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雷丝借着夜色的掩护快步来到了高墙的阴影下。她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今晚的风很大，乌云在天空中快速地翻涌着，一会儿将月亮遮住，一会儿又让月光透过缝隙洒落在地面上。她接着看向高墙，眼前高耸的石墙拱卫着一片庞大的建筑群，她为了来到这里仔细查看过地图，所以她知道这片建筑群属于弗雷斯贝尔古家族。年幼的她并不知道弗雷斯贝尔古这个姓氏对芙朵拉大陆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必须来到这里，并且不能被任何守卫发现。
她在高墙下面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这里很安全后，才向身后招了招手。一个娇小的身影沿着高墙的阴影慢慢走了过来，在贝雷丝身边站定，略抬起头，从兜帽后面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她们是一路穿过城镇走过来的，越是靠近目的地，艾尔就变得越沉默。贝雷丝也不是喜欢说话的人，两人一路无言地抵达了这里后，贝雷丝让她先藏起来，自己前去查探情况，直到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让她过来。
「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吗？」
「嗯。」
从兜帽下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艾尔看向贝雷丝身后，目光似乎穿过高墙看向了远处。
贝雷丝隔着兜帽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用力揉了揉。
「……贝雷丝？」
「别愁眉苦脸的，我把你带到这里，就不会丢下你不管。」
「贝雷丝已经做得够多了，把我带到这里就够了。」
贝雷丝帮她把兜帽取了下来，露出了下面神色低沉黯然的小脸。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贝雷丝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无条件地收留了无家可归又来历不明的她，陪伴她，教导她……除了父母外，贝雷丝是唯一一个发自内心地对她好而没有任何企图的人。就算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也能感受到贝雷丝纯粹的心意。
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艾尔。」
「……诶？」艾尔突然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她的目光游移着，不敢和贝雷丝对视：「为、为什么突然……」
贝雷丝不解地歪了歪头：「不可以喜欢艾尔吗？」
当然可以呀！
艾尔很确定自己心中涌现出的是雀跃，但她轻轻咳嗽了一声，努力保持着小女士的矜持：「嗯、嗯……我要好好想想才能答复你。」
艾尔重新看向高墙，被贝雷丝这么一搅和，她心中低落难过的情绪好像减轻了许多。
贝雷丝一直在观察着艾尔的表情，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高墙，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你想到墙里边去吗？」
艾尔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贝雷丝思索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就算和艾尔相处了好多天也没办法猜透她全部的心思。于是她索性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等艾尔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或是告诉她为什么。
艾尔攥着小拳头在墙下默默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贝雷丝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将她拉到了不远处更深的阴影中去。
一辆加长房车在附近的路边停了下来，车头的蓝色狮子旗帜在夜风中摇晃着。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一名身形修长窈窕的女性从车上走了下来。贝雷丝感到怀中的艾尔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于是她抚了抚她的小脑瓜，把兜帽重新给她戴上。
房车另一个也下来了一名高大的男性，他快步绕过车子来到女性身边，两人对话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送我到这里就好了，蓝贝尔。」
「还是让我把你送到门口吧。」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伊欧尼亚斯在宅邸附近放了很多守卫。」
「你还是这么信任他。」
「别闹脾气，蓝贝尔，一回事归一回事。」女人抬手抚了抚男人的脸颊，于是他迅速被安抚了下来。
「艾尔那孩子有消息了吗？」
「她不喜欢你这么叫她。」
男人抱着胳膊笑了笑：「那么，你们的宝贝女儿，艾黛尔贾特小姐有消息了吗？遍布宅邸四周的伊欧尼亚斯的经营守卫，居然也看不住弗雷斯贝尔古家的大小姐吗？」
女人疲倦地叹了口气：「别惹我生气，蓝贝尔，我现在很心烦。」
男人将她一把抱进怀里，大手在她背后安抚地拍了拍：「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就尽管说，布雷达德家族虽然不如弗雷斯贝尔古家族的千年底蕴，出人出力还是没问题的。帝弥那孩子听说艾黛尔贾特失踪后，也很担心她的安危。」
