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士？
Merida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亲耳听到这种入了土的词：“怎么还会有这种职业？我以为现在只有在历史书上才会提到这个单词……”
“就是有啊，天狼星和附近的星球都很流行角斗表演的。”Muli理所当然的说。
勋爵难以置信地扶额：“天呐……你们是生活在哪个纪元？”不过转念一想，这种血腥暴力的表演形式大概是流放时期遗留下来的吧。
“所以你父亲是职业角斗士，专门靠这种……跟人厮杀的表演赚钱？”她问。
少年点头：“对啊。我妈治病欠下太多钱了，他为了还钱一直很努力的表演，然后就被人杀死了。”
他那毫无障碍地表述更让Merida觉得无法接受：“所以，你姐姐是跟你父亲学的？”
这样也算想得通了，但是Muli摇了摇头：“不是啊，爹虽然也有教我们几招，但是他不喜欢我们跟人打架。是他死后，姐姐自己去了角斗士学校。”
什么鬼！这种东西还有学校？！
可是Muli证实，不仅有，还十分成熟。在那个野蛮落后的星球上，生存的压力时刻都压在人们头上，流匪不时骚扰，帝国征税征兵，自然条件恶劣，角斗士表演成为了很多人发泄压力的渠道。
为了保障有源源不断的角斗士可以登台，也为了提高决斗表演的质量，角斗场的老板往往会征召一些有天赋的小孩子从小开始训练，也因此诞生了‘角斗士学校’。
虽说是学校，但其实更像是集中营一样的地方，外面的人不许进去，里面的人也不许出来。
进了那个地方，就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了。
Muli也从没进去过，只在门口透过层层把守，铜墙铁壁的大门缝隙，窥见过Mulan走进去的身影。在天狼星，角斗士的表演者从十岁上下的小孩子，一直到壮年都有，各自有不同的赛级，不同的打法，和不同的观看人群。
Mulan或许真的是有这种天赋，很快就开始在少年组别中展露头角，除去在学校里生存所需的费用，所有的赛事奖金她都会存起来，每个月一次，跟老板请假离开学校回家给弟弟送钱，有时候送来就走，有时候会在家住一晚。
角斗士的职业生涯非常的短暂，就算是明日之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即使不死，长期高强度的训练和重重旧伤也让他们难以善终，所以无论是角斗士，还是角斗场的老板都非常珍惜他们还能上场的时间，抓紧身体还健康的时候拼命赚钱。
可是八岁的小孩子，即使有钱也很难独自生活，Mulan起先是将弟弟托付给邻居，付给邻居费用，让Muli每天去邻居家吃饭。
每次Mulan回家的时候，邻居夫妇都会殷勤接待她，一边装作很喜欢Muli的样子，一边抱怨Muli给他们添了多少麻烦。Mulan不擅长应付这种事情，便只好加倍的给他们钱。
可是那家人对Muli也并不好，在大多数Mulan不在的日子里，他都觉得自己像是寄养在别人家的狗。稍微大一点，他就不愿意再去邻居家了，让Mulan把钱给他，他试着自己做饭，自己生活。
他曾经也想过好好读书，快点长大，只要他长大了，可以养活自己了，Mulan就不用再去拼命赚钱了。他可以赚钱，可以把姐姐接回来，他们可以不用再分开。
但是钱在小孩子口袋里总是留不住，那些知道他有钱的大孩子总是来缠着他，哄他借钱，哄他请客，要是骗不出来就直接动手抢。Muli为了不挨打也只得乖乖交钱，他也试过和他们称兄道弟上下打点，但是无论如何……人总是欲壑难填，那些要钱的人怎么也打发不完。
他会在上课的时候被强行带出去，晚上会有人不请自来的涌进他的家，他们带他玩、教他吃喝嫖赌抽、带着他坑蒙拐骗偷，要他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分享’。
Muli没办法拒绝那些人，干脆每次拿到钱就直接跑去角斗场买套票，最贵的，最好的，包完所有场次的。角斗场的看守十分凶狠，查票又严，有时候他实在不想去和人鬼混，就偷偷躲进角斗场里看表演，那里永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每一刻都有人在里面倾尽全力，搏命演出。
