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化的本质是什么？
为期三年的Tamer专业课程第一课，就是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是开智。”
“是支配。”
“是获得他们的信任。”
“不，是优秀，所以值得他们崇拜和追随！”
兴奋的大一新生们激烈地争辩，打得一团火热，台上的赵央教授面含微笑地看着他们，用电子笔在屏幕上写下了这两个字。
稳定。
驯化，是以某种手段影响并改变兽人难以预测的行为模式，将其从不稳定的非常态转变为稳定的常态。
所以对于驯兽师，最重要的能力不是强悍的身体素质，也不是博学广闻的文化知识，而是稳定且坚强的内核。
不会受被外界任何事物所影响，如金子一般，坚不可摧的心。
赵央从接手zoo以来，教授过数以万计的学生，形形色色各有千秋，但能达到上述那句话所描绘的程度的，有且只有一人。
秘书凯瑟琳为她推开会议室的门，赵央眼神扫过一圈，一眼就注意到了坐在后排的路亦。
这次的脸不错，有几分像她原来的样子。
“我们的S级怎么坐在那里？”赵央习惯性地想要去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摸空才想起来一个月前她去做了视力手术，成功摘下了眼镜。
她坐下，一旁的凯瑟琳还没找到路亦在哪里，右手边的顾季山先笑着解释。
“新来报到有一位A级的女性，路亦就把座位让给她了。”
明明是她强行抢走的。
听着顾季山的话，俞妍暗自腹诽。与此同时方才倨傲美艳的女人讶异的回头，大概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居然是zoo所登记的驯兽师中，等级最高的S级。
自己方才还那种态度……
“新来的A级……是文家的孩子吗？”
女人一改方才的自大，像是课堂上被老师点到名字的学生一般乖巧地站起来，看着赵央的目光中充满了尊敬和仰慕。
“是的园长，我是文绅英的孙女，我叫文蔷，蔷薇的蔷。奶奶经常提起您。”
“哦～她说我什么，说我怎么作为老板压榨她的吗？”
赵央女士年逾七十，偶尔幽默一下，也能逗得全场人哈哈大笑。文蔷倒是没get到这个笑话，也有可能是见到领导太过紧张，连忙摆手解释说。
“没有没有，奶奶从来没说过园长您的坏话。”
“嗯～”赵央沉吟一声，“我想她也不敢。”
短暂的轻松之后，直奔这次的会议主题。3d虚拟投影打开，凯瑟琳身着紧身西装站在一旁，作为会议的例行主持人开始引导讲解。
“兽人编号032188，性别女，种族虎形兽人，年龄30岁，基因序列编号如下。”
兽人的投影出现在会议厅中央，和路亦肉眼所看的一般无二，至于基因序列编号，她只是简短的扫了一眼。
嗯，没有任何遗传疾病，还有长寿基因，是非常健康优秀一位女性兽人。
路亦瞄了眼身旁的俞妍，小徒弟正拿着她改造的机械臂对着虚拟投影拍摄记录，她没太懂这个行为的意义，轻声问。
“你在干什么？”
“啊，我在做会议记录，记下这个兽人的相关信息。”
路亦摇了摇头，“不需要记录，开会不是大学里面的课堂，不存在不及格就会被淘汰退学的期末考试。”
“哦哦……”
俞妍反应过来，关掉了机械臂内嵌的摄像头。
“听说你在大学内成绩很好。”
“嗯嗯。”说到这个俞妍就骄傲地挺直腰板，“师父不是我和你吹，我经常考全年级第一哦。”
“考一考你，兽人编号的含义。”
没有任何犹豫和思索，俞妍立刻回答：“兽人编号由6位数组成，是兽人在人类社会的身份证。前两位代表种族，按照其对于人类的危害程度排列，03指的就是对人类危害排名第三的虎类。”
“第三位数字代表的是性别，单数为雄性，双数为雌性。最后三位数字则意味着她是本年度于联合国内发现的第188位兽人。”
“不错。”路亦满意地点了点头。
听见师父认同夸奖，俞妍嘻嘻一笑。
“……战斗力评级A+，野性评级A+，智力评级A+，道德评级-A。”
连续四个A从凯瑟琳的口中道出，会议室一片哗然，尤其是道德评级-A这一点。道德评级中正代表善良，负就意味着邪恶，而-A则说明这个兽人是一个没有任何道德感甚至以残害虐杀为乐的恶棍。
“原来是个坏女人。”俞妍小声感叹。
路亦摇了摇头，不认同她的说法。
“坏这个字轻了，非要形容的话，恶更贴切。”
