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职后的下一个周末，蔚然应陆澄的邀请，再次登上了开往A市的高铁。出站的时候，蔚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广告牌下的陆澄。
她今天穿了一件酒红色的绸缎衬衣，很衬她的气质，也很亮眼。
她们隔着重重人潮，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有工作的日子很快乐，蔚然固定在每天上午码字，然后出去吃午饭，下午在A市街头闲逛，从各大景点到老街旧巷，从宏大史诗到市井生态。她有一双足够细致的眼，看得到路边盛开的花，也看得到探出墙头的枝丫，看得到造型别致的摩天大楼，也看得到古韵犹存的戏台。这座城的过去与当下交织在一起，由着一条条道路街巷串联起来，她从中走过，看见岁月如梭，看见人生百态。
走到太阳西斜之后，她便踏上归家之途，路过菜场的时候买上一些新鲜的蔬菜鱼肉，拎回家做饭。陆澄家原本只是偶尔开火的厨房，在这段时间的使用频率急速上升，甚至添置了不少调料和厨具。
约摸七点左右，陆澄就会到家。推开门是暖融融的灯光和久违的饭菜香味，熨帖着归家人饥肠辘辘的胃与寂寞的心。
陆澄晚上常有副业安排，她在书房录音，蔚然就在客厅码字，若是两人都有空那便会一起看一部电影或是玩一会儿游戏。
有时候蔚然也会帮陆澄看看她的工作，提供一些建议，或是听听她对新的乙方合作者的吐槽。
她并不是很急着找工作，比起待遇优厚的岗位她更倾向于找一个具有更大发展空间的工作。陆澄也会帮她看看简历，聊一聊投递的方向，若是有去面试，她们也会一起复盘，判断这份工作是否符合未来发展的需求。
她们的生活依旧平常，却因对方的存在而多了些细水长流的温馨，她们仿佛认识了很多年，一切都契合得恰到好处。
4月的时候，蔚然接到了K集团的offer。这个面试机会来自于一个前甲方的内推，她跟陆澄一致觉得是比较符合她发展需要的工作，业务方面试的时候跟直属上级聊得也比较开心，蔚然多多少少有点期待。
接到hr电话的时候她正在为小说的下一段剧情查资料，电脑摆在餐桌上，笔记本上写满了圈圈画画。她礼貌地回应hr，敲定了一些细节，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沟通完毕平静地挂断了电话。没过多久，她收到了offer邮件。
预料之中，但依然值得高兴。蔚然给陆澄发信息同步这个好消息。没一会儿，手机弹出了新信息。
[陆澄：恭喜呀~]
[陆澄：这么好的日子请你吃点好的庆祝一下吧~]
[陆澄：我定座位了，不要拒绝呀。]
[陆澄：【分享定位】]
[蔚然：好呀，那我去接你下班。]
[陆澄：等你~]
蔚然不是第一次来X品牌的公司大楼，但这是第一次作为亲友以非工作身份前来。她在一楼大厅的待客沙发坐下，顺手取了一本X品牌宣传手册翻看。陆澄来得很快，步履匆匆地出了电梯向她招手，她便将手册放回原处，跟着陆澄下到车库取车。
吃饭的地方是江边的一处法餐，环境很好，有着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江边的夜景。她们喝了一点小酒，聊得愉快。
饭后她们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江边散了会步。她们就沿着江边的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也没有什么特定的话题，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倒也不觉无趣。
走到观景台的时候，她们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对岸是绚烂的霓虹，映照在江水中晕开了斑斓的色彩，伴着江水拍打沿岸石壁的声音，一荡一荡，泛着波光。更高处是一轮高悬的明月，清冷又皎洁，千年万年，人世间物换星移，明月却依然朗照。
“真美。”蔚然喃喃道。
“是呀。”陆澄应道，“我好像很久没有停下来看看夜色了。”
蔚然点头应和：“大家都很忙呢，总是低着头。”
“太快了，都走得太快了。”陆澄想了想，又道，“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朵无根浮萍，在这偌大的城市里随波逐流，水流湍急了我就漂得快些，缓了我就走得慢些。急缓皆不由我。”
“我懂，城市像是吃人的兽，把所有情绪拆吃入腹。走得越快越觉得茫然与孤独，偏偏又慢不下来。”
“是呢，越走越觉得仿佛无处可去，无处可归。”她们都是这城市里渺小的一个，总能感同身受。
蔚然自嘲地笑笑：“哈哈，你好歹还有个房子，不像我，说到底连个归处都没有。”
陆澄偏头看她，认真地回复：“不，一处房子是称不上归处的。”
蔚然看向她的眼，清澈的眼眸里映着璀璨的景，闪着明亮的光，她不自觉地就被这双眸吸引。
她听见陆澄的声音，忽远忽近，她说：“此心安处方是吾乡。我认为只有共振的灵魂才会是这茫茫尘世里永恒的锚点。”
蔚然感觉自己许是喝多了酒，竟觉得此刻的灵魂有些漂浮，双脚似乎落不到实地，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有些恍惚。
陆澄停顿了一下，向她发问：“蔚然，你愿意成为我的锚点吗？”
蔚然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她的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仿佛里面不是强劲跃动的血肉，而是流淌的一池春水。
陆澄看着她呆滞的样子笑了起来，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站到蔚然面前，向她伸出手，她沉稳的声音带着笑意送进蔚然的耳朵：“你不必这么快回答我，月色很美，我们可以更有耐心一点。”
蔚然本能地伸手搭上陆澄的掌心，指尖有些凉，而陆澄的手掌火热，温度沿着手传导过来，暖暖的。
“那你希望我何时给到你答复呢？”蔚然用了一个很职场的句式，这个句子在她们还是合作方的时候经常用到。
陆澄收紧手，将她的手指攥在掌心，一把将她拉起来，让两双眼睛位于同一水平线，她轻而易举地看见蔚然眼中的紧张，仿佛第一次面对她的时候那般显得青涩稚嫩。
于是陆澄用了一个同样很职场曾经很习惯的回复，她笑着说道：“今天闭眼前好吗？”
她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月色江景，只看这无边夜色与炫目霓虹。
她们牵着手，走完这一江月色，共同踏上归家之路。
返程的车上，两个人没有说话。
陆澄专心开车，蔚然专注地看着窗外。她一点点回味与陆澄的过往，车窗外的光飞速流逝，在眼里留下极简的线条光影。她试图去权衡一下利弊，计算一下投入产出，但飘飘欲仙的身躯和声如擂鼓的心脏，都在向她诉说此刻的欢愉，这欢愉令她无法继续计算。于是她选择顺应自己的心。
车稳稳地停进车库，她没有动，陆澄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又俯身过来替她解。她按住了陆澄的手。
陆澄抬头看她，她们离得极近，近得几乎能看见对方侧脸上细小的绒毛。
“你现在愿意听我的答案吗？”蔚然的声音稳下来，无比坚定。
“当然，随时恭候。”
“陆澄，”蔚然唤着她的名字，看着她，“我自己也是随风飘荡的无线风筝，这样的我也能成为你的锚点吗？”
陆澄没有很快回答，她思考了片刻，方道：“我想，我们的灵魂可以互相牵引，成为彼此的归处。”
蔚然轻轻地笑起来：“那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刚才在路上，我的脑子在提醒我恋爱有概率有风险，但我的心却在说，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于是我放弃了所有的权衡，顺应本心。这于我是一场豪赌，你，愿意陪我吗？”
“荣幸之至。”
浅浅的吻落到脸颊上，轻如鸿毛，却无限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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