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之后的雨总伴随着大雾,老宅院子里的绿植有专门的人照顾,生怕受到降温后的风雨摧残,凉冰靠在靠椅上眯着猫一样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管家来了几次要给她腿上添个毯都被她摆手拒绝了,几次三番后只能无奈的拿着毯子站在一边等着,手边的新茶凉了又温,最后也没到嘴里,一直等到日暮时分雾气开始变大,凯莎很快就要到家了的点,她才施施然站起身来,路过老管家身边时没由来的似笑非笑问出一句:“要是院子里的花太娇贵还是折了,那要怎么办?”老管家看了眼她那张矜贵又乖巧的脸低头回道:“会有专门的人来重新栽种更好看些的,你要是不喜欢,明天就能安排下去。”
“不用了,反正我说了也不算。”“小小姐——”凉某人摆摆手扭着小腰就回屋了,她说话算个篮子,这屋子里大到管家下人,小到蟑螂蚂蚁,顺不顺眼都是凯莎说了算,连她也得看凯莎的脸色,也不知道院子里的花折了凯莎愿意重新栽,她这朵子母花折了凯莎又会怎么办,想想都挺开心。
四个多月的身孕让曾经出门倒垃圾都要踩着恨天高的女人彻底放弃了高跟鞋,虽然真要扭也不是不能扭,想了想前段时间动辄腿抽筋的自己,凉冰还是翻了个白眼忍痛把漂亮的高跟鞋全都封印了。女人低头看看自己脚上毛茸茸的兔子拖鞋,习惯之后倒也没觉得多幼稚,便扭着稍稍臃肿的小腰又窝回了沙发上,全然没有下午盯着院子的黛玉妹妹模样,老管家知道她怀孕后嗜甜就去厨房端来了两个小蛋挞和一杯解腻的红茶,凉冰翘着脚上的兔耳朵一边看杂志一边咬蛋挞,没过多时门外回来了两道身影。
“金丝雀。”一别月余鹤熙调笑的声音依旧这么难听,凉冰眼睛都不抬把手上最后一块蛋挞吃掉,还顺便舔了舔指尖上的残渣,也不顾这幅娇憨的模样多让人觉得顺眼,果不其然那个银毛大踏步走到她身边坐下,“吃什么呢,碳水炸弹热量爆炸呀。”
即使她没有把眼皮从杂志上的内衣模特身上挪开,也能感觉到鹤熙正打量着她已经不在纤细的腰肢,凉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后悔当初鹤熙腿上的伤为什么不再重些,看怀孕女人的腰不礼貌,这个狗alpha不知道吗?
Alpha的手掌宽大修长刚好够圈住她纤细的脚踝,凉冰被拽得身体后仰歪倒在沙发上,忍不住美眸含怒瞪上那人的脸,鹤熙笑得温柔具有欺诈性,她还穿着正经的白色女士西装,红唇微勾让那张脸显得无比优雅,但凉冰知道这绝色的皮囊之下不过是另一条毒蛇而已,眼神攻击无果后凉冰望向站在一边的凯莎,却看见对方略带疲惫的脸。
“放轻松,我只是帮你揉揉腿,你的脚也太凉了,omega的产前护理我也是看了一些的。”鹤熙靠近时眼底嘴角还带着笑意,凉冰回以虚伪的笑,挣扎几番无果最后就调整了姿势堂而皇之将腿放在对方膝盖上,一副等着被人伺候的模样,把杂志竖在面前刚好挡住鹤熙那张笑吟吟的脸——这家里的alpha没有一个是她看见了不头疼的。
莎将外套递给老管家就上楼了,高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后,客厅的空气变得静默,凉冰感觉到腿上不轻不重的按摩力度,把杂志往下放了放看见鹤熙居然真笑吟吟的低头帮她按摩,越看她嘴角的笑容越刺眼,眼角瞥了瞥楼梯,她一把伸手拽住鹤熙的领口起身:“搞什么鬼?”
