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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身体上

Fan Fiction 同人 Emo苏 11746 Jun 06,2022
本章配合BGM 《珊瑚说》——小时姑娘食用
附带珍妮特·温森特的《写在身体上》作为课外拓展素材
加油完结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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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生气的离开了玫瑰花,他在地球上遇到了五千株和他的玫瑰花一模一样的玫瑰花,小王子伤心的哭了,因为他发现他的玫瑰花欺骗了他,她并不是这世间唯一的玫瑰花,而这五千株玫瑰花因为和他毫无关系不愿意搭理他,但小王子从未放弃过对他的玫瑰花的思念,他对那五千株玫瑰花说道:“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当消毒水的味道变得刺鼻时,张雨绮将视线从身前忙活的私人医生身上移开,她大腿上的伤口因为局部麻醉并不能感觉到疼痛,当医生尝试替她处理眉角那个指甲长的划痕时被她扭头躲开,她冲医生勾唇一笑,有威胁的意味。医生很识相开始收拾东西,张雨绮越过医生和助手望向沙发上端坐放空的小孩。
她想,她们都是被丢下的那一个,无论是多年前,还是现在。
孟佳穿着累赘的黑色工装裤,上身是李斯夸张的骷髅印花毛衣,和她那张任何时候都显得奶帅的脸气质相差太多,却意外反差得可爱,像极了被染了毛假装哈士奇的萨摩耶,自从王霏霏跟着宁静走后,那孩子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她眯起狐狸眼仔细观察,孟佳是个好看的alpha,各种意义上。
“你的车还在外面吗?”如果不是她出声,或许孟佳打算就这么把桌子上的水杯看出花儿来。
挑眉疑惑的脸在几秒后变得纠结,年轻些的alpha耸了耸鼻尖,对上她好整以暇的神态:“在。”
“走吧。”她冲孟佳眨眨眼,像是豪爽的决定带孩子去吃顿好的一般随意。
孟佳扭头往楼上看了一眼,似乎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站出来阻止,张雨绮站起身来被收拾东西的医生眼疾手快按在沙发上:“小姐你现在就别乱动了!伤口线刚缝好!”她斜眼美眸一昵,医生略微紧张的松开手,往后退了开。孟佳终于开了窍,将带过来的折叠轮椅放好,走过来绕开医生拦腰将张雨绮抱到轮椅上,少年人胳膊修长有力,贴心的护住了她后腰,张雨绮轻笑一声,算是稍微被慰藉了。
“怎么,不怕?”她冲孟佳耳尖吐气,小alpha白嫩的耳尖迅速泛红,撇开脸瞪她,颇有慌张的意味。
这么憨的小alpha,怎么就吊死在王霏霏身上?
“我怕什么,只要你把安全带系好了就行。”
张雨绮凉飕飕的开了口,视线还在她脸上搜刮那藏不住的情绪:“我要是不开口,你打算在这待到天荒地老等王霏霏回来找你?”于是那小孩的脸色就变得稍稍难看了些,绷紧了柔软的脸,薄薄的唇抿出焦虑又委屈的弧度,又不知如何反驳,起身推着她往外走。
这世上最先动心的傻子,总是最被动的那个。
她和孟佳,又有谁更优越些呢?
“我想不通…”少年人推着轮椅无视门口的保镖齐刷刷的双排站位,稍年轻的alpha低头嘟囔出声,连带那双浅色的狗狗眼都有几分严谨的困惑,张雨绮冷笑应她:“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去死乞白赖的追宁静?还是想不通王霏霏为什么能做到头也不回的跟着郁可唯走?”
