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转角搬迁了一排小摊位，有年纪大的人会来这里摆菜摊，凉冰路过挑了俩颗小青菜，奶奶极力推荐自家的扁豆，拗不过奶奶的热情，凉冰只得又提一袋扁豆往回走，这么一晃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太阳摇摇晃晃从云层里探出头，但是早晨的温度还在，风一吹她裹紧了开衫加快了步伐往回走。
开门的时候凉冰放轻了声音，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她才去换的鞋，沙发上年长的大天使看起来像在熟睡，一双腿过分的长只能搭在沙发扶手上，金色长发像极了阳光的碎片，被压出波澜印在绝美的脸色，双手指节交叉搭在小腹，宛如童话里的睡美人。凉冰看了一会儿脱下开衫挂在衣架上，轻手轻脚去了厨房，她取出碗碟放好买的汤包，又将豆浆放在碗里加热了一会儿，人对着微波炉发了呆。
叮～微波炉的提示声惊醒了她，门口一道白影晃过，神圣凯莎穿着白色纱裙半倚在门框上，金色的眼眸不露波澜的看着她的侧脸，指尖抚过自己袖口鎏金的高贵花瓣纹饰。凉冰打开微波炉想取出豆浆：“我买了俩人份的早餐，你要试试核前文明的食物吗？”指尖被烫到后条件反射缩手，换来凯莎的审视。
凯莎并没有询问她三代神体为什么害怕烫，而是寡言的过来端过豆浆，凉冰就站在她身边，素白的脸上没有妖艳浓重的妆，仰头看她时眼神干净清澈。
和昨天夜里缩在她怀里的模样别无二样。
凯莎错开了金瞳。
人类的食物泛着奇异的味道，名叫豆浆的液体晃动着像极了奶，但凯莎很清楚它们喝起来肯定不一样，她收回视线重新望向桌子对面的女人，凉冰将右侧的乌发撩挂在耳后，露出素白干净的耳廓，凯莎能清楚的看见她耳垂上淡淡的粉，凉冰很认真，她的手熟练的捏着筷子夹过一个汤包，抬眼褐眸就对上了姐姐看不出神色的金瞳，于是展颜一笑：“你要试试吗？”凯莎倏然眨了眨金色的眸子，搓开了对视，垂直望向她筷尖戳破的汤包皮，带着油层的汤汁顺破口淌出，冒着鲜香的热气，凉冰看上去心情很好，用筷子夹了一块送进了嘴里，复而对着她笑。
核前文明，低价文明。她很喜欢。
是吗？真真假假，记来又有什么用？大天使很明显晃了神，直到那双染了油的筷子夹了肉馅递到她唇边，金瞳才回过神看向眼里有些许期待的人，凉冰说：“你尝一口吧。”
大天使早就百毒不侵，于是不惮眼前这块奇怪的食物，可她迟迟没有张口，凉冰便将肉馅又夹回去放在唇边吹凉才递过来，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可闻的腻：“你就尝一口，这是我最喜欢的人类食物。”
她张嘴含住了那肉馅，怪味让她皱起眉，想咀嚼，却本能直接吞咽下去。再看凉冰，似很有成就感津津有味咬起了汤包皮，大天使皱眉，听她说：“你要是喜欢，肉馅都给你。”
凯莎不与她装疯卖傻，只是那张神衹的脸美如雕塑。凉冰就接着说：“我也没养过猫啊狗啊，平日里买的食物总有不想吃的，丢了又觉得可惜，姐姐来了正好就有地方塞了。”丝毫不在意会得罪面前的人。
她说着又拿出茶叶蛋来，素白的手认真拨着深棕色的蛋壳，汤汁顺葱白指节往下滴，大天使皱起眉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我作贱，那双手拿过剑捧过书，曾占满鲜血也曾抚过年月，如今就被深棕色汤汁染得不像样子，大天使微微后仰起头。
“战术后仰？你真该看看你这幅嫌弃的表情，这可是老板娘送的，专门给你。”凉冰自顾自的说。
大天使皱眉的动作忧郁美丽：“送我？谁？”清磁的嗓音像是悠远的天使乐器，迸溅在核前文明地球的某处小公寓，说白了都像是神恩。
拨开了蛋壳的茶叶蛋蛋白也染了晕开的褐色，凉冰将鸡蛋一分为二，蛋黄多的那一份放在自己碗中，另一份重新递到凯莎唇边：“老板娘，卖这个东西的人，你不认识的人类。”在凯莎张嘴的瞬间迅速塞了进去，大天使腮帮被塞出鼓起的一块，皱着眉努力咀嚼。
她在这里三天，整整三天，凉冰就这样三天。
诡异，安宁。
仿佛永恒梦魇才能做出来的梦境。
大天使吞咽下人类的食物，昔日的恶魔正在擦手，她眉眼低垂，窗外有簌簌的风，那纸巾丢弃在垃圾篓里，凯莎碎金的眸也印满了画面，拥挤狭窄的小公寓，皆是原始愚昧气味的低等文明，比那诺大威严的天宫要相去甚远，相去甚远。
