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狄斯城银装素裹,白雪遍地。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漫长。
所幸,mbcc处于地下、与酷寒无缘,由异方晶筑造的能量熔炉源源不断地为建筑提供热量,彻夜不停息。
久坐在局长办公室的可可莉克调整了一下姿势,依旧放浪形骸。局里常年适宜的温度让她怡然自得,十分惬意。她随意地瞧了眼办公桌对面的灰发女人,端起夜莺副官给她斟满的红茶——恰到好处的水温将茶叶的醇澈完全激活,轻呷一口,齿间弥香,还伴有一丝柠檬枝叶的清新味道。
“小鸟副官,这茶不错。”虞美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茶杯边沿。
“请叫我夜莺。”
局长坐在站得板正笔直的副官一旁,岿然不动,仿佛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模拟的冬日阳光透过她身后的落地窗漫射进来,她的轮廓被映得模糊,看不清表情。
“局长宝宝,你怎么不说话啊?”可可莉克哂笑道。
“……你,问我?”
灰发女人唇瓣翕动,缓缓开口,干涸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还问我??”
“你的回忆——太!长!喇!!”
女人奋力拍案而起,喊得声嘶力竭。
“四天!你已经连续来了四天了!从孩提时期到你长大成人,从你的父母亲朋到你的师友仇敌,从你的郁不得志再到你的理想愿景……”
“局、局长……”
灰发女人面容扭曲崩溃,旁边的青发副官连忙上前安抚。
“哦,你没哑巴啊。”
“——我不就是批准了瑟琳搬去和你住吗!你至于每天掐着点来我这说三个小时一模一样的话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变!”
“原来你知道你做的是什么事啊?”虞美人笑得张扬不羁,很是得意。
“可可莉克,你的身体已大体好转,各项机能也基本恢复正常,按照《mbcc禁闭者管理条例》,你是应该立即搬回收容区的。”夜莺轻拍局长的脊背,对着嫣红的虞美人正色道。
“副官宝宝,你没听说过吗?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我住得好好的,搬来搬去多麻烦,”可可莉克嗤笑着端详自己的美甲,弹了弹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再说了,从辛迪加来的那个铁皮医生和粉红色的护士,不也是禁闭者?她们也住职工宿舍啊,还在我楼下呢。”
“艾恩医师和安护士目前归属医疗部,兼管禁闭者的健康管理工作,享有mbcc职工待遇,她们住在职工宿舍并无异议。”
“我在天台种了那么多花,四舍五入不也能算是你们的职员啦。我还不用你们发工资,不要这么生分嘛~”
“禁闭者可可莉克,你是在强词夺理。”
“就是就是!”灰发女人像是唯恐输了气势,积极地附和着。
“瑟琳女士是局长的助理,她本就有权住在职工宿舍。可可莉克,倘若是把你算是她家属、共住一室的话倒是合乎管理局的规定。”
“哈?!照你这意思我住在你们宿舍还是沾了那个混蛋的光是吧!?”
“你们俩不是那种关系吗?我看你的小花们都把她当成是花园的姑爷了。”
“那些小兔崽子……‘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被曾经的刺客头子狠狠地瞪了一眼的局长慌慌张张地躲在自己副官身后,只敢露出灰色的脑袋:“我上次看到你们俩从奥喆亚回来的时候在车后座抱在一起睡着了!”
“那是因为那个傻子受了点伤,我大发善心给她治好了,我治累了睡一会也不行吗?!”
其实是她把人瑟琳脑门撞出个大包,给她敷了一晚上的冰袋消肿,几乎整宿没合眼,结果第二天那女人非但没有感恩戴德还一大早吵醒她、趁她腿坐麻了将她按在床上行不轨之事——她能不累吗!
“那……之前你们俩一块消失了三天你又怎么解释?我都把整个管理局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你们。”
“……”
可可莉克一时语塞,这个她还真说不清。那时她本是想找瑟琳的碴、教训她一顿的,然而到了紧要关头她却动了恻隐之心,一不小心又被那女人拐进了意识空间。虽然不太记得在意识空间里做了什么,但是从她的体感时间跟出来后的现实时间对不上来看,准保没好事。
“你这丫头问题怎么这么多。我可是很忙的,我哪知道那混蛋在做些什么……算了,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我走了。”
“你明天可别来了啊!”
