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搬出去。”
扔出这句话的时候，伊达那家伙似乎在走神，目光无神地落在戴着草帽的“飘太”身上，灵魂可能已经飞去热海度过美好的周末了。
“哦哦……”
既然如此，就当做他已经同意了吧——虽然我已经成年，不再需要养父来帮我做决定了。
“这么说来，也是时候给你们涨薪了。”
BOSS笑眯眯的，嘴里说了出格外大方的话语，好像心情很好，或许昨天在牛郎店度过了美好的夜晚也说不定。
“毕竟以后要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她说。
“啊……嗯嗯……嗯？”远走高飞的灵魂像是突然冲撞回了伊达的身体，他张着嘴像白痴一样愣愣地看着我，像是在消化着刚才钻进耳朵里的只言片语：“搬出去？去哪？两个人一起？和谁？”
“没什么必要向你汇报吧。”
虽然直接说出来的话，那家伙也不一定会反对，但这个小黄书收藏家顶着那张令人讨厌的脸，果然让人忍不住想针锋相对一番。
“你才刚成年就想搬出去？难道是和祥磨那小子？我不同意啊啊啊！”伊达紧握着拳，眼中似乎有看不见的火焰在燃烧。
“哈？你在说什么？”我永远跟不上伊达思想跳跃的速度，而瞳绊也在我的脑子里表达了赞同。
“瑞希，你们不会幸福的。”伊达迅速弹起来，移动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着：“会被说姐弟恋，老牛吃嫩草什么的。”
“谁敢乱说，打爆他的脑袋不就好了。”我故意逗他：“最近祥磨君好像拿了不少机器人领域的大奖，姑且也算是个名人了。”
我看到伊达的嘴唇颤抖着，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甘和痛心。我瞥了BOSS一眼，她靠坐在办公桌上向我眨了眨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我还想再接再厉逗逗伊达，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了敲，ねね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眼中带着戏谑的表情：“差不多就好了，瑞希，和搬家公司约定的时间要到了。”
「你最近玩弄他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ねね在我们共用的通讯频道调侃道。
「毕竟这家伙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早晚会赖在左岸家了此残生的吧。」
「喂，瑞希，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瞳绊忍不住插了句嘴。
「总之要把握时间。」
「需要我配合吗？」ねね的声音里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我瞥了目光在我和ねね之间转来转去的伊达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暂时放过他吧。」
“嗯，我们走吧，ねね。”我越过伊达走向ねね，路过的时候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和她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门关上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那家伙在问BOSS我到底是要和谁一起住。
我看向ねね，在她嘴角勾起来的时候，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个人，毫无疑问是她——被我称之为“ねね”，在外人看来是我的姐姐，但实际上和我的关系却远比这些复杂难言的那个最特殊的存在。
我在超市琳琅满目的货架中挑拣着饮料，因为没有什么明显的偏好，所以基本上是看什么包装好看就扔进购物车里。
等ねね抱着一大堆食材回来的时候，我想起BOSS说的事：“说起来BOSS终于答应涨薪了。”
“啊……因为她听说了我们要AA房租的事。”ねね告诉我她曾和BOSS有过一次长谈，之后她就同意了让养女出来住的事：“毕竟在东京租房可不便宜。”
其实伊达现在基本上都住在左岸家，他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我还是希望能和ねね两个人搬出来住。和她一起规划将来的生活的时候，有一种重新规划人生的新奇感觉。我喜欢这种感觉。
一起住这件事不是突然才有的想法，实际上HB事件结束后不久，我就产生了这种念头。不过ねね一直在以我还没有成年为理由拖延着，直到最近才终于松口答应。虽然不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但只要不是讨厌和我在一起就好。
至于分摊租金的事，则是源自于她的坚持。好歹我的名下还有几间经营良好的产业，承担房租完全不是问题，就算要买下房子也不是做不到的事。但ねね坚持认为无论如何都应该由她来分摊另一半租金——和她比起来，伊达简直就是个好吃懒做又没自觉的糟老头子。
“打算做什么？”ねね一边低头核对着购物清单一边问我。
“拉面，”我言简意赅地回答：“加个煎蛋。”
“听起来不错。”ねね把清单塞回口袋，和我一起把购物车推向收银台。
“等会顺便去把你这身寒酸的衣服换掉怎么样？”
“不用你多事！”
“我回来了。”
打开新住所的门，走进玄关的时候，我听到ねね低声说道。
我脱下鞋在鞋柜里放好，跨进屋子里，然后转过身对着她微笑。
“欢迎回家。”
我想这么说很久了。