女人“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挣脱男人的怀抱：「我该走了，最近我会待在弗雷斯贝尔古的宅邸，直到找到艾尔。」
男人似笑非笑地道：「有时候我很怀疑，你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失踪了。」
女人看向他，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伊欧尼亚斯不会轻易放弃你，安萨尔玛，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男人托起女人的手，在手背上温柔地落下一个吻：「女儿的失踪，或许会成为你们重新审视彼此关系的契机。」
女人闭上眼睛，仿佛冰冷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任由他触碰着自己。过了一会儿，她后退一步，重复道：「我该走了。」
「替我向伊欧尼亚斯问好，」男人彬彬有礼地挥了挥手：「下周的商务洽谈会，希望他能如期出席。」
女人心事重重地走远了，而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倚靠着车门，目送她消失在夜色中。随后，他掏出手机拨打了某个号码。
「还没有找到吗？」
……
「我没兴趣听你的借口，一周之内，如果还找不到，你应该明白后果。」
……
男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钻进房车里，车子很快启动、倒退、转向，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直到此时，贝雷丝才慢慢松开手，但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抱着艾尔。刚才那两人说的话她不太明白，但她知道，话题的中心或许就是她怀里的人。贝雷丝低头看向艾尔，但艾尔往下拉了拉兜帽吧，把自己的脸藏在了阴影之下。
「我们走吧。」
「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吗？」
「我想现在就回你家，贝雷丝。」
听出她声音里的脆弱，贝雷丝用下巴蹭了蹭艾尔的头顶。她不在乎那些人以及这座高墙后的人们和艾尔是什么关系，但只要艾尔还需要她，只要艾尔还依赖着她，她就不会让任何人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她握住艾尔的手，感到她手心冒汗，有点发凉。于是她用力握了握，像是这样就能给予她力量的支撑。
「好，我们走。」
她拉着艾尔沿着高墙的阴影往回走，才走了几步，贝雷丝就陡然停下了脚步，墨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的黑暗。艾尔因为在出神，所以反应慢了几拍。接着她也睁大了眼睛看向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
那是一名英俊的青年，脸色沉肃，看起来并不好相处。但当他露出笑容的时候，又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现在他就这样带着笑看着艾尔，和她十分相似的浅紫色眼睛里带着慈爱与宠溺。
「原来你在这里，艾尔。」
「……舅父大人？」
「你的父母都很担心你，跟我回去吧。」
艾尔摇了摇头，于是贝雷丝上前一步，把她护在了身后。
青年瞥了贝雷丝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看来我们的小女孩，也交到了要好的朋友。但无论如何，你不该让父母担心，尤其是你的母亲。」
「我不想回去。」
青年往前走了一步，在看到贝雷丝拉着艾尔后退时，他适时地停下了脚步，温和地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艾尔抿紧了唇没有说话，小脸上满是倔强的意味。
青年思索片刻，声音里揉了些许感叹：「是因为你的母亲……？」
艾尔垂下了头。
「你的母亲……」青年沉吟着，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才好。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所以我不打算说那些没用的安慰人的话。」他又向贝雷丝看了一眼：「你确定你现在是安全的、你所托付的人是可以信赖的吗？」
艾尔点了点头。
青年又向她走了过来，这一次她没有再避开。青年来到她面前蹲下身和她平视，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一定要确保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艾尔又点了点头：「舅父大人……会告诉他们吗？」
「你希望我说出去吗？」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青年微笑着道：「我会帮你隐瞒这件事，但这只是暂时的。你要答应我，定期和我保持联系，让我知道你一切安好，能做到吗？」
「嗯！」
青年又怜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去吧，这附近都是你父亲的眼线，不要逗留太久。你知道怎么联系上我。」
「谢谢您，舅父大人。」艾尔向青年道谢，然后扯了扯贝雷丝的袖子，轻声道：「我们走吧。」
贝雷丝拉着艾尔的手，两人并肩走远。青年注视着这一切，抱着胳膊，眼中闪动着深思的光芒。
「也该让你们受到一点教训了……我亲爱的妹妹和妹夫。」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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