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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迪加自认为能言善道,却在和“小女孩”交谈的过程中落了下风,对方顾左右而言他,一点有用的信息都不透露,反而暗中把控了对话的节奏,连他这种经验丰富的商人都被带偏了路,这样下去聊到派对结束都不会有结果,他撑着张和蔼的假面准备告别却被突如其来的心悸打得弓起了背。起效了,莉迪亚上前一步去扶他,变相控制老人的行动,“您怎么了,辛迪加先生,需要帮忙吗?”众目睽睽之下绝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他抬起左手按在心脏处,扯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没什么,最近睡眠不足有些累,请恕我先行告辞。”
“那请让我来送您去旁边坐下吧。”莉迪亚扫了眼腕表,扬起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按照既定安排,接下来他会把儿子的藏品进行“慈善”拍卖,将获得的钱财“捐”给自己名下的机构,将极少的一部分拿去作秀,其余的送进自己的腰包,可惜西迪尔斯等不到了。辛迪加也反应过来这次计划出了多大的纰漏,侍者们都在为接下来的拍卖忙碌,连负责他日常起居的女仆玛丽莲也不在附近,他又不能在陌生人的注视下去找降压药,只能坐在软椅上祈祷这难捱的时间快些过去,至少让心脏不适或者没用的小妞的其中一个先离开。也许是眩晕的原因,他总觉得从对方模糊的面容上看出了幸灾乐祸,莉迪亚当然不是演技拙劣者,她全程挂着安抚的微笑,但可能被那位所影响,心里升起不少扭曲的快意,看啊,善恶轮回终有报。
呼吸成了比西西弗斯把巨石推向山顶更困难的事,他眼前一阵阵发黑,随时都会晕倒在地,不能再拖了,辛迪加像抓救命稻草那般扯住一位侍者的小臂咬着牙晃晃悠悠地撑起身体,“西迪尔斯,帕洛玛[ 一种有西柚汁和柠檬汁的鸡尾酒。]好喝吗?”这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直呼其名,莉迪亚弯下腰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老辛迪加这一生宣判,“愿你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什、什么?他又惊又怒,抬起右掌就要拍开那虚虚搀着的柔软双手,刚才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厌恶,它们冰冷得像从河里爬出来的水鬼,下一秒要把人拉下去溺死,莉迪亚飞速向后避开,装模作样地道别。老辛迪加胸膛里像有谁在跳踢踏舞,一下又一下,急促又沉重,他没心思和她计较,催促着侍者带自己去服药。“美国联邦调查局,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动!”训练有素的特工们闯进豪宅大门,为这场荒诞派对画上休止符,手段不干不净的富豪名流们被这场“闪电战”搞得猝不及防,各个争先恐后地四散奔逃,莉迪亚笑吟吟地举起双手等待搜查,在惊叫与恐慌中显得格外淡定,与此同时别墅外冻了半晚的贝克斯基吹了个口哨,收起设备离开此处。
“辛迪加先生!”年轻的侍者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竟没能扶住主人,那棵名为辛迪加的老树轰然倒地,整个家族也将从今夜开始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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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倚在一边闭目休憩,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豪宅里藏着的一桩桩罪证还是成功把他恶心到了,走私、贩毒、枪支、性、资源……辛迪加势力范围之广让探员们始料未及,只能认命地把一箱又一箱资料往外搬。“嘿,这次你可立大功了。”大卫走过来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然而他内心中毫无喜悦之情,这件事远没有结束,“我更希望知道辛迪加会被判多重的刑。”
“什么?”大卫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把好消息告诉了这个累到消瘦的同事,“他已经死了,算是省电了[ 联系前文的“电椅”]。”
诺曼睁开眼后第一件事就是打了自己两巴掌,“现在是很晚了,但是我肯定没在做梦。”对方被吓了一跳,伸手要来试他的体温,“对,你没有,我也没有,体温不高啊……西迪尔斯长期服用治疗高血压和心律不齐的药物,今晚喝了不少有西柚成分的酒,然后就去见他儿子了。”
“谁知道他服药这件事,又是谁给他准备了这种酒?”他声音有些疲惫,大脑仍在进行推理与筛选,工作仿佛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或者说条件反射,亲近的人、仆人?交给别人吧,你太累了,不行,还差一点。脑中两个小人在不断拉扯争吵,同时嫌疑人的范围在一点点缩小。“是他的女仆玛丽莲负责准备药物,调酒师艾尔伯特负责准备酒水,说起来也很有意思,他们在花园互相射杀了对方。”大卫挠了挠头,分享这起不可思议的案件,“如果那封控诉信是真的话,西迪尔斯在明知玛丽莲已有爱人的情况下仍多次侵犯她,而她的真爱就是艾尔伯特,两人明白凭自己的力量就算告上法庭也很难获得好结果,就约定一起报复老辛迪加。获得主人信任的女仆趁着西迪尔斯丧子后沉溺悲痛又要忙着接手生意这段时间不按规律供药,调酒师改变配方制作出了含高浓度西柚汁和柠檬汁的帕洛玛鸡尾酒,药物中的成分和西柚相遇让他火速下地狱了。唉,他们也挺可怜的,玛丽莲被老家伙传染了疾病,艾尔伯特患上了肝癌,杀了人就没想着要活下去,直接殉情了。”
迟到的正义已非正义,如果受害者只能通过自己的力量来让正义得到施展,那我们又在做什么或者说我们为之奋斗的这些真的有必要吗?
两人走在小径上,偏冷的夜风把他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一些,莉迪亚还没穿外套呢,她会冷的,诺曼加快前往大厅的速度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们怎么能保证辛迪加一定会喝帕洛玛?我记得桌子上还有许多其他种类的酒。”大卫摇了摇头,“我也没搞明白怎么会有这种巧合,有位女士在聊天过程中无意递给了他帕洛玛。”
“谁?”诺曼不敢细想自己离开后大厅里发生了什么,耳边的蜂鸣让他不得不聚精会神地盯住同伴的开合的嘴唇,一边祈祷千万别是熟悉的人却还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莉迪亚,莉迪亚·康纳。
果然如此。
他捂住阵痛不已的头部蹲了下来,挤出一两声呻吟,这个答案无异于给恋情也宣判了死刑,悲哀的同时却也生出解开难题的豁然开朗,拨云见月,这是她在某个深夜教给自己的词语,但她没告诉我见到月亮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莉莉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