因被威胁到了命门,半个小时前宁静几乎是心平气和的向她坦白,要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确认那个人的安全,张雨绮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的威胁那该死的人,不惜搭上所有她在乎的所有东西,但事实是她没有,她看着第一次半跪在自己身前的alpha,在脑子里回忆是否她的记忆里有一刻钟眼前的人是以这么低下的姿态面对自己,很不幸,没有。
约摸到十个小时前她都幻想过宁静跪在她身前卑微的姿态,以此来慰藉自己因爱而不得而坦荡荡恨到支离破碎的心,然而不是这样的,她清楚,她想得到的是大仇得报的快感而不是愈发撕裂的疼,但她望着那双碎金般的眸,只能看见平静而温和的自己,陌生又毫无尖刺。
她对着宁静说:“你去吧,我不会留你。”老实评价一下,她的人生中从未有那一刻语调如此平静温柔,张雨绮自己甚至都在反思,她还能惊讶自己能为宁静放低到何种姿态。
孟佳打破了她的走神,小alpha推着她走得极快,从院子里绕过石板抄了捷径,颠簸着到了横停在车库前一段距离的小跑车边,张雨绮不得不发出抗议的啧声,觉得自己差点被颠飞,小alpha倒没那个脑子意识到错误,只以为是因为自己没好好停车惹了她,撇嘴说了抱歉忙得太快没注意,开了车门弯腰就去抱她。
虽然她比孟佳要高上个几公分,少年人身上初长成的气势还是不弱的,张雨绮被稳稳放在副驾驶,孟佳伸手来系安全带,她低头纤长睫毛一扇,一巴掌拍到小alpha的手背上:“我自己来。”奶狗一样的人下意识的唔出一声,引得她挑了眉,也就王霏霏喜欢这样奶里奶气的alpha了吧。
“雨绮姐姐,你确定要跟过去?”孟佳乖乖的站在车边,低着头那双浅瞳安静温润,再三确认一般问她,张雨绮摆出不耐烦的神态来,她敲了敲方向盘直瞪了孟佳一眼。
小alpha上了车关了门,连带车外的空气也隔绝了一般,再也嗅不到庭院里湿润泥土的气味,她半阖美眸靠在座椅上,梦呓一般:“是生是死,总得有个说法。我受够了关在盒子里,做一只薛定谔的猫。”
“你不是也一样?”
孟佳捏紧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青筋微露。
李斯斜靠在车子边,手里夹着一根快点完的烟,美术馆毗邻曾经的英国租界,她遥遥望着宁静的身影消失在那栋极具英式风情的建筑物里,无端的烦躁让她将手里的烟丢在地上拿脚踩灭。还真是搞不懂,为什么雨绮姐姐要她来护送宁静,因为孟佳说到底还是个外人吗?
也还是搞不懂,为什么总会有人做出让她意外的动作。她看着从后座冲出来又被王姐拦住的郁可唯,冷眼旁观别人的悲喜。也许她和孟佳说的是对的,和郁可唯纠缠在一起的王姐,是佳鸽碰不到的那部分,所以王姐能如此坦然的跟着郁可唯上了车,没有给佳鸽一个眼神。
“你冷静些!”王霏霏抓紧了郁可唯的手,假alpha的手掌掌心冰凉,眼眸深邃。
这幅拉扯的模样像极了薄情的a和她痴情的o,李斯眯紧眼睛顺便为孟佳出气一般燃起了无名火,她捏紧了拳头十分想上去给郁可唯一拳,但还是忍了下来,名不正言不顺,她算个什么去替孟佳教训郁可唯。
但幸好她没动手,因为迅速的,她眼角就扫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白冰手里的箱子已经不见了,美丽的omega穿过车辆间隙快步走来,在王霏霏要拽不住郁可唯时,伸手抓住了郁可唯另一只胳膊。
“冰冰?”王姐的声音因微微喘息而沙哑,倒是听得一边唯一的alpha面红耳赤,李斯撇嘴心里默念朋友妻不可戏,就更不顺眼郁可唯了。
“你老实些别乱来了。”白冰将人捏住了手腕拉在车边靠着,柳眉微蹙摆出了罕见的气势,没去管王霏霏瞬间心安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儿?是郑希怡告诉她我妈在这儿的?”郁可唯微微挣扎却没有真的用力,只瞪大了桃花眼去看白冰严肃的脸。白冰视线在她身上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外伤后才松开手,放软了力道淡淡解释:“你真以为就你一个人知道朵姐在这里吗?”
“让她们先见一面吧。”
李斯转身趴在车门上望过来:“所以,白姐姐你和你们家那个黑脸的alpha是提前被安排在这边守着的是吗?”