在我看来，家人正是可以随意对彼此说出这两句话的存在。而ねね终于成为了这样的存在。
家里乱糟糟地堆满了东西，搬家公司帮忙把东西都转移过来了，但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始整理。
大概是知道我懒得整理东西，她把我赶去厨房张罗晚饭，而她开始在家里四处活动，把东西放在该放的地方。
我的厨艺称不上好，以前伊达给我做过一段时间的饭，但他太忙了，而且和他一起吃饭的氛围总是沉默得让人恼火，所以后来我经常跑去翻口袋解决伙食问题。不过至少简单的拉面和煎蛋我还是会做的。
当我端着两份拉面出来时，ねね已经把客厅收拾出一块可以自由活动的区域。我招呼她过来坐下，把一大份拉面放在她面前，有些紧张地盯着她。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向我安抚地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夹起荷包蛋咬了一口，闭上眼睛，仔细地咀嚼。
从她脸上我看不出她的评价，于是有些紧张地问她：“怎么样？”
“各种意义上合格的煎蛋。”ねね回答：“不过……稍微有点硬。”
“是吗，我以为大家都会喜欢那种硬硬脆脆，很有嚼劲的煎蛋。”
“那我不会去啃橡皮擦吗？”
我再次确定了ねね是世界上无可替代的另一个我，我们就连口味都如此相似。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我碗里的半熟蛋夹给ねね，换回了那块“橡皮擦”。
“噢！不错嘛，这种黏黏糊糊的半熟蛋最棒了！”
「拉面加上半熟蛋，伊达的话，大概早就发疯了。」知道我们之间恩怨的瞳绊有些幸灾乐祸。
「关于这件事，我还能和他继续吵下去。」
“瞳小姐的厨艺很好，伊达大概不会再抱怨什么了。”ねね能听到我们的交谈，很自然地插进了我们的话题。
“真是便宜那家伙了。”
听到我的抱怨，ねね只是笑了笑：“瑞希是真的很喜欢伊达呢。”
“怎么可能！”
ねね神情微妙地摇了摇头：“连我都有点嫉妒了。”
“什么嘛……”我把“橡皮擦”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地狠狠嚼了起来。汤里蒸汽扑上来，应该能掩盖我有些发烫的脸吧。
晚饭后我想和ねね一起洗澡，但她严词拒绝了，说不定她只是有点害羞。
洗完澡后，我们一起躺在榻榻米上，任由凉快的穿堂风带走额头上的汗珠。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聊着最近的案件，聊着分开时候的见闻，聊着各自眼眶里的搭档。
有时候瞳绊会插上几句，但ねね的丸子像她说的那样沉默寡言，这两年我听到她声音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发言都简洁明了，偶尔也会让我感到很羡慕。
这样的想法说出来的话瞳绊一定会闹脾气的，所以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夜越来越深，困意一点一点地爬上来，我们同时打了个哈欠。ねね向我道了晚安，然后翻了个身。她穿着夏天特供的小背心，翻身的时候，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背后的疤痕。
ねね的身上有许多伤疤，幼年的残酷实验并没有带来不易留疤的体质，除了在法螺鸟研究所实验中留下的伤痕，还有成长过程中受的种种创伤。每一处伤痕我都缠着ねね追根究底过，有些甚至连她自己也记不住了。
但印象最深刻的，果然还是那里。
我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ねね背后那个钻孔形状的伤痕。她似乎敏感地抖了一下身体，肩膀缩了起来。
“那个时候，你真的用身体挡住了吗？那可是电钻哦。”
“我的身体很结实的，再说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没有转过身，声音也有点冷淡，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原因。
我稍微用力戳了戳伤疤，她轻轻“嘶”了一声。
“痛？”
“痒。”
我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笑。
但是就是觉得……
有点开心，像是心里有一块空荡荡的地方被填满了。
我缩在黑暗里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ねね慢慢转了过来。她大概是以为我睡着了，见我还盯着她有些意外和尴尬。
“不睡吗？”
“睡不着，想到明天……”
“明天好像没什么安排？”
“但明天和过去的所有日子都不一样，是我们成为家人后的第一天。”
“啊……我有点明白你的心情了，类似考试或者旅游的前一天晚上兴奋得睡不着？”
“可以这么说吧。”
我看着ねね，ねね也看着我，接着我们同时笑了起来。
她摸了摸我的脑袋，把我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
“睡吧。”
“胸口枕起来没有伊丽丝那么舒服。”
“啰嗦！”
我感到她动了动，似乎低下了头，接着额头上感受到了温暖轻柔的触感。
“晚安，瑞希。”
我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虽然没有什么记忆了，但是在ねね怀里的时候，应该就像小时候她抱着我、保护我那时候一样安心吧。
像妈妈一样。
“晚安，ね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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