可可莉克朝着被副官像是护犊子似的挡在身后的局长翻了个白眼,将杯里剩余的红茶一饮而尽,旋即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真的走了?今天回得比昨天早啊。”
灰发女人探头探脑地从自家副官背后走出,追到门口四处张望——已经没影了。
“局长,她明天还会来吗?”
“这、这个嘛……夜莺,帮我联系一下黑环研究院吧。”
“好的。”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可可莉克左右无事,索性去了加洛法诺那串门。
加洛法诺的房间位于监区大楼收容区——mbcc的禁闭者收容区是传统的柱状结构监狱,一系列纵向形单间均匀地拼接分布在宽敞的走廊两侧。
“……真是令人不快。”
可可莉克看着道路两边一个个闭塞又压抑的鸟笼,刚才戏弄局长的快意已然消失。
“业师,快请进。”
加洛法诺早就辨认出她的脚步声,殷切地迎接、招呼她坐下。
“……”
虞美人无言地扫视着逼仄的牢房单间,更加坚定了要赖在职工宿舍的想法——唔,要不哪天她让那丫头给小局长吹吹风,把她的小花也都安排去住职工宿舍?
“抱歉,业师,我这里有点乱。”
康乃馨不好意思地笑笑。时下年底,来找她订制、修补衣物的禁闭者们越来越多,她的房间里各种衣料都快堆得放不下了。
“瞧你这可怜样,能做得完吗?要不要我帮你啊。”
加洛法诺没有客气推辞,挑拣出一些只需简单缝补的衣物和适用的针线给她。
“师姐,帮我补一下衣服!”昙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呜哇,好多衣服!啊……”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可可莉克,一时间说话磕磕绊绊的,“业、业师,您、您也在啊——您居然会针线活?!”
咋咋呼呼的小黄毛丫头像是发现了新黑环一样,眼睛睁得跟铜铃似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呿,你以为我是谁?你堇师姐她们小时候的衣服不都是我做的?少见多怪。”可可莉克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你衣服破哪了?给我看看。”
昙乖巧地递去绿色的短外套,“就胳膊肘那里,磨破了一点点。”
可可莉克扬起衣服仔细检查——身侧接缝部位起球,右边袖子手肘处破了个小洞,左边有些小磨损、倒还是没破,但照这丫头平时上蹿下跳的折腾劲来看估计也快了。
“这个简单,你玩去吧,晚会再来拿。”
说完,她瞅了眼女孩,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大致尺寸,便俯身探向桌底寻取衣料。
“业师,绿色的料子在黑色的袋子里。”加洛法诺的声音适时响起。
“有尼龙的吗?”
“有,丝缎、棉布、涤纶、毛料都有。”
昙插不上话,她好奇地看着可可莉克好一顿翻找,终于是选着满意的材料,再把布料铺在桌上,用画粉片画上标记,接着,她停了下来,血红的眼眸瞟向了自己。
“……我、我现在就滚!”
昙被她盯得一个激灵,立马开溜。
“小兔崽子……对了,加洛法诺,你这有没有皮料?”
裁衣剪在尼龙布上利落游弋,嚓嚓作响,与在不远处忙活的缝纫机的“哒哒哒”声相映成趣。
“还真没有,店里有一些,但品质不太好。要不我让蓟她们去买?您想要什么颜色?图案的话我也可以让她们提前压印。”
“哦,好吧。靛蓝色的……呃,四照花和虞美人吧。”
“嗯?”
加洛法诺闻言,疑惑地放下手里的便携缝纫机,抬眼望向虞美人。她的业师正背对着她操持针线,给裁剪下来的布料封边。
“算了!图案我自己印,你把皮子弄来就行。”
她的业师耳垂鲜红欲滴,在她莹白色的长发后若隐若现。
康乃馨心领神会,“呵呵,好的。”
晚上,又是一个月圆夜。
但可可莉克并没有赏月,她把木剑锦葵搬到天台,再给蟹爪兰花浇了点水便觉得了无生趣,回到屋内翻看那个女人带来的相册。
“……这丫头拍的什么玩意,怎么还虚焦了。”
未经雕琢的光暗和构图、意义不明的景物与人像——相册里大多数照片都没有主题,她只看了一会就嫌弃地放回原处。
“无聊……”
可可莉克移步至房间的另一端。放映一体机孤零零地置在落地架上,旁边还有一个书柜,柜子里塞满了各种类型的书籍、唱片和影碟——全是瑟琳的。
她随手抽出了张唱片,放进一体机,清脆悠扬的女声从机器里缓缓流出:
“My flower was blooming. My outlook was shining but the sun was shaded...”