白冰看着李斯便脸色柔和了些,点点头:“是的,你们出发后我和阿琼就赶到这边来了,阿琼现在在里面确保夫人安全。”她似乎并不在意李斯用黑脸的alpha来称呼郑希怡。
郁可唯没有再犟下去,她怔怔的望着艺术馆,随后滑坐在车边,双臂环着膝盖低下头,瞪着一双大眼死死盯着地面,收敛了情绪和自己死磕。王霏霏顺着她身边蹲下身,撩开脸侧发丝去看她,温柔的目光里还有沉甸甸的担心,轻声道:“她们应该见一面的。”
“我知道。”郁可唯闷声道,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别扭。
王霏霏抿紧唇,挺直了背,将人揽在怀里,郁可唯顺手抱紧了她的后腰,脸也埋在她肩膀处。
李斯似嘲讽似的撇了嘴,娘唧唧的郁可唯她确实是嫌弃,各种意义上的嫌弃,但如此护着郁可唯的王姐却让她心里替孟佳不值,她这么想着,瞥见站在一边的白冰面色阴晴不定,收了笑脸去看,白姐姐的眼睛只疑惑的盯着王霏霏,像是在她身上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一般。
得,又是个搞不动王姐脑回路的正常人。李斯恶毒的想。
郑希怡踱步上了二层,避开了一层售票区的人群,顺着洁白的墙面绕进了二层展厅,印入眼帘的是正对着楼梯方向的白色展示区正中的一副油画,两米五乘两米五的正方形画框里是一片色彩浓郁的迷雾丛林,最上方的天际被树木枝叶遮挡成墨蓝相间的斑驳色块,画面中部是饱和度过高的浓郁黑色,而画面最下方中间部分只有一道提着油灯的细长人影,在黑暗森林面前渺小到不值一提,连手中的煤油灯印出的光也透不出身前一小节的范围,分不清是破晓前还是日暮后,只是这一方小天地中,似有着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孤独。宁静最为喜欢这一副,她就站在这幅画面前久久不离开,消瘦的背影快要融入画中大片的黑色之中,仿佛郑希怡眨眨眼,面前别对她的人就会跌落进画框里,再也寻不得。
还真是印了她这么多年的一直挥散不去的噩梦,何时何地纠缠不清的梦魇正是这份惶恐。
有的人从生命中来了又走,如今支撑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看似冷酷强大,却因为失了汲养的情感早就腐朽不堪,当一个满目疮痍的灵魂撑着一具摇摇欲坠的身体,只有离她最近的郑希怡才能日夜感受得到相似的痛苦。
郑希怡安静的站在楼梯最后一截台阶上久久不去出声惊扰宁静,直到画展的主人终于现身,从洁白的承重柱旁悄无声息来到宁静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时隔多年,她们还是相见了。
“你喜欢这幅吗?”
岁月轻抚过美人眉梢,她笑起来的纹路清浅,褪了曾经艳丽的妩媚,洗不净骨子里的风雅。
宁静没有回头看她,定定的望着画布,轻声问:“这是哪儿?”
“德国门兴格拉德巴赫。”苻莹亦轻声回道,嗓音一如多年前的温柔,“那里有老集市和周二的紫罗兰游行,我很喜欢。”
说完仿佛想起什么一样,皱起眉头歪了肩膀靠近alpha,小声抱怨:“但中餐厅的味道很难吃,我想你不会喜欢。”
宁静愣了愣,终究是侧过脸来看她,这是唯一一个她娶回家的女人,这是唯一一个她将刻着‘tilldeath do us part’的戒指套在无名指上的女人。
离开她多年的omega眉眼依稀,身上还多了一股岁月静好,在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眉眼里,宁静不由自主卸下了浑身的防备,她记得苻莹是怎么离开她的,她也记得自己是如何遗忘的,但伤人伤己的倔强和情非得已最后都成了omega脸上岁月的细纹,在最后终于相见之时,如同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笼罩回那些闭口不谈的曾经。
这是她放在心尖上爱过的女人。
那双温柔沁出水来的眸子变得愈发柔软,宁静就跌撞着那么一下,伸手去拥抱omega,像极了丧家之犬,没了半分宁家家主该有的气魄。
“你得到了那你想要的一切了吗?”