鹤熙也不挣扎,斜眼温和的看着她,轻声道:“你要我帮你做的事儿我都做好了,怎么,来通知你也错了?”凉冰手上一顿,眼底闪过狐疑,鹤熙的手便顺着她后腰稍稍提了提,替她稳住了身体,附耳又低声道:“你把宝都压在卡尔萨斯身上,他信不信得过你想过吗?”
凉冰反唇相讥贴着她的脸道:“那你忙得可真快,胎打不掉了你帮我搞到了药,成心恶心我?”
鹤熙总是一副天崩了也温柔如水的模样,明知道她句句带刺依旧笑弯了眉眼,似乎更感兴趣她们之间亲密的距离:“小凉冰,我得背着凯莎帮你从东区那边抢东西,在凯莎和东区那群老顽固眼底下,就是你前男友也只敢躲在我身后暗戳戳的谋划那些有的没的,为了你我可是腹背受敌,你还嫌我办事太慢?”
要不是鹤熙的手还在她后腰处慢慢用着力道揉捏,她都要信了这毒蛇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凉冰学着鹤熙笑得温柔,下垂眼也都是乖巧的意味,继而伸手揽住鹤熙肩头,看见alpha眼底一闪而逝的警惕,更为肆无忌惮了起来:“我啊,一个也不信,你和卡尔萨斯都是废物而已。”
说罢她笑弯了眼眸,本一张妖媚的脸,一直收敛着气势,这会肆无忌惮的张牙舞爪,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虽然说着恶劣的话,却让鹤熙眼底软了软,只盯着这张脸看的深沉。信任游戏本身就是凉冰玩的最烂的,她们都心知肚明而已,不过这幅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倒真有几分凉冰的味道了,只是,凉冰身边虎狼环伺,她谁也不信又能怎么办呢?鹤熙也跟着弯了眉眼,学着凉冰最喜欢的虚情假意,你还能怎么办呢?“看来这孩子的确打不掉了呀。”她轻声哄着。
眼角瞥到从楼梯上下来的凯莎,鹤熙正准备松开环住凉冰腰身的手,却感觉到环在肩头的手臂收紧了些,连带凉冰温热的气息也贴近嘴角,她忍不住挑眉去看挂在她身上的凉冰,对方眼底是冷冷的笑意——真是个小孩子,鹤熙莞尔,扭头对上了凯莎深邃的目光。
凯莎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文件优雅的坐在沙发上,文件落在茶几上的声音不大,但凉冰知道这是一声警示,眼见效果达成她也不想触凯莎的眉头,就悻悻缩回了手窝在一边,拿眼角瞥着那叠文件,鹤熙接过文件似笑非笑开口:“不留我吃饭?”
“尽早出发,尽早回。”
“我还没和凉冰叙旧呢。”
“有的是时间。”
独裁者从来不理会多余的要求,鹤熙也习惯了凯莎的脾气,拿着东西就起身准备告辞,临行前留给凉冰一记略有意味的眼神,像是怜悯,更像是温柔。凉冰翘着腿在心底冷笑鹤熙的把戏,手上的杂志丢在身后,起身想躲开凯莎,却被凯莎开口留下了。
“不好奇鹤熙要去做什么吗?”