“没劲……”
大概是心情确实不佳,一曲未了,她就关掉了音乐。
又过了一会,可可莉克草草结束繁琐的护肤保养流程,半躺倚在床头。
兴许是实在无事可做,她瞥向身旁——空落落的,那个女人的枕头也是冰冷的、无人问津。
“……”
虞美人的目光一瞬不瞬,像是要把瑟琳的枕头钉死在眼睛里。
“擅自住进来也就算了,只有东西搬进来、人反倒不见了是几个意思?!”
胸中怒火骤然升腾,她咬碎银牙,抓起枕头就要扔掉出气,“当我这里是哪里了?!想来……”
“哔——”
“啧,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通讯铃声突兀地响起,她丢下逃过一劫的枕头,拿起移动终端——哦,是加洛法诺。
“业师,打扰了。今天您说的皮料,蓟已经送来了,您看需不需要我提前裁剪一下?”
“不要了!扔了吧!”
虞美人毫不留情地关闭终端,躺进被窝、闷头睡去,徒留电话那头的康乃馨满脸问号。
好在,加洛法诺深谙自家业师的脾气,只是摇头笑笑,将皮料卷起收好。
夜半,可可莉克的房门被悄然打开,一道黑影堂而皇之地闯入。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黑影脱下碍事的大衣,钻进了她烘暖的被窝。
“唔……”
微凉的触感从腿上传来,可可莉克抖抖腿,想摇开那个登徒浪子。她向来浅眠,好不容易才入睡的,根本不想醒来——哪知那人变本加厉,竟抱着她的腿,凑得更近了些。
“啧。”
这个没良心的……
可可莉克揉了揉迷迷瞪瞪的双眼,打开床头灯的开关——盖在身上的被子鼓起了一座小山。她霍地掀开被子,一颗石榴籽色的脑袋正紧贴着自己的下半身。瑟琳衣衫不整,平时系在脖子上、手臂上的黑色绷带散乱不堪,头发也乱糟糟的,极度地有碍观瞻。
“晚上好,可可莉克。”
总爱扰人清梦的罪魁跟个没事人似的,恬不知耻地亲了一下她的膝盖。
“你丫的,快滚去洗澡。”
睡意还是被驱散了,可可莉克不耐烦地用脚推开那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呵呵呵……”
瑟琳沙哑地笑笑,目光幽深——她的虞美人洗尽铅华,较平日里更为柔和的眉眼在此刻格外地勾人心弦,光洁丰满的胴体松松垮垮地挂着浴袍,该遮住的地方一点没遮,左胸上鲜红的刺青在昏黄的灯光下明晃晃的,特别惹眼。
她感到有点口干舌燥,喉头微动、冲着她的虞美人笑道:“你帮我洗嘛。”
“哈?你脑子有病……不对。”
下意识地骂了句,可可莉克才发现刚刚这句话里更深一层的含义——这死丫头又拿她开涮。
“呵呵呵,既然你已经醒了,不如陪我做一会‘运动’?”
瑟琳捡起可可莉克随手放在床头柜上的蕾丝腿环,将自己颈间的秀发扎起。她原本温婉秀丽,简单恣意的低马尾反倒为她的不俗容貌增添了几分慵懒和蛊惑。
“你那也能叫‘一会’吗。”
“那就……再做‘几会’?”瑟琳嗓音愈发低沉,宛如在她耳边暧昧私语。
“……”
这丫头到底跟谁学的嘴上怎么都不带个把门的一茬接着一茬!
“怎么了?很不好看吗?”
瑟琳玩味地瞧了眼她,再次欺身前去,单手将她逼向床头,另一只手则是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衣服上带,“夸夸我嘛。”
“难、难看死了……”
距离忽然缩短,可可莉克身体被她贴着、手被她握着,退无可退,方寸大乱。她别开脸,面红如血,好一会才犟着嘴找补了句,“……像、像个小白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