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雷丝的剑才挥出第158下的时候，就在道场的一角瞥见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至少比昨天早了一点，贝雷丝心想，昨天她挥到500下才看到艾尔，前天则是1000下。
但她不能分心，至少表面上不能。
做任何事都要专心致志，持之以恒，不可以随意放弃——这是艾斯纳家的信条之一。
于是她绷着小脸继续向前挥着剑，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跪坐在道场旁边的小身影。在她挥到1640下的时候，贝雷特也换上道服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姐姐身上停了停，又往艾尔身上转了转，发现气氛有点怪异后，果断转身出门，把今天的晨练项目改成晨跑。
终于，每天早晨的3000次挥剑完成后，贝雷丝收起剑，往艾尔那边走了过去。她在艾尔面前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去取她身旁矮桌上叠放着的干净毛巾。在她伸手的时候，艾尔也同时伸出手，两人一起抓住了毛巾。
“……？”
贝雷丝一头雾水地挑了挑眉，但对方像前几天抓着自己袖子一样，似乎并不打算放开这条毛巾。
僵持了一会儿，贝雷丝只好妥协。她刚松开手，艾尔就把毛巾整条抓在手里，小嘴唇紧紧地抿了一下，接着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踮起脚尖，把毛巾按在了贝雷丝的额头上来回摩擦着。
这下贝雷丝更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了，但她没有避开，甚至稍微低下头，好让她不要太吃力。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发现艾尔似乎想要帮她擦汗，但又像是从未对别人做过这种事一样，笨拙地胡乱抹拭着。
虽然艾尔的手劲大得出乎她的意料，但贝雷丝还是任由她在自己脸上、脖子上擦着，就算被毛巾用力摩擦过的皮肤有点发红，甚至有些刺痛，她也没有阻止艾尔。
擦汗的行动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贝雷丝刚松了口气，就见那孩子突然攥紧了小拳头，脸涨得通红，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她的目光对上了。
「贝、贝雷丝！我想……我想学剑道！」
贝雷丝低头看着她，她漂亮的紫罗兰色眼睛里满是认真和觉悟，这让贝雷丝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好，我去帮你和杰拉尔特说。」
艾尔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
「想……想和你学。」
「和我？可是……」
「不可以……吗？」艾尔低垂着小脑袋，看起来十分失落。
「……可以是可以，但我还没有杰拉尔特那么厉害，你真的要选我吗？」
原本贝雷丝觉得多一个师妹也不错，反正父亲最近好像收了个小女孩作为弟子。没想到艾尔居然想做自己的弟子。
「嗯！我只想……和贝雷丝学。」
贝雷丝忽然有些明白了，实际上虽然艾尔已经在艾斯纳家住了好几天，但基本上她只能接受和自己一个人说话。有时候贝雷特会故意逗一逗她，这时候她就会表现得警惕而戒备，不给他靠近自己的机会。就连杰拉尔特那边，艾尔也尽量保持沉默，除非开口的人是贝雷丝。
贝雷丝把手放在她的小脑袋上，爱怜地揉了揉。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学剑道吗？」
「……」
「不说也没关系。」
「想要……变得和贝雷丝一样厉害。这样的话，就没有人能……」
艾尔的声音越来越小，贝雷丝没有听清她最后说了什么。
「而且，贝雷丝挥剑的样子很……」艾尔小声嘀咕道：「帅气。」
贝雷丝在剑道上拥有极高的天赋，从小到大没少被人夸奖过。但不知为何，艾尔发自内心的称赞却让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热。
「嗯、嗯……我明白了。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老……师……？像父亲大人找的家庭教师那样的？」
「唔……应该是吧，老师就是负责教授东西的人。」
「叫‘贝雷丝’……不可以吗？」艾尔歪着小脑袋不解地问道。
「老师就是老师哦。」
「那，下课后，是贝雷丝。」
「好吧……」因为对方过于可爱，贝雷丝也不得不妥协「上课的时候，要好好地叫‘老师’哦。」
「嗯，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老师’。」
「现在还没有上课呢，贝雷丝！」
「……上课的时候，你真的会好好叫吗？」
「唔……我会尽力的。」
「如果在上课的时候叫错一次，就要叫十次‘老师’作为惩罚。」
贝雷丝叉着腰，似乎已经提前进入了“导师”的角色。
「好~」
两人兴高采烈地交谈着，没有注意到道场的纸门的一条缝被轻轻地合上。
「艾尔看起来很喜欢令千金。」男人握着手杖，神情感慨。
「她从醒来后，就一直粘着贝雷丝那家伙，不过至少看起来她会好好照顾她的。」
「那艾尔就暂时拜托给你们了，杰拉尔特先生。」男人把手放在杰拉尔特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
「不把她带回去吗？」
「家里还有点事需要处理，何况现在的她，也不适合回到那里。」男人叹了口气：「我只剩下艾尔一个孩子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现意外。」
「啧，你们大家族就是麻烦。放心吧，只要她待在艾斯纳道场，就没有人能伤害得了她。」