大天使看够了，学着妹妹端起来豆浆，放在唇边浅尝。
“地球人喜欢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总有人以生赴死，他们这里靠冲动结为伴侣，又因为冲动的代价太大，而生了律法去维系感情。”凉冰眼神亮亮的投向窗外，“不像天使，基因匹配百分之百，从不会出错。”
凯莎鬓边的金发动了动，凤眸抬起，指节却捏紧了碗沿：“真爱，就是基因。”
“可姐姐你和我的基因一模一样，却为什么一个是神，一个是魔呢？”她把发亮的眼睛转回来，纯然又无暇，目光如炬刺穿天使低敛的眼睑。天使手掌微动，放下了碗，金色的瞳隐了些情绪。
凉冰轻笑：“因我是个例外，那就不问了吧，总是为难姐姐。”
“你想问什么？”凯莎清哑着声音问，没有情绪。
凉冰犹豫了一下，撑起了下巴，那张明艳动人的脸露出狡黠的试探：“我的基因匹配，会是谁呢？”
瓷白的碗在天使手中破碎，乳白色的豆浆撒了一桌子，顺桌角往下淋，溅到了天使的衣裙上，天使却阴了脸色僵在原地，碎金色的目光如暮色，遥遥投在浅笑的人脸上。
凯莎说：“你没有度过禁欲期，你不是天使，你没有基因匹配…”每多说一个字，那是金瞳便深一分，越说越暗，蓄了满眼的凌厉。
魔鬼说：“这样也好，遂了我的愿，我想着天使的法则也不适合我，倒不如和人类一样，靠冲动去选择感情，左右，我不必靠律法维系，随心所欲。”
天使煞白的脸没了神圣的气息，凉冰笑着推开了碗，絮叨着要睡回笼觉，退回了自己的房间，留大天使坐在狼藉的餐桌上，失败的平复心情。
预言里的双生子，预言里的诸神黄昏。
他们说，她们之间会有一个天使的领导者，她将成为这已知宇宙最强战神，她会举着火焰之剑统一混乱与混沌，她将指引邪恶走向光明，混沌走向秩序，她会缔造新一轮的天使时代，她会成为唯一的王。
但她们之间也会出现一个弑父谋逆的堕落者，她会自折双翼困足大地，她会沉沦于噩梦里缔造灭世之灾，她会站在天使的对立面成为恶魔君主，行走于恶果之花荆棘之路，只为终结天使的世袭王权。
但他们都猜错了。
她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个预言之子，凉冰却不是名副其实的第二个谋逆。预言里没有说谁做了全部正确的事，预言里也没有表明谁才是终结天使王权的人。
神圣凯莎会跟着预言一起永垂不朽，恶魔君主会跟着战争一起遗臭万年，但当她为了凉冰将剑刃插入男权时代身为天使右翼的父亲胸膛时，年长的天使就清楚地意识到，若是有人要背负预言里的大道，那也只可能是自己，光明磊落的自己；若是她贪心的还想要保护幼妹，那只能有另一个人去完成预言里剩下的故事，不一样的是，那个人还是她自己，不择手段的自己。
她是天使新王，她终结了天使男权时代开创新纪元，她带领女性天使成立一个辉煌强大无人匹敌的梅洛王朝，她也终结了天使的世袭王权。
她还放逐了胞妹。
她们活在同一个时代，她们曾并肩作战，但最后，大天使成为了大天使，恶魔之主还是成为了恶魔之主，有的宿命是一早写在了轮回上的，即使她改变了细枝末节，也左右不了轮回的进程。
故事的最后，天使和恶魔三万年的纷争，变成了小公寓里三天的相守。
大天使窝在小沙发上假寐，梅洛天庭的传呼被屏蔽在千万光年之外，裹着小毯子的温软身体来到沙发边，凉冰赤着脚爬上了小沙发，执拗的挤在天使身侧，天使睁开金瞳，对上妹妹褐色乖顺的眼眸。
恍惚间她还是三万年前的模样。
她伸手揽过年少的妹妹，手掌托在乌发之后，将她揽在臂弯里，轻柔得仿佛拥抱整个星云，幻羽幻化成无形的翅膀，扩展双翼护住二人，在淡金色的流光里，凉冰褐色的浅瞳里倒印全部的碎金，盛满了唯一。
“睡吧。”恶魔，或者是小天使闭上了双眸，大天使低喃道，“我会一直…”
守护在你身边。
她吞咽下剩下的半句话，把不能轻易说出的誓词咬碎在不经意间。
或许她早就没有了轻易许诺的自由，也就无论拥抱的是天使还是恶魔了。
凉冰一直没有放弃过，但她只杀了她一次。
凯莎从没有认为自己放弃过，但她只为了她努力了一次。
她和卡尔萨斯的赌约，从始至终，就没有赢家，他们都心知肚明。
l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