回想着被医护人员抬走抢救的A级驯兽师，以及那个一命呜呼的警卫，恶女这个词对她来说，再恰当不过。
“综合评定，驯化难度A+。Eva给出的建议是放弃驯化，直接猎杀。”
气氛从哗然到沉默，不过短短一瞬，如同冬季速冻的水面，冰冷僵硬。优秀的领导者不会放任会议僵持下去，苍老的双指扣了扣桌面，冰冷的气氛仿佛从她的手下裂开一丝缝隙，而后很快蔓延开来，直至整个破碎。
“有想发表意见的吗？”
顾季山按下面前的按钮，赵央嗯了一声，“季山你说。”
“我不同意猎杀，zoo是帮助兽人融入人类社会的组织，如果遇到猛兽就放弃驯化选择猎杀，那还要我们驯兽师有什么用？”
“可是eva都建议放弃驯化了……”
反对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一丝轻蔑从顾季山的眼中闪过，他看向圆桌后说话的那位B级驯兽师，带着三分嘲讽笑了下。
“eva就算拥有人格，能够进行千亿级别的计算，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没有肉体的超算电脑。”
“她熟知驯化的每个理论，每一种技巧，但是她做不到驯化兽人。”
顾季山撑起桌子站起来，他打开了自带的微型电脑，电脑连接虚拟3d投影，eva最常见的形象出现会议室內。
黑发白裙，赤着双脚，像是在海边度假的清纯少女。
顾季山来到少女的身边，面向众人。此时此刻他仿佛不是在会议室，而是在演讲台上，台下是无数的观众，等待他惊心动魄、振奋人心的演讲。
“一个无法做到驯化兽人的女孩以冰冷又高傲的语气告诉你，你驯化不了她，直接杀了吧，不然你也会死的。”
一抹弧度出现在他的嘴角，顾季山环视一圈，目光着重落在了圆桌上的A级驯兽师上。
“告诉我，你的自尊允许吗？”
“你所受到的教育，你的梦想和理念，你为之奋斗的目标，允许这种事发生吗？”
“不允许！”
“对！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人可以被毁灭，但是不能被打败！”
“妈的不就是一个母老虎吗，老子就不信了驯服不了她。”
简短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调动起了在场所有驯兽师的情绪，就连一旁的俞妍都被这种气氛感染，眼神中闪烁着跃跃欲试。
真是可怕。
路亦看着顾季山的侧影心想，十足的领袖气质再加上近乎完美的演讲能力和情绪煽动能力，这样的人不去从政而是来当驯兽师简直是大材小用。
更关键的是，园长赵央女士显然很喜欢顾季山这样的人，有野心有能力体察上意并且能够很好的带领下属，看她眼角满意的笑容就知道了。
凯瑟琳看好时机站了出来，总结道：“那就放弃猎杀，选择驯化。由于兽人驯化难度在A+，本次驯化申请仅支持A级。”
她顿了下，抬眸看了眼路亦。
“及A级以上的驯兽师，B级驯兽师可申请在一旁观摩，观摩人数为10人。”
“邮箱已发送到各位驯兽师的微脑中，点击链接即可一键申请，名额先到先得。”
凯瑟琳收起电脑，扭头询问道：“园长您要讲两句吗？”
“不了，会议主持的很好，辛苦你了凯瑟琳，就这样结束吧。”赵央撑着身子缓慢起来，二十分钟后她还要去政府汇报工作，虽然肯定已经迟到了，但是总让那群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的小伙子等待可不太好。
怎么说也是国家和社会未来的栋梁。
“好的，那么本次会议就此——”
结束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广播毫无预兆地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听到声音之后，俞妍身体猛地一颤，四肢不受控制地在发抖，她垂着脑袋将自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以此获取些微的安全感。
路亦稍微靠近一点，就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响。
典型的战后应激心理创伤，表现出来的热情大方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掩盖内心的挫折和脆弱。
“没事的，放轻松。”