凉冰脚上一顿回过头,她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沙发上半垂着金眸的人的确是在和自己说话,“你让我少和鹤熙来往,少和卡尔接触, 我没那么多好奇心。”
“你最好是。”
金色的发丝,金色的眼瞳,美如天神的容颜,凯莎扭过头看她,梦呓一般,
“你最好是你所说的样子,凉冰。”
她躲回了房间,手脚冰冷,脸色苍白。窗外雾气最浓的时候雨也下大了,穿着居家裙也能感受到冷意,凉冰克制着自己僵硬的身体走到窗户边关窗,纤细的小臂被雨珠砸得生疼,稀碎的水汽顺着风挂到脸上,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凯莎不可能知道她要做什么,凯莎绝对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等她从不可自已的愤怒和恐惧中回过神,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只剩下冷静过了头的死寂。
窗户关紧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凉冰哼着未知名的歌绕到大床之上,踢掉了兔子拖鞋上了床,在布满凯莎气息的大床上闭上双眼,等身后环上一具修长的身体,也没睁开眼的意图。
“快到父亲母亲忌日了,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我已经不再限制你,但是凉冰,别让我查出来最近这些事都和你有关。”
深海覆盖着惊涛,焚香味悠远,凯莎许诺了前所未有的温和,可惜这一切都是假象。
凉冰动也不动的躺在她怀里,像极了母狮身下最柔弱的小狮。
霍阿姨回到老宅时能明显的感觉到凯莎和凉冰的关系变得更为微妙了,凯莎向来自律稳重近日也拖延了起床的时间,总是等到日上三竿才从卧室下楼,因为不必出门办公所以妆容也不如往日精致,往日里美艳的如同毫无生气的假人,现在也染上了些许烟火气,凉冰则是更甚,孕期的不适让这朵霸王花整日蔫蔫的,凯莎花了精力去陪护,她被照顾得很好,少了些戾气多了份骄纵,恍惚之间霍阿姨像是看见了多年之前被养在深宅里的少女。
日常检查完后霍阿姨安排管家去购置一批新的保健品和药物,原本窝在沙发上假寐的凉冰悄无声息又坐到院子的躺椅上去了,霍阿姨跟出去时,有气无力的日光洒在躺椅上,凉冰还穿着白色长裙,一双小腿从裙摆下伸出,被日光印出暖色的温度,终归将她苍白的肌肤染上了点色彩,霍阿姨站了有一会儿从管家手里接过毯子,快走到凉冰身边时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怀孕的人脸上终于有了些肉感,分明是三十岁的女人了这么看着还有少女的稚气,在霍阿姨印象里凉冰的样子还是那年风雨中站在葬礼上努力不哭的小女孩,可惜凯莎的光芒太过亮眼,以至于无人在意那个躲在姐姐身后的黑发小女孩曾经那么倔强和坚强。
毯子轻轻摊在凉冰身上,有一道视线自头顶落下,霍阿姨抬起头正对上二楼阳台上站着的身影,凯莎只穿了一身居家的针织衫和灰麻长裤,金色的发丝垂在肩头,逆着光线也看不清轮廓,只是一双眼静悄悄的落在凉冰身上动也不动,霍阿姨做了个不要打扰凉冰的手势,凯莎这才转身消失在阳台上。
“约了园艺师来家里,会有一些工人把院子里的绿植翻一遍,小小姐不喜欢现在院子里的花,觉得它们太娇贵了,我订了一批蔷薇花种,想来明年五六月的时候花期到了,平时也好照顾,她应该会喜欢。”
管家在同从楼上下来的凯莎说话,凯莎望向庭院,没什么神情的点点头,“什么时候到?”
“就是这会儿了,小小姐睡着了,天冷了在院子里伤身。”
“把她喊醒去楼上休息吧。”
霍阿姨正在整理带来的工具箱,闻言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她,似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皱眉:“你自己去把她哄醒,没人受得了凉冰的起床气。”倒是把凯莎弄得眉头深锁,老管家也颇有些无奈,直冲着凯莎摆手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巧在院子外的门铃响起,应当是园艺师和工人来了,凯莎抿紧唇线淡淡道:“你们太惯着她些了。”扬扬欣长的脖颈示意管家开门,但自己还是朝着躺椅边走去。