曾经阴狠强大不择手段的alpha被温柔包容的omega拥抱进怀里,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女人柔弱的身上,失了魂魄般放下了伪装和硬壳,哑着嗓音开口去问,仿佛是忏悔后期待宽恕,可能一句话就可以抚慰她千疮百孔的心。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了解她。苻莹眼波闪烁,伸手像轻哄小孩一般抚摸alpha的发丝,宁静的身架再也不复年轻时的柔韧健硕,轻轻揽在怀里就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她忍不住拥抱愈紧,她告诉宁静:“我得到了,我很自由,我很开阔,我很快乐,所以我要告诉你。”
宁静得到她的回答后轻轻呜咽一声,如同受伤的幼兽一般,愈发拥紧了她的后腰,脸也埋进了她肩骨处,颤抖着声线:“那就好,那就好。”
她亲手放了苻莹自由,她是被俗世推上巅峰的人,她虽凌驾在大众之上却也是俗世规则束缚的傀儡,因她身上流的血她的责任,她有着有别于人的影响,她便没了自由,或者说没了选择。她能做到的选择唯有,再心狠手辣一些,再理智冷漠一些,好维护好现有的一切安宁。然而苻莹是截然不同的,苻莹是飞鸟生于天际活于天际,那是纯粹的良善温柔,再没有比苻莹更为善良的人,宁静想抓住这鸟,就会在鸟羽翼之上留下血迹,她要是松开了这鸟,就丢了仰望天空的能力。
她困住了苻莹十几年,最后她放手了。
离开我之后,你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了吗?
得到了,所以我要来告诉你。
不是你放开了我,也不是我丢下了你。
“我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多耐下心去陪陪你,陪陪可唯,我背着那年夏天教咱们画画的夏老师的画板从北京出发,我知道你让人守着我陪着我,就特地选了火车在去杭州的中转站上了去云南方向的车,我不是恼你烦你想丢了你,我去了云南去找自己。”
“分开后的三天三夜我在火车上从未感到一刻的自由,我只是哭,哭到肝肠寸断,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我脑子里都是你和熟睡的可唯,一大一小的脸,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我早就在过往刻进了血脉,那由不得我不去想,因为是本能是习惯。”
“后来我告诉自己,你在北京一定急疯了,但这才是对的,你和我是曾经纠缠在一起的人,若不能一次痛到底,断了干净,就会一直疼一直疼,会活生生磨死你我,我就不心软了,我躲进了云南的寨子里清修三年,重新捡回了画笔,就用夏老师的画板,慢慢用景色填补了没有你的空缺。”
“可后来我学好了画画,还是没办法把你摘出心里,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们离得太近了,同样的日升日落,同样的分秒时间,我就开始了全世界旅居。”
“我想着,如果我能好好的,你也能好好的。我在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前画画,遇到了中国导游带队的游客,那些游客里有一个小孩子,我想着如果我还陪在可唯身边她应当也就这么大,突然就豁然开朗了。”
“我一直爱着你,我不可能忘记你,我找到了我自己,就不用再去纠结如何远离你。”
“我去了法国,去了英国,去了意大利,罗马,德国,我走过很多地方,一切都开阔了,我们从年少青梅竹马到成人后顺理成章在一起,这是前半生的功课,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但后半生的功课要自己做。”
“你没有做好自己的功课,不是吗?”
宁静抱紧怀里的omega,倾尽力气要将人嵌入血肉,最后却因这一句温柔的低询,散尽浑身气力。
日暮时分,高楼间隙是余晖的暖色,有风乍起,吹起孟佳脸侧的软发,她将张雨绮从副驾抱下,推好折叠轮椅,带着人往美术馆方向走去,那栋英式建筑近在咫尺,可趋近的步子不由放缓,她也没听到张雨绮催促,显然此刻迷茫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她要怎么去面对王霏霏?可笑的事,当她成功的把事情推到这一步时,也正好将所有的主动权全部交出去,这是她未考虑到的结果,仓促的被促成了。从王霏霏选择跟着郁可唯离开张家开始,她就清楚选择权已经悄无声息落到王霏霏手上了。
可惜,她自己也清楚,说好的万无一失,还差点距离。
张雨绮让她停在路边,距离艺术馆还有五百米的距离,轮椅上的美人没了半分气势,突然问她:“人没有爱情会死吗?”