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只是搭在那里，没有用力，也感受不到温度，却奇妙地给予了俞妍力量。
好似战火纷飞的荒原中，你孤身面对着凶残的敌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回头发现身后还有一人。
她是你的战友，你的长官，只要有她在，你便不是独自一人，而是千军万马。
“师父……”
“嘘。”路亦制止了她，食指点了点耳朵，示意俞妍听一下广播的内容。
“……警告，警告，兽人编号032188已经苏醒并且兽化，两名监测人员死亡，一名重伤，一名被挟持。”
“房间内监控已被破坏无法观察到内部情况，判定为A级紧急事件，请立刻处理。”
“重复，判定为A级紧急事件，请立刻处理。”
“这么快就醒了，不是说最早也要到今晚吗？”俞妍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耳边听到的噩耗。
四名监测人员，两死一重伤一挟持，说明兽人并没有第一时间醒来，而是依靠听觉和嗅觉判断了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警卫和驯兽师之后，才突然兽化暴起选择攻击。并且还没有都杀死，留了一个作为谈判的人质。
冷静、狡猾、绝妙的判断力。
这个032188，和以前她见过的那些温柔无害的小型兽人完全不一样！
“身体素质强度很高，代谢也比一般兽人要快。”路亦解释说，“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
“那就是她已经产生耐药性。”
平静的话语所描述的事实却无比的沉重，俞妍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略有些结巴地说：“那、那这岂不代表……”
除了物理监禁，再也没有其他的应对方式。但物理监禁也不是万全之策，兽人虽然平时看起来是类人的形象，但是体内毕竟有野兽的基因。就像变色龙在不同的环境下会变换颜色伪装自己一般，兽人在不同的情境下也会有不同的形态。
普通情境是人，但如果面对危险、或者兽人自身感觉不安全时，他们就会兽化。
体型增大、力量强化、毛发增多、十指长出尖锐的爪子，犬牙变得粗长锐利。毛茸茸的尾巴不再是可爱的象征，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件武器。
以032188这样的身体素质，尾巴轻轻一甩，就足以使成年男性毙命。
“在场有多少是刚入职的新人？”
一片哗然中，赵央女士的声音不大，却如洪钟一般清除一切嘈杂的不和谐音。
她站在那里，就是zoo的主心骨，能够平定一切的定海神针。
俞妍举起了手，还有前面的文蔷，赵央看了一下大概有十多位，都是年轻朝气的面孔，看着就很有冲劲。
“刚好，让你们切实体验一下驯兽师这份工作有多么危险。”
“毕竟现在更改职业方向还不算晚。”
赵央和蔼地笑了下，对凯瑟琳说：“走，去36层，让新人和A级全部跟上。”
“好的园长。”
走出会议室，赵央突然想到自己似乎遗漏了某个特殊的人，她停下转身，在人群中没有看到路亦的身影。
小兔崽子不会以为没叫她所以回去了吧。
“园长您在找谁？”凯瑟琳问。
“我的宝贝学生呢？”
这个问题倒是把凯瑟琳难住了，她刚才还看见路亦跟了上来，现在却完全发现不了她，好似在人群中消失了一样。
存在感低的人有的时候真的很麻烦啊，凯瑟琳在内心感叹。
好在安排给路亦的小徒弟俞妍存在感并不低，她被叫过来，听到凯瑟琳的问题后一脸懵懂的回答。
“师父已经坐电梯离开了。”
还真走了啊，我们的S级。
凯瑟琳扶额，正要给路亦拨号，赵央按住了她，问俞妍。
“电梯往上还是往下。”
俞妍想了一下，回答说：“我记得是往上。”
赵央这才露出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点击向上的电梯按钮。
“走吧，会会这只凶残的母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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