他饿着肚子坐在包厢里，看一场接一场血腥四溅的打斗，看着那些人荣获胜利，也看着那些人倒地不起。看到睡着，看到睡醒，看到Mulan出场，看到Mulan打赢一个又一个的对手，获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她在那血污染黑的舞台上，像是一个青涩年轻的王，四方轰动，掌声如雷，聚光灯紧紧黏在她的身上，人们为她尖叫，为她疯狂，为她哭泣，为她欢笑！他们大把大把的抛洒鲜花、钱币、泼酒掷金，把手边能拿到的一切都扔进角斗场，拼命的引起她的注意，换她回眸一笑。
只有那个时候，Muli能见到姐姐，隔着人山人海，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中，作为所有爱慕她，追逐她，崇拜她的观众中的一个，遥远的注视着她。
仿佛只要这样……也够了，只要见到她一切都好，只要见到她平安胜利，见到她依然是那么的光彩照人，就能从独自一人的生活中得到满足，可以回到他的形影相吊里面去。明天上学还是会被揍，放学回家还是会被抢，午饭会给人扔到臭水沟里，再逼他下去捡。
但也没什么，他把那些钱花在了最值得的事情上。
虽然没有了钱他不得不为自己的一日三餐绞尽脑汁，他得翘课去干点别的什么，才能交上学费，Mulan回家的时候听到他干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会骂他。
但也没什么，他已经做了最值得的事。
他有姐姐，他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Merida从没见过这么能哭的Beta，还是个男孩子，就算是最娇气的Omega都没有他能哭。眼泪不要钱似的从他红通通的眼睛里掉落出来，勋爵盘腿坐在他面前的地上，抱着纸巾盒帮着他擦，有时候没来得及，那水珠子就直直往下坠，男孩子瘪着嘴吸着鼻子用袖子抹脸，断断续续的说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好了，乖啦。”Merida把他有点长了的额发撩开，细心给他擦脸，虽然Muli像个一戳就破的泪水包，但是她并不觉得讨厌——她自己也有弟弟，三个，年纪比Muli小多了，照顾小孩子她还是很有经验的。
最重要的是，Muli长着一张和他姐姐无比神似的脸，东方族裔特有的柔和五官让他们看上去往往比实际年龄要小好几岁，虽然Muli已经十九岁了，但是在Merida看来，他和一般的十五岁白人男孩没什么差别，而Mulan，她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二十岁。
两姐弟都生得好看，纵使哭起来也惹人怜惜，这让勋爵忍不住遐想——Mulan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脑子里一时间又是她走进审判庭时的模样，实在很难想象她会哭。
“我姐姐……我姐姐……可厉害……！”Muli还拖着她的手抽噎，Merida连连点头：“嗯嗯，最厉害，最厉害！”
“你……你不要和我姐姐说……”
“说什么？”她明知故问。男孩子红了脸，忿忿的瞪她：“什么也不许说！”
勋爵扑哧失笑，抬手就去揉他头发：“真可爱，要不是我不喜欢男孩子，我都搞不好会喜欢你！”
Muli面红耳赤地给她扑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想推开她：“走开，死变态！”
勋爵双手撑在他脸边，眯着眼笑：“我只对你姐姐变态。”
“不许对我姐姐变态！”
“就要！”
“不许！不许！”Muli被她一只手按在地上，气得扭头就去咬勋爵的手腕，Merida慢悠悠地提醒他：“袭击贵族和袭击军人，无论哪一条，都够你在监狱里蹲到明年了哦。”
她对男孩眨眨眼：“想让你姐姐伤心吗？”
“怎么会有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Merida笑眯眯地一把将人提起来：“弟弟，你可能还不是很清楚，厚颜无耻是军人和贵族必备的基础素质，不信你问你姐姐。”
“谁是你弟弟！”
Merida无视他的抗议，挨着他靠墙坐，勾着他的脖子转着歪脑筋：“你看，你姐是个Omega是吧？可是她不想像一般的Omega那样随便找个人结婚生子，她很热爱她的工作，而且我向你保证，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军人。可是即便在陛下准备向Omega开放工作岗位的今天，她依然备受别人的议论。”
Muli猛地一脑袋撞在她软绵绵的胸前，一时有点走神，回神的时候只听到最后一句，傻傻地问了句：“……向Omega开放工作岗位？你想说什么？”