孟佳一向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但张雨绮要的答案不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想弄清楚张雨绮想要的答案,风调皮的将她唇边的发丝吹起,只要她张嘴就会粘到唇瓣上,她只好腾出手去挂起凌乱的鬓发,不知觉却觉得心力透支。
“没有爱情,人不会死,还能活的好好地。”
张雨绮总是自私且贪婪的坏女人,为了得到答案使了下三滥的方式,继续问她:“那没有王霏霏你会死吗?”这话问的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比上一个问题甚至更中气十足些,孟佳被问的措手不及,遥遥望向天际沉默片刻。
“应该是不会,我没了她那么多年,不照样活得好好地。”迈开步子将张雨绮推向前方,她语气清冷的回答。
再说,她就是想死,她妈估计要给她头拧掉。
“那你觉得我呢?”
有时候孟佳觉得张雨绮不止是个花蝴蝶还是个喜怒无常的毒蝎子,大概美丽的女人都是致命的,这一点在张雨绮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这句话要如何回答呢?觉得你好看,这种明晃晃的装糊涂会被一眼识破。觉得你也能活得好好的,这可说不定。
“你别问我,你想问的是宁静才对。”她把烫手山芋抛了出去,摔在路边,摔得稀巴烂,惨不忍睹。
张雨绮被气到,笑骂她果然不是个好家伙。孟佳就突兀的停下了步子。
莫不是生气了,这个臭小鬼哪里来的大脾气。张雨绮埋汰着,往前看去便知道了为什么孟佳停下了脚步。
俩百米左右的距离不算远,身着淡色长裙手带佛珠的温婉女人正好自艺术馆大门走出,大厦与大厦之间的天际落下一方小小的落日余晖,光影中女人刚好踏光而行,身上仿佛带上一层柔和没有力度的圣光。
张雨绮自认不会有女人能在美这件事上把自己比下去,也更不可能会因为另一个女人的美色而失神,让她走神的是因为另一个人。
那女人身后牵着的人。
宁静甚至有微笑,被女人拉着拽着往台阶下走,乖顺而毫无气势,那女人站在台阶下冲着马路对面招招手,斜对面的停车场便飞奔去一道影子,郁可唯跑得很快,王霏霏原本牵着她的手被拽着跑了几步,站在马路另一边遥遥看着她们一家三口团聚。
张雨绮觉得自己似乎需要继续检查一番身体,因为无法呼吸的感受实在不太好,伴随缺氧而来的生理反应则是晕眩和双眼酸涩,她空白了许久的大脑在清晰的给她做最冷静的回馈——
原来狮子早已被驯养,只有她愚钝的痴心妄想。
打开盒子的一瞬间,猫的状态就被锁定了,并且再也不会发生改变,张雨绮很清楚,她再也不是薛定谔的猫了。
她还活的好好地,孟佳说的没错,她照样还活的好好地。
而她身后的孟佳也遥遥站定望向不远处,站在路口的王霏霏身形单薄纤细,刚松开郁可唯的手,似有感应一般回过头来准确无误的与她对上了视线,李斯追出来拉王霏霏,也顺着视线看了过来,便松了手朝这边飞奔过来,徒留王霏霏一个人站在原地望向这边。
“小雨姐姐,你怎么来了。”李斯气喘吁吁的扶着膝盖。张雨绮美艳的脸没了血色一片素净,终于将视线从远处重逢的三口之家身上收回,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来,对李斯道:“你陪我去外滩走走吧。”
“孟佳,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她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说完就闭上了双眸不再理会任何人。
李斯与孟佳擦肩而过,只对视一眼,便默契的不再言语交流,从她手里接过轮椅,在她肩膀处无声拍了拍。
王霏霏不动,那就由她来主动,孟佳已经习惯了,她试图给自己伪装出一个完美的笑脸,但当下却有些困难,索性加快了步子直直往王霏霏身边走。
人间的炊烟温热,却载不动太多凉薄。
小王子找到了她的玫瑰花。
她们只相隔了那么一点距离,孟佳走过来时,却仿佛走遍千山万水,落在王霏霏眼底只有那人一身的风尘和狼狈。她们说碧波之上云端之下的可爱,掩藏着不为人知的无奈和悲哀,明明如此亲近的人,为何会相见却所隔有山海,王霏霏遥遥的看向那人,忍不住去害怕梦境是真,是自己在推开孟佳。
她往后退半步的动作是无意识的,小孩看在眼里便再也没了眼底清浅的光,走过来的动作也僵在原地,最终没有完成一个温热的拥抱,只停留在她面前三四米的距离,乖巧温顺的站着,扭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姐姐?”
