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A市回来，蔚然的生活又回归了平常。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变得奇幻了起来，因为陆澄，她的二次元和三次元有了一个接口，她在两个世界间穿梭，以至于她回归自己的生活的时候还会有些恍惚。好在已经是年底，甲方给的工作有限，干脆也就恍惚着摸过了一周又一周。
[经理-老陈：蔚然，来一号会议室。年终。]
老陈的消息打断了蔚然的神游天外，她看了一眼日程，惊讶地发现已经到了年底聊年终奖的时候。
她敲开会议室的门，里头坐着经理老陈和总监孟晔。孟晔不到四十岁，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精明强干，是个很有气场的女性。老陈就差远了，最近新换了一个大背头，似乎是打多了发胶，显得油里油气。
“孟总，陈经理。”
“坐吧坐吧，放松点。”孟晔笑眯眯地冲她招手，“知道今天要干嘛吧？”
“嗯，知道的。”
“你也是老员工了，评定标准和流程你都清楚的哦？我就不多说了。”孟晔支起一只手托着下巴看她，“这一年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蔚然很是拘谨，斟酌片刻道：“还不错，业务能力上算是渐入佳境，职业路径上也开始从单打独斗转向人员带教和团队管理，有遇到困难，但大多数都解决了。”
“挺好的。”孟晔勾勾嘴角浅笑了一下，转向陈经理，“老陈，你说说吧。”
陈敦行闻言，挺起腰来，清了清喉咙：“咳，蔚然还是挺优秀的。业务上没得说，去年X品牌那个建模项目也是开创性的成果，甲方满意度也很高，整体还是好的哈。”
他顿了顿，忽地转了话风：“但是今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有亮点的项目成果？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蔚然特烦陈敦行这捧一把压一把的话术，但当着孟晔不好多说什么，便压着脾气回话：“成果也没那么好出嘛，今年我还是在适应身份上的转变，可能工作重心上把握得还不够好。明年我会更加注意平衡业务和管理。”
“嗯对，咱做乙方的毕竟还是靠业务量吃饭嘛，做好项目总是最基础的。”陈敦行拖长了尾音，“当然，咱们蔚然底子在这里，适应一年明年一定会有更多成果的，对吧？”
“……嗯，当然。”蔚然感觉有些不妙。
孟晔咳了一声，对陈敦行道：“老陈，说结果吧。”
“哦哦，好的，孟总。”陈敦行转过他的电脑屏幕，让蔚然看到他屏幕里的表格，“蔚然，这是你今年的年终，我给你算了一下全年收入同比去年增幅有10%了，应该还可以吧？”
蔚然看了一眼那个数字，比去年还少些，全年同比增幅主要来自上半年开始的涨薪，他倒是有脸说涨幅，简直要给蔚然气笑了。
那边老陈还在问：“你看有什么意见不？”
蔚然坐正了身子，提出问题：“我就想问一个事，今年我做的事更多，为什么拿到的数比去年还少。”
“哎呀，你不能光跟自己比啦，得看看大环境，今年行情好差的咯，整个公司的绩效标准都下调了，大家拿的都不高的。”陈敦行转回电脑屏幕，说得轻松写意。
“那既然您这么说，我也只能说我还是有更高的期望的。”蔚然冷笑。
“我理解，完全理解。”陈敦行接着道，“但绩效实打实在这里对吧，我可以给你看下哦，你的业务量和产出量都只稳定在均值上下，去年你拿的可是满格绩效。是吧？有差异也很正常嘛。”
“陈经理，您可别跟我提业务量了。”蔚然怒气上头，“让我提升管理水平侧重培训带教的不也是你吗？”
陈敦行面色一变，场面僵持了下来。
“蔚然。”孟晔冷下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二人都看向她，“老陈，你先回去吧，我跟她谈。”
“好的，孟总。”陈敦行闻言松了口气，抱着电脑退出了会议室。
“怎么？要在我面前掀桌子？”孟晔抱着手臂冷冷地看向蔚然。
“不敢……”孟晔虽然是高层，但因着面试过蔚然，有着那么几分香火情，偶尔提点过她几回，蔚然也更信服她。
“让我说你什么好。”孟晔恨铁不成钢，“你在这里跟他打起来也讨不到什么好，何必呢。”
“我真的是气不过，话都让他说了，这一年我都没几个新业务，都让他拿去分给别人了。我可啥都没说。这会儿跟我算业务量了，可真是……”蔚然委屈巴巴。
“你是第一天上班吗？”孟晔都有些惊讶她的天真。
蔚然当然知道孟晔在嘲讽她，有些不服气，但想了想也没法反驳。说实话，业务转管理会有一些困难，难免顾此失彼，蔚然也不过是顺着老陈的话头躲懒，好少干点活。结果就是偷懒一时爽，年终火葬场。
“好了，他也确实是有理有据。你这一年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也有数，我也不多说，你好好想想。”孟晔叹了口气，她打一开始就喜欢蔚然那股子冲劲，老陈那些小心思她也烦，但很多事不是那么简单，她还是得用老陈。
“哦。”蔚然低头看地面，不想看孟晔。
孟晔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回复信息，忽地又想起什么，从屏幕间抬起头道：“你是不是在X品牌那边花了太多心思？我听说她们的年度复盘你帮着做了很多，还做到很晚？到底是谁的复盘呐？你写述职报告有花那么多心思吗？”
蔚然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陆澄那个案子她也不是全无私心，理智地说，若不是跟陆澄有另一重朋友身份，她也确实不会做到那个程度。
“做乙方的尽到乙方的义务就够了，别让甲方太压榨你的时间，你哪里忙得过来呢？腾出时间多做点别的案子，你的绩效也能好看很多。”孟晔语重心长地提醒她。
“嗯……”蔚然闷闷地应了。
“去吧，好好想想。”
这个下午蔚然都在想这个事。她不是不明白孟总的意思，做乙方的效率第一，平衡是永远的课题。公司有很多的模板和参考方案，聪明人就知道怎么快速套模板，怎么更快地交一份及格的答卷。蔚然当然懂，她入行学会的第一个潜规则就是怎么糊弄不懂行的甲方。
但陆澄不是那样的甲方，她潜意识地不想让陆澄失望，十分十分地想把优秀的自己展示给她看，告诉她，你看，我在进步，我能跟上你。
蔚然自己分析过，她大概是期待在陆澄身上收获成就感。
成就感是个很虚无的词汇，蔚然头一回跟孟总一对一谈话的时候说过想追求一些成就感。那时候孟总笑了，看她像看个孩子，孟总说别把成就感和满足感寄托在甲方身上，甲方比男人还善变，上一秒还在夸你，下一秒就pua你做些做不到的事，他们说什么只取决于他们的利益。期待剥削方给你正反馈，会受伤的。
后来蔚然吃过几次亏也明白了，慢慢地长成了老油条的模样，也会跟小学徒说别期待甲方。但陆澄是不一样的，她在陆澄面前圆滑打混，小心地保护自己，但她依然隐隐期待着来自陆澄的认可。那是她曾经憧憬过的人啊。
帮陆澄做那份复盘，她甘之如饴。陆澄让她感受到了专业团队高效开动的快感，让她痴迷，让她享受，让她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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