凉冰睡得香,一点也没被门铃声吵醒,凯莎弯腰时原本伸出的手垂在一边,看着那张睡颜久久未动,管家已经开了门接人进来,谈话声清浅传了过来,凯莎皱了眉索性伸手拦腰抱起凉冰,这么个举动终于让凉冰惊醒,一双黑眸还有睡意未褪,眉头已经锁紧:“王八蛋!”刚睡醒就骂人,凯莎也没生气。
“注意用词。”她颔首看着还有些迷糊的人,凉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慢悠悠将手臂搭在她肩头,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入秋后怀孕的人更嗜睡了些,只是一会没看见就又睡了,只可惜凉冰从来脾气就不好,起床气更大,除了她也没人敢叫醒。
管家在和园艺师交谈,凯莎正要将人带上楼,凉冰一把抓住了她胳膊,不知要作什么妖的人突然开了口:“他们来做什么?”黑眸紧紧望向刚进门的四个人,眼底睡意也消失殆尽,凯莎回头去看,正和管家交谈的人应当是园艺师,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干活的年轻人,身上还穿着墨绿色带有公司标志的制服,轻开口答道:“园艺。”“放我下来。”凉冰用了少有的语气和她说话,凯莎缓缓皱起眉心没有动作,是对陌生人警惕吗,她未可知。
往日里凉冰没大没小是有限度的,或许是没睡好,凉冰终于稍稍清醒了些,撇了撇嘴角又跟上一句:“我想看他们干活,这院子太丑了。”
直到凯莎将人放下来,凉冰一直捏着的手也没敢放松,心有灵犀一般凯莎仔细看着她侧脸,目光里带上了审视,凉冰迅速反应过来裹吧了小毯子将腰围住窝回躺椅上,翘着指尖戳了戳:“能不能赶紧给这片月季弄掉,丑得碍着我眼睛了。”那副娇蛮的样子的确是还有起床气的凉冰,凯莎收回了审视的目光,只淡淡嘱咐了一句天冷便自顾自回了屋子里。
管家和园艺师谈话中吩咐了几个年轻人先听小小姐的话把蔫巴的月季先清掉,其中一个年轻人提起铲子先一步走到凉冰身前的花圃里蹲下身去,阳光有气无力的撒到年轻人帽檐下的绣红发丝上,纤细的脖颈高挑的身材,工服的裤腰束得紧勾勒出紧窄的腰,踩在土上的马丁靴留下深浅痕迹,凉冰眼睛也不眨盯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踩的不是土是自己的心。做贼心虚的omega扭头观察凯莎已经不见踪影,便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走到那人身后:“新人?动作这么慢?”管家远远一瞥只觉得骄纵的小小姐仿佛多了些活力,倒认为请园艺来修院子是个正确的选择,却不知视线死角里闷头翻土的年轻人伸手握住了凉冰脚踝,冰凉的手掌冻得omega一个激灵,年轻人微微抬起头,轻声应了一声,帽檐下一双三无的浅褐色瞳写满了警示——从没有一瞬间像现在这样,凉冰无比希望全世界都是瞎子,这样她就可以一把拽起小狼狗缩进杜蔷薇怀里撒娇,失声痛诉这些天的相思之情。
“天冷了些,土比较难翻,稍等。”往日里冷冽的嗓音被柔化,虽然还是冷,许是久违了凉冰居然听得如沐春风,啊,所以为什么要喜欢小狼狗呢,狗鼻子灵知道找上门来,凉某人勾起唇角,不亏自己养了这么久。
管家走过来时小狼狗迅速缩回了手,凉冰收了笑意挑起柳眉去看,管家轻声细语问:“小小姐要种多大一片的蔷薇花?”“有多大种多大,就给这边种99朵,天长地久呐!”她鼻梁里溢出不明意味的笑,果然看见了背着他们干活的小狼狗帽檐下泛红的耳朵,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撩小孩,不愧是她自己呀,她自顾自得意着,却没注意假装成学徒工的杜蔷薇差点一铲子砸进地里,到底是羞的还是气得那就说不清了。
“行的,只要小小姐不会看腻,这边的院子里都可以种上。”
凉冰眨眨眼开口询问:“小师傅,蔷薇花会不会生病?”蹲在地上的人淡淡开口:“问这做什么?”“人生病要去医院看医生,花生病呐?会不会也可以找,医,生。”
“医生会让再观察观察,生病不用着急,谨遵医嘱就行了。”
得到莫名其妙回答的凉冰笑弯了眉眼,看着管家不知所谓的表情,一颗心缓慢的放回肚子里。
鹤熙不会知道什么叫把宝压在卡尔萨斯一个人身上,她怎么会只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狡兔还有三窟呐。