王霏霏,姐姐,王bb。
王霏霏绷着心底的情绪最终在岌岌可危的破防边缘被收敛住,她睁大了眼睛去看孟佳,心底却无端厌弃起自己,是害怕,是恐惧,是不受控制的自卑。她与她近在咫尺却宛若天涯,从未有一刻王霏霏如此憎恶自己的内敛稳重,从她不再给孟佳眼神和注意,选择陪着可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在做出什么样卑劣的选择,她以为小孩会伤透了心,小孩最后会选择冷战,小孩最后会丢下她捡回自尊,但小孩就站在她面前,难看又卑微的笑着,连叫她都只敢轻轻的试探喊出姐姐来。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为什么,王霏霏眼眶湿润看不清孟佳的神情,她在心底忏悔对少年的躲闪。
她无比清晰自己有多么深切的爱着孟佳,她越是清晰自我,越是厌恶自我,越是恐惧小孩。
“佳,你不是应该在张家等我吗?”她眨眨眼将眼泪悄悄收敛住,双手背在身后捏紧,将浑身力气尽数使在指尖,靠掐着自己手腕来忽视全部的本能,她想拥抱孟佳,她想在小孩怀里流泪,她想亲吻孟佳的脸告诉她对不起。
单单是一个称呼,那孩子眼睛就发了亮,像是从死寂中复活,甚至忍不住摇晃身体想要过来拥抱,又克制的止住,咧开嘴露出虎牙来,“我——”
“事情结束了我想带你回家。”
小alpha耸了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却藏不住试探的怯懦,说完这句话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带着期盼和不可闻见的哀求。
你都把她逼成什么样了。王霏霏忍不住笑出声,悲伤压在胸腔,背在身后的双手愈发使劲,眼泪又在蓄意破坏她的伪装,孟佳从来都没有和她开玩笑,孟佳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孟佳要成为她的alpha,孟佳要好好爱她,孟佳要带她回家,孟佳要她无条件的信任她。孟佳要保护她,都是认真的。但她都做了什么?
她明知道孟佳在害怕什么,却在逆鳞上动了刀,她在孟佳和郁可唯中间那么轻易的选择了郁可唯,她将郁可唯拥入怀中的时候,下意识的憎恨孟佳的温柔阳光,她无法容忍自己近乎背叛的行为,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心安理得的接受孟佳纯粹的感情,就只能选择敌对,靠着厌恶小alpha的美好说服自己,她做的决定是合理的。
珍妮特·文森特在《写在身体上》里写道:“水无法浇灭爱情,洪水也无法淹没它,那到底是什么杀死了爱情?只有这个:忽视。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不到你。”
在她选择站在郁可唯身边的那一刹那,她亲手掐死自己的爱情,只为那一瞬间的心安理得。
和孟佳的纯粹比起来,她懦弱且卑劣,自私且冷酷。
人们从不曾真的交付自己的心,人们只是时不时的把它借出去,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审视自己,她爱孟佳的纯粹和温暖,是否是因为贪恋孟佳是她不曾拥有的美好。
她配得上这个莽撞纯粹心怀赤子之心的人吗?
