，我要去备菜了。”赵梦熟练地穿上围裙和袖套，很快忙活开了。厨房的温度直线上升，赵梦汗如雨下。于文文发现她一会儿动动肩一会儿揉揉腰，跑过去一边给她按摩一边问：
“这儿不舒服吗？疼吗？”
“你小手还挺有劲儿。”赵梦心里美滋滋的。
于文文被夸了特别高兴，嘴上骄傲道：“那当然，我天天练指力器。”
于文文发现赵梦和其他开小吃店的人不一样，别人在厨房都是一身油腻腻的还透着汗味，赵梦会用围裙和套袖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可惜她不爱戴帽子，头发不可避免的会沾上油烟味。
按摩的手渐渐停了下来，于文文把脸轻轻贴在赵梦的背上，赵梦转头的时候发尾偶尔扫过她的眼睛，弄得痒痒的。
“文文，你会做饭吗？”赵梦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动中带着共鸣传到身后于文文的耳朵里。
于文文小声说，“没把厨房炸掉就不错了。”
“傻妞儿。”赵梦和蔼的笑笑，继续切菜。
又一个月过去了，于文文再次来到赵梦的店，发现招牌变了，涂鸦画上写着两个大字：炸厨。墙上也有同样的涂鸦喷漆“炸厨”LOGO。
于文文问赵梦怎么把店名改了。赵梦说那天于文文说炸厨房的时候给了她灵感，原来的店名是赶时间办营业执照随便起的，正愁想不到有趣的店名。
“挺酷的，这得花不老少钱吧？”
“我有个玩涂鸦的朋友，人家送我的。今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不饿，一会儿妈妈来接我。”
赵梦挺高兴，这孩子肯定把她上次说的话听进去了。
于文文告诉赵梦自己考上了国外的音乐学院。
“那个学校很好啊，你好好学，将来我去看你演出。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学？”
“明天的飞机。”
“这么快？”赵梦有些紧张，她想了想，摘下自己的拨片项链给于文文戴上，“这个拨片是我第一次组乐队的时候买的，留了一片当吊坠。东西不值钱，但是我戴着它很多年了，送给你留个念想，出国了别忘了我。”
于文文鼻子一酸，抱住赵梦哇哇大哭起来。
赵梦摸摸小孩的脑袋，“傻妞儿，哭啥啊？考上那么好的学校不是应该高兴吗？”
于文文不说话，只把脑袋埋进赵梦怀里呜呜的啜泣，任泪水打湿她的衣襟。
时间一晃四年过去了，赵梦再也没有见过于文文。也许那孩子交了新朋友，学了新乐器，说不定已经组建了自己的乐队。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赵梦坐在店里发呆。转让吧，这个店没有继续营业的意义了。她想去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她的摇滚梦，她真正热爱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脚步突然变得如此沉重？她摸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好友刘恋的电话——
“喂？”
“……”
“梦？咋啦？”
“……”
“打电话给我又不说话，你逗我呢？”
刘恋感觉不对劲，挂了电话赶到店里的时候赵梦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医生说她只剩下三个月。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琴弦是要紧绷的时候才能正常弹奏，但如果一直紧绷不放松就会容易发生断裂。
赵梦就像一根绷了太久的弦，在她终于有机会松下来的时候，断了。
刘恋还记得最后赵梦根本无法下地走路，只能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说话。
“我以为……终于可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结果……一天快活日子也没过上……还拖累大家伙儿照顾我……”
“你在说什么啊，都这样了还在为别人……”
刘恋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继续安静地听赵梦说话，也悄悄按下手机录音键。
“恋子，我不甘心……我还有好多事没做……”
赵梦不知道要如何找到于文文，除了名字和相貌，她没有任何线索。
“我是不是特傻？她就是一个我没见过几次的小孩儿……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说不定人家早把我给忘了……”
她开始语无伦次，逻辑乱到刘恋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我看过一个电影……电影里说孤独的人会记得生命里出现的每一个人……”她看上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照这个意思……我是不是很孤独？”
赵梦疲倦地合上双眼，在梦里，她见到了于文文。那个喜欢弹吉他，有着明亮干净双眸的温柔女孩，她好像又长高了，吉他弹得更好了。
于文文后悔走之前没有留赵梦的任何联系方式，等她回到她们初次见面的小店，店铺的招牌已经被拆了，墙上“炸厨”字样的LOGO喷漆也褪色了。
还没听完刘恋手机里赵梦的录音，于文文已经泣不成声。泪水划过面颊，落在胸前的拨片项链上，一如四年前告别时自己抱着赵梦，哭湿了她的衣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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