“你不知道？”Merida挑了挑眉：“多关心一下时政，不过跟你关系不大。我的意思是，你姐姐很厉害不错，可是光凭能打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她想要过上她想过的生活，想工作，打仗，开机甲，那并不是只靠她能打就行的。”
“那要怎么样？”Muli不悦地瞪她：“我姐姐不喜欢靠别人。”
“这不是‘靠’别人……”勋爵充分发挥着语言的艺术：“你看，一般的Alpha是没有能力保护你姐姐的，而且他们又愚蠢又暴躁，还Alpha至上主义，一点都不浪漫不温柔不体贴，完全配不上你姐姐，但是我不同啊。”
男孩一脸“看不出哪里不同”的表情。
勋爵‘啧’了一声，指着自己：“首先，我漂亮。”
这……倒是无法反驳，Muli纠结地移开了视线。
“其次，我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还绝对尊重你姐姐的意愿。她喜欢工作那就好好工作，喜欢开机甲我送她最好的机甲，我不要求她以家庭为重，她不需要做家务伺候我，不要求她生孩子，她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吹牛。”Muli完全不信：“哪有人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Merida笑了笑：“我啊。”
“我看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她强行挑起少年的下巴，迫使对方必须正视着自己，微笑的样子让Muli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大型猫科动物给盯上的肉。“Merida Wilton，盖尔星系之主，尼萨湖大公Fergus Wilton的长女和继承人，佩特拉伯爵、圣雷莫子爵、恩波利翁女爵、圣盖尔勋爵、皇家骑士团成员，史上最年轻的银河游骑兵流星勋章获得者，白鸟星卫戍部队第二十四团团长，上校，你姐姐的顶头上司。”
她眨了眨眼：“按白鸟星的规则，我应该被称作‘伯爵’，但因为实际上我最高的身份是我父亲的继承人，按照我家乡的风俗，也为了表示谦逊，大家一般都亲切的称呼我为‘勋爵’。我的封地‘圣盖尔’，就是我家族的墓园，是一个我家族里面代代流传的继承者称号，意思是‘祖先英灵和荣誉的捍卫者’。”
Muli整个人都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她在说什么？那一大串全是她的头衔吗？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有多厉害，他完全懵了。
“你的意思是……你是很大很大的那种大贵族？”
Merida想了想：“差不多吧，整个帝国连皇室家族在内最显赫的家族有六个，我家排在皇室后面。”
“你以后会继承什么？”
“等我父亲去世之后，我就会成为盖尔星系的主人，新的尼萨湖大公。”她比划了一下：“尼萨湖星大概是白鸟星的六倍大，盖尔星系……反正也很大，我什么时候带你去看吧？”
少年没吱声，他把自己死死贴在墙上，圆睁着漆黑的眼珠子，死死抿着唇，好像想把自己变成墙面上的一块装饰花纹。
Merida饶有兴致地研究他：“要是Mulan听到我的头衔，也会被吓成你这个样子吗？”
花纹少年立刻凶狠地瞪了她一眼。
Merida玩弄他柔软的头发：“知道了吧？我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可以让你姐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有我可以保护她，比我更厉害的，除了我父亲，可能只有陛下了。”
可是Muli猛地摇头从她身边逃开了一点，他狼狈的低着头，耳朵还红着：“可能是吧，大概你真的是了不起的贵族老爷，你有权有势，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也许可以保护Mulan不受别人伤害，可是伤害她的人，万一是你呢？”
“你那么厉害……如果是你想要伤害她，就算她再厉害，也没有办法吧？”
他瞪大眼倔强的摇头：“你不用在我身上费心了，我是不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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