“我得陪着可唯。”她听见自己用机械的声音在回复孟佳,于是那张她刻在心底的脸上是难以自持的悲伤和委屈,她的小朋友甚至来不及掩饰那些情绪,你看,她越是憎恶这样的自己,却还是坦率的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佳,我无法做到像你一样不顾一切奔向我,我在伤害你。
“你看看我,王霏霏,你看看我。”
悲伤被挣扎着吞没,孟佳向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眼眶已是通红,“你陪着她可以,我可以陪着你,但你不能无视我,你已经带上了我的求婚戒指,你答应了我,无论什么事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
月余前那个北京城的雨夜,暴雨惊雷之下在车灯前跳舞的女孩子,她单膝跪地虔诚的望着她,她对她说“王霏霏你看看我,王霏霏你看着我”,她用戒指牢牢套紧她的无名指,她说“王霏霏,我会好好对你”。
那些记忆鲜活的翻涌在脑海里,曾经套上戒指的无名指像是被无形的烙铁灼烧,十指连心的疼痛将她从晃神中抽离,小孩央求的神情急切。
“王霏霏,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
也不知是情绪起伏太大或是神经一直高度紧绷,此刻她竟有些头晕目眩看不清小孩的脸。
她被小孩拦腰搂在怀里,后腰被扣紧,紧到不能呼吸,她也想伸手回抱住孟佳,
“当对一个人的渴望刻进骨子里,会想在拥抱时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会想与她赤裸贴合不留一丝缝隙,会想让身上的毛发长久沾染她的气息,会想让她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痕迹,例如红得像要滴血的吻痕又或者是清晰的牙齿印”
孟佳曾经拿着这句话来厚着脸皮证明自己要抱抱的行为是坦荡荡的,她只似笑非笑看了小孩一会就将想要耍流氓的小alpha怼了回去,而现在她却无端想起小孩拿着书冲她念叨的这段话,原来这是真的。
“佳,我会跟你回去。”
“但你给我些时间,让我先陪着可唯——”
她向自己和孟佳妥协,她根本不可能离得开小孩,她的心脏在逐渐平缓的跳动,只因为孟佳的拥抱,孟佳的气息,孟佳的温度,孟佳确实做到了,她离不开孟佳。
即使她无比厌弃懦弱也不纯粹的自己,即使她也恍惚质疑自己,但只要孟佳一个拥抱,那些愚蠢的坚持和自欺欺人,那些挣扎怯懦的阴暗想法,都抵不过一个真实的孟佳。
她确实爱着孟佳,如孟佳所愿般。
但她的话却压断了小孩身上最后的一根稻草,搂在后腰的手臂突然用上了能折断她腰肢的力气,孟佳浑身在颤抖,手掌也贴上她后颈的嫩肉,掌心紧贴齿痕未完全褪去的腺体,失礼又鲁莽的压迫着,“王霏霏,到底要我做到什么样,你才能完全相信我?”
“你是我标记的omega,你是我的。”
“你无名指上套的是我的求婚戒指。”
“佳,你弄疼我了。”她伸手去推孟佳,后颈的压住的感受引发强烈的生理不适,有股奇异的恶心顺着胃部往上翻涌,她控制不住。
但孟佳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未能察觉异样,反而因她的挣扎愈发想要抱紧她。后腰逐渐疼到不容忽视,王霏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单手捂住唇瓣试图挣脱这个钳制意味很重的怀抱,她总是忽视孟佳也是个不折不扣的alpha,慌忙中她另一只手拽住孟佳按住她腺体的手,指甲陷入孟佳手腕的白皙皮肤上,慌乱中反而又刺激到了失魂落魄的alpha。
是另一个人的介入打破了僵局,白冰忽然出现,一把拉开了神情恍惚的孟佳,并将王霏霏护在身后,温柔妩媚的眉眼里是陌生的防备,眉头紧皱审视久未回神的alpha:“控制一下你的信息素,你不是小孩子了。”
小alpha白净的脸上赫然窘迫慌张,她抬起手无力的做了讨要抱抱的姿势,眼神慌乱的去寻找王霏霏,眼底有迅速凝结的水汽:“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这样,根本是照顾不了霏霏的,你要学会控制一下你自己。”因空气里浓郁的alpha信息素味道,白冰话也没说完便匆匆闭了嘴,有些责怪意味的看着她一向很是喜欢的小alpha。
那小孩定定的看着王霏霏,脸上的神情逐渐哀伤,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看着连一向待她很好的白冰也防备的看着自己,像是意识到了自己刚刚是有多幼稚,再看看王霏霏脸色苍白捂唇弓腰躲在白冰身后的模样,卸了浑身的力气往后连退几步,苍慌的低下头,嗫喏道:“你,你陪着郁可唯就好,我回家,回家等着你。”
转身像极了落荒而逃的小狼,神情恍惚的险些被消防栓绊倒。
王霏霏伸手想拽开白冰去拉住人,胃部剧烈翻滚起来,单手捂住唇皱紧细长眉眼,扶着白冰就干呕起来,头晕目眩的望着孟佳的背影,却开不了口去挽留。
等她安抚完可唯,孟佳会不会躺在家里裹住被子又哭了。叔叔阿姨会不会怪她,一直让孟佳难过。
她胡思乱想着,身体的反应并没有减轻,白冰伸手扶住她并在她身后轻拍顺着气。
“你是不是怀孕了?”