「真的非常感谢，杰拉尔特先生。如果有什么事，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
……
艾黛尔贾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许多人影，但无一例外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唯独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往前走，有时候会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为她阻挡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艾黛尔贾特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但她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她想要开口呼唤她，明明名字呼之欲出，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一直保护着我？
围着她们的人影忽然分开了，有什么人慢慢走到了面前。
艾黛尔贾特突然感到很害怕。
她紧紧拉着她的手想要把她拉走，但她还是纹丝不动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那个人慢慢靠近，向她们伸出了手。
……逃……
快逃……
贝……
……
……
艾黛尔贾特猛地坐了起来，视线从模糊变为清晰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于陌生的环境中。
说陌生并不确切，但她只以猫的身份来到过这里——贝雷丝的教职工宿舍。
她下意识抬了抬胳膊，确认自己是人的形态后，才松了口气。
但心随即又提了起来。
她上一秒不是还在和贝雷丝订婚的典礼上吗，怎么突然回到了贝雷丝的宿舍。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贝雷丝又是否知道了什么？
贝雷丝的宿舍一眼可以看到底，她没有发现贝雷丝的踪迹，或许她暂时离开了也说不定。艾黛尔贾特迷茫地摸出了手机，发现上面没有任何新消息，无论是贝雷丝还是父亲、母亲、修伯特……任何人都没有给她发消息，就好像她突然被隔绝在了世界之外一样。
艾黛尔贾特不悦地抿紧了唇，慢慢爬下床。她的头依旧很疼，闭上眼睛时总是有模糊的光影在晃动，不必人提醒，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康丝坦洁的临时解药的副作用。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浴室，推开门，来到洗手台前，舀起水龙头的水扑了几下脸，才觉得脑子里那种纷杂混乱的感觉在慢慢减轻。
她对着满是水雾的镜子叹了口气。
……满是水雾？
“……艾黛尔贾特，你还真是喜欢这么突如其来地闯进我的生活。”身后传来熟悉而又无奈的声音。
“老师……？”
她猛地转过身，接着整个人僵直了一会儿，又狼狈地转回来。
“抱、抱歉，老师，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在满是水雾的浴室里关着门还能做什么呢？答案显而易见。
“没关系，我知道。”
身后传来水花的声音，艾黛尔贾特一边听着，一边迷迷糊糊地猜测贝雷丝是不是从浴缸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
“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唔……嗯，我没事哦，老师。”
“先前在化妆间你也是这么说的，下一秒你就晕倒了。”
“抱……抱歉……”
脚步声在她背后停了下来，她不敢回头，却不由自主看向因为水雾而变得朦胧的镜子，镜子里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艾黛尔贾特，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老师……？因、因为……”
因为你没有穿衣服——这种话矜持的少女又如何说得出口。
但她的导师显示领会了她的意思：“我裹好浴巾了。”
艾黛尔贾特这才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来。当看到贝雷丝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胸口以上的位置赤裸的光景，她还是忍不住脸颊发烫。她想把目光移开，却不由自主被她柔软的胸脯所吸引——当初变成猫的时候，因为害羞的缘故，在浴室里她根本没敢正眼往贝雷丝身上看。但现在……
“好看吗？”贝雷丝自然察觉到了学生多少有些露骨的目光，她嘴角略扬，似笑非笑地问道。
“唔……”
艾黛尔贾特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注意力忽然被贝雷丝心口上方一道显眼的疤痕所吸引。
“老师，你胸口的疤痕是……？”
贝雷丝没有说话，就在她疑惑地抬头时，头上突然被扔了一条干净的毛巾。
“去洗个澡吧，你躺了两天了。”她说着转身离开了浴室，顺手带上了门。
艾黛尔贾特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她们刚才离坦诚相见好像相去不远了，脑子不由得又发热起来。
还是……先洗个澡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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