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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娅瓦摸出薄荷糖往嘴里倒了两粒,“没想到我还记得这么清楚,按理来说过了十多年早该忘记了,可我忘不掉,那些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闭上眼就会一遍遍回放。”尼尔靠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她愣了一下却没有挣开,“我还以为你会说‘抱歉,我不知道你经历过这些’呢。”
“如果知道自己的话会伤害别人,那就不应该说出这些话而不是事后补上‘抱歉’,我只是想告诉你,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起码今天所有的痛苦你都可以与我分享而不是自己承担。”尼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发声器的振动让她感觉有些酥麻。迪娅瓦没有想到一个仿生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会和人类共情还在努力地安慰自己,她的心就像冻了许久的河流,偶然刮来一阵春风就开始“冰皮始解”汩汩流动起来。“这是什么陪伴安抚程序开始运转了吗?”她打趣地回了一句,尽力掩饰颤抖的声线。
“不,我说过,没有程序可以控制我。只是觉得你独自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现在一定很累了,我想陪在你身边,让你放松下来,仅此而已。”尼尔结束了这个拥抱,把双手轻轻搭在她双肩,用那双蔚蓝如海的眼睛观察她的反应,她会觉得自己被轻视了而感到不高兴吗?他的运算系统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工作,眼前这个坚毅的姑娘是他想要珍惜的对象,尼尔一点也不想让她感觉不舒服。
迪娅瓦眨了眨眼睛,一点一点很用心地笑了起来,这让尼尔想起了一句非常古老的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原意似乎与现在的情形不符,但与他心境合一。他停止模仿人类眨眼的动作,只想把这“昙花一现”全录入存储区里。“如果你想让我觉得好一些的话,恭喜你,你做到了。”她被太多人鼓励过要坚强、别回头、往前看,但没有人问过她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尼尔真的不像一个仿生人,他拥有一颗真正的心,一颗温暖、友善、正直的心。
他们聊了很多,从臭名昭著的盗猎团队“灰鼠”到汤米酒馆的招牌菜,无话不谈的两个人彼此依偎,两颗心的距离也在逐渐靠近。
“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迪娅瓦抛出了这个难题,笑着喝了一口尼尔递来的雪梨酒[ 象征爱情的酒]。
“我的数据库里有一部很久之前的动画电影[ 《心灵奇旅》],它里面说每个人生来都有火花,那个火花就是人所热爱的东西,我想人类应该是为追求所爱而活,与所爱的人或事物相伴一生。我接触的人很少,所以不能判断这个理论的正确与否。”尼尔的体温升高了一些,她倚靠着觉得十分惬意。“真是浪漫主义,那找到所爱之后呢?”
“找到所爱后应该就会有新的目标支撑我们继续前行了。我之前的目标是成为人类,而现在我的目标是一直陪着你、让你开心。”向第一次见面的姑娘这样吐露心意有些过于大胆了,尼尔偏过头不敢看迪娅瓦的反应,但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不会也不能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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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本很老的书中说过,你和很多人相识一生,但是形同陌路;你可能遇见一个陌生人,但你们心意相通。[ 《沼泽怪物》]”迪娅瓦觉得自己应该是醉了,要不然怎么会直接伸手把他的脸扳过来,他的眼睛像童话里的海洋,空中有飞鸥,水中有海豚,而礁石上有人鱼在歌唱。而她是过往船只的水手,甘愿跳进海中。
金属的嘴巴亲起来原来是这种感觉,很凉,像是衔了一口雪。
手部义体在人造皮上游走,多年前的技术比不上最新的,他的身体甚至不会模拟伤痕,气得想留下些印记的迪娅瓦像恶豺般咬了他的侧颈,挺弹牙的。
便于穿脱的套装滑落一地,他顺从地倒在毛毯上,伸出手臂环住她的颈项。
没有任务能比让无主的仿生人服从她更让人有成就感的了[ 见前文“服从性”],她甚至能从透明的腔体中看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与他交融,尼尔发出的美妙声音真的很像小时候科学课上老师播放的天鹅绝唱片段,只是迪娅瓦从没见过天鹅,而此刻最诱人的天鹅正在她怀中。
她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渴求清泉一样渴求他,而他像是沙漠中不计代价只为她一人盛放的花,他们像末日即将到来那样纵情欢爱。
尼尔跪伏在地承受着迪娅瓦的雨露恩赐,她用唇齿一遍遍描摹后颈那串编号烙印,如果是梦,希望再晚一些醒,她要把NSLCΩ05永远记住,直到生命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