王霏霏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发凉。
天色渐晚,深秋的夜风刮过江面带着寒气,李斯蹲在她身侧轻声哄着她,要推她回车子上。张雨绮紧闭着眸子充耳不闻,宛若没了生气的洋娃娃,也不在乎寒气近身带着伤的腿落下病根。她已经不再能感受到情绪起伏了,这用了她仅存的气力,随之而来的是精力透支后的虚弱,吹了半个小时的寒风她回去肯定是会大病一场,但奇妙的是这让她有种真切活着的满足。
她放过了宁静,也尝试放过自己。
爱而不得,毁而不能,最初是惊心之前动魄之后的痛快,再后来相濡以沫相忘于山海。说的就是她和宁静罢了。
她倒有些羡慕起孟佳来了,比起她和宁静,自始至终王霏霏身上只有孟佳一个人的气味,她看得清楚,omega不止身上,连眼睛里也只有对孟佳一个人的情,所以她动了恻隐之心,她愿意顺便帮着孟佳去怼一怼宁静,她也想带着孟佳一起打开盒子,看看猫的生死。
或许她真应该去找个omega爱,爱上alpha本身就是错的,但爱上宁静,她没后悔过。
她终究是替代不了那个女人在宁静心里的地位,即使是热恋的曾经,即使是宁静与她的曾经,她也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另一个女人留下的阴影。大宅子里决口不谈的前夫人,无人调侃的情人身份,喊出一身小夫人也纠结了许久的郑希怡,宁静看着她无时无刻不在审视的目光,那些意外的目光是对她的,那些缥缈的虚无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但她就是痴心妄想的想要取代抹杀另一个人。
你怎么赢得过一个活在恋人心底的幽灵。
好可惜,那人不是幽灵,那人居然死里复活的成了真切的人,回到了宁静身边。
她便更无胜算了。
她看得极为通透,却也深陷情之一字,痛苦半生,疯魔半生,她不放过自己,最后落得女儿有了心魔,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所以她想放过自己了,她是真的想放过自己放过宁静了。
江水簌簌,晚风阵阵,彻骨的凉意爬遍全身。
张雨绮对着江面露出绝美的笑容来,睁开星眸。李斯抓紧了轮椅的把手有些慌张,她轻笑:“你慌什么,我又不会跳江。”
但李斯没回她话,张雨绮没有留神在李斯身上,只听小鬼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对着她身后问:“你还来做什么?”
有根神经被绷紧了,拉扯的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断掉的神经会疼得她姿态全无,但夜风再吹过是有清晰的檀木香,那是她死也不会认错的味道。张雨绮慢慢扭过头去,金发的alpha逆光站在身后不远处,轮廓优雅笔挺。
远处的灯光顺着她金色发丝间穿过,模糊的五官看不清神情。
夜风将那人的喟叹带走,却送来另一句话。
“你要是跳江,我这把老骨头还得跳下去捞你——”
张雨绮绷住了身体克制了泪水。
“我与你说了,去见一个人,确认她安全后,就回来找你。”
“为什么不在家里等我。”
“留了疤,会不好看。”
“宁静,你他妈王八蛋,你信不信我拉着你一起去死——”破口大骂后失声痛哭实在太丢脸,张雨绮捏着轮椅扶手呛着冷风在想,李斯为什么不来捂住她的嘴。
那该死的不让人心安的alpha推开了李斯站在了她身后,看着她哭得毫无形象,没有比这更让她愤怒的事情了。
“你可以尝试着信任我这一次,让我试试,这次全心全意待你。”
宁静,你为什么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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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给暴雨宁静完结了,朵清静也正式好聚好散,对不起朵姐这个工具人,下次一定。
以及情绪自己体会吧,不要说为什么王霏霏这么莫名其妙就冷落鸽子,鸽子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就卑微,谈个恋爱去体会一下热恋期遇到个内敛敏感的人试试,一个体贴至极的风象星座,热切的爱着一个敏感内向的金牛,彼此都是玲珑心,却困于囹圄,感情是最不讲道理的东西,喜悦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带来的,痛苦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带来的。
孟小太爷加油啊,快要到终点了,不要自乱阵脚,你马上就要赢了!!!坚持就是胜利!!!不要回家哭唧唧啊废物!!!
小孟:你在说神魔登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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