彦告诉她杜蔷薇在找她时,一切棋子就都在棋盘上了,凉冰用了三年时间在给自己找后路,原本没有意外怀孕这件事,她养了这些年的棋子没必要真的拿出来,但凯莎从来不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伟大而独裁的姐姐永远学不会把她当做成年人来对待,没有走上棋盘之前,那个小二世祖只不过是她消遣取乐的年下罢了,但走上棋盘之后,不会有人真的忽视杜蔷薇另一重军区将军之女的身份,你看,这就是闭环了,拽下第三方之后这一切就不是凯莎说了算了。她与鹤熙的交易不过是场烟雾弹性质的障眼法,她可以肆无忌惮放出信息让鹤熙在真真假假中无从下手,至此无论鹤熙与凯莎是否一条战线对她来说都无意义了,而若说杜蔷薇是她留有的未确定的后手,卡尔萨斯依旧是最关键的那个人,没有卡尔萨斯的帮助杜蔷薇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老宅。最关键的信息已经得到了交流,蔷薇知道什么叫“谨遵医嘱”,这意味着无论杜蔷薇作为什么身份来找她,接下来的事情都将变得有趣。
梅洛集团作为整个城市影响最大的财团一直无法将手掌跨越江线伸向西区,不止是因为西区的地下势力纷繁众多,且互相牵制,更是因为忌惮着军区势力,跨过大桥一路越过下城区便是紫蓬山方向,那是直属传奇将领杜卡奥管辖的重兵连辖区,明面上梅洛财团控制着整个城市的经济命脉,实际上却一直受着军区制衡,用以掣肘梅洛的力量还远不止杜卡奥手上的军队,想要扼制梅洛黑白通吃的发展趋势,杜卡奥有意无意的放任了国际势力介入西区,只要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能让梅洛不好受的方式他都愿意尝试,而作为靠山近海的西区更是国际交易的交通枢纽,因位置劣势梅洛百分之七十的海运交易都要通过西区港口进行,港口税务和不知名的开销都不是明面上有优势谈判的点,鹤熙和凯莎尝试了八年时间无法突破,这也导致了东西区微妙的势力均衡。
这是杜卡奥希望看见的,却不是凯莎愿意看见的。
凉冰偶有几次深夜从空荡荡的双人床上醒来,摸着光亮找到书房,凯莎一定会在哪儿,通常都是在和鹤熙电话会议,也有伏案翻着文件的时候,台灯的暖光洒在alpha矜贵的脸上,记忆里不可一世的长姐一如既往的美艳而无生气,有一次两次凉冰靠在门框上看着长姐的轮廓出神,幻想着她曾经是否如此近距离的靠近过凯莎,幻想年幼的自己是否执念这样的凯莎,到后来凯莎抬眼与她对视,冰冷的眼波染上几缕生气,询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凉冰就放弃了那些毫无意义的幻想,少年人谁没有过不堪入目的曾经,她对凯莎的念想自年少时便丑陋不堪,没成想时至今日居然会思索缘由。说来可笑,当她试探性的再次靠近凯莎时,那些年少里不敢奢望的梦早就成了现实,原来天神也会垂怜世人,只可惜这些垂怜在岁月的蹉跎里造成了过期的奶糖,不仅难以入喉更掺了毒,毒得凉冰看着那双浅金色的眸子会下意识的感到心脏滞疼。
凯莎,我们是怎么走到这幅田地。
今天也不例外。
膨胀的野心永远不知餍足,数月之前港口走私的枪战不止折损了手下更被闹得沸沸扬扬,西区反扑来的极快,媒体被授权传播风向,梅洛集团私下的军火走私交易闹得满城风雨,为了稳定股市,凯莎一定与西区做了妥协,并且在动荡中选择了将自己裹挟,靠着一场继承人的发布会打消了梅洛那群老古董伺机拔虎须的念想,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作为真正继承人的彦被紧急带出来处理梅洛内鬼,凯莎未雨绸缪派出鹤熙去寻求海外援助,越来越多的意外事件看似毫不相干,细想之下却都如多米罗骨牌一般有迹可循,那么追溯到最遥远的开端,纷争刚露端倪的旋涡,正是凉冰避之不及的地方。
权利的游戏从不是她想要参与的,而如果能逃离凯莎,这些都会是很好的工具。
蔷薇花替换了月季花种满了院子,凯莎似乎变得更忙碌,晚餐时的餐桌上她的出席次数越发少了,被囚禁在深闺之中的金丝雀依旧整日里浑噩嗜睡,却似乎更有活力了起来,霍阿姨和管家不疑有他只觉得是凉冰熬过了那一段抑郁期,没人知道漂亮的金丝雀正期待着新一轮的变天。
她们父母是在一场灾难中离世,自此老宅成了忌日前后唯一的栖息所,姐妹之间缄默无声的秉承某项传统,即使再敌对,忌日时期踏入老宅她们就是最亲近的陌生人,然而今年确实个意外,因为怀揣了一个“猝不及防”的血脉,凉冰从未想过最亲近的陌生人居然是她们之间最舒适的状态描写,如今她们可太近了。随着忌日的临近,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笼罩在老宅上空,她们依旧亲近,近到夜深人静时,凉冰会恍惚的意识到她们都来源于同一个子宫,母亲从未想过她会和姐姐这样纠缠在一起,凯莎呢,凯莎想到过吗?
她垂眸去看长姐矜贵完美的脸,顺着凯莎眼尾上挑的线条看见了记忆里缺失的部分,于是伸手去触碰那入鬓的眉峰,她早已不记得父亲的形象,却仍在凯莎冷厉的轮廓里感受得到父亲的威严,或许凯莎之所以能成为掌权人也是有道理的,谁不喜欢这样强大聪慧的人呢,凯莎应该是最像父亲的那一个,她补全了凉冰记忆里所有的画面,唯独没有姐姐的模样。凯莎没有因为触碰而感到冒犯,天神靠在座椅上半闭着金瞳眉心微皱,自顾自的陷入自己的困境之中,台灯的照耀下凉冰眼底多年前美艳尚有稚气的女人脸彻底与这张老天都偏爱的脸重叠在一起,反而是凉冰先缩回了手,她像是被烫伤一般,即使凯莎放任着她这么放肆,在凯莎闭上眼时,凉冰才会示弱一般泄露情绪。
她与凯莎骨血相连,她腹中的崽子与凯莎骨肉相连,她身上刻着凯莎的烙印,她生来就像是为了成为凯莎的阴影一般,那是笼罩世界的光辉,而她只会藏于阴影里,无法逃脱无地自容,年少时凯莎是伟岸的光,让阴影中的她也蠢蠢欲动。可是,凉冰默默放下手,黯色的瞳里印刻着对方的脸,那些雀跃的光最终还是在少女成长的岁月里被碾碎,年岁一轮一轮,她挣扎过反抗过,最后都是在反抗自我,不能承认自己爱过凯莎,就更不该光明正大这些恨的由来,凯莎不会知道,凯莎永远不会知道,她不再是当年孱弱绝望的女孩了。
“在想什么?”浅金色的瞳睁开便锁定住了她的眼神,凯莎的声音在深夜里才会罕见披上疲意,尾调向下让这句话变成了叹息一般,凉冰眨眨眼,将瞳底印刻的少年凯莎彻底藏住。
“在想安胎费你得给我多少才划算。”
听着不着调的话凯莎也习惯了,只虚虚的扫过凉冰粉致的唇,“你想要多少就给多少。”
“妈妈留给你的项链怎么样?”不等凯莎起身整理桌上的文件,凉冰伸手勾住她衣角,这个小动作既无害又可爱,像是撒娇一般,可却让凯莎愣在原地,凉冰垫脚伸手缠上长姐的肩膀,将柔弱无骨的身体全部靠在凯莎怀中,翘着嘴角重复了一声,“把留给你未来合法伴侣的项链送给我。”
凯莎的气息在她头顶散落,没有任何外泄的情绪,只仅仅存在片刻的沉寂,凯莎将她的手扯下捏在手心,这个拥抱也从主动变成了被动,她被凯莎单手环住腰身控制在怀中,笑意也从虚假变得零碎,终究等不来凯莎一句承诺。
好笑,就连这最后一丝情面也不想给,好在她已经心如磐石,脸皮也如钢筋水泥混合一般。
狗女人怎么都是没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