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最繁华的金陵城,在那最繁华的街上,有一家名为“秦淮水榭”的教坊,不管是当地人还是游历于此地往来的人,都会闻“声”而来只为了听一曲那头牌唱的小曲,看她跳一支那婀娜多姿的舞蹈。
太阳还未落下,女子右手执书一本,竟是前朝文人所著的诗集,朴素无华的房间里只焚上那一柱檀木香,墙上挂着琵琶一把,亮洁如新。她静静地伫立在窗边,河水从窗边经过,其中还有不少的船只,男人们为了一睹她的芳容,纷纷寻来船家在河上赏景,实则不过是借此机会“路过”来求得那美人看自己一眼。
桥边燃起星火,夜幕降临,秦淮水榭的门前又开始响起了老鸨的招客声,来此处的不仅是形形色色的男子,也不乏一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来的人不同,其目的也不同罢了。
这一日和往常一样,女子坐在镜前梳妆打扮,明眸皓齿,生得一副美人胚子,她便是秦淮水榭的头牌了。
姓陈,名鱼,据说其家是南边某一富饶之地的一位著名的商人家,只可惜时代更迭,改朝换代,家道中落,北上于此,恰教坊中正缺一能歌善舞的女子,她便在这里落下了脚跟。
“鱼儿,该上台了。”老妈妈站在门口唤她,“客人们已经把台下都挤满啦!”
她放下手中的簪子:“这就来了。”桌上摆放着前一天箫府派人送来的东西,她对那厮不感兴趣,想必他肯定会来的,今日还是不要佩戴箫公子送自己的玉簪了。
不出所料,那箫公子正坐在最中央的那张桌子上,满面笑容地看着她。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箫府那大少爷对陈鱼可是一片痴心,只可惜陈鱼对他是半点想法都没有。
一曲终了,终于结束,陈鱼缓缓走上楼梯,她知道此时有多少人多少目光在看着她,老妈妈在楼下笑得灿烂,今晚倒是有不少爱“捧场”的贵人们,但她的内心却是并不开心的,只是因为这陈鱼性格孤僻不喜与人相处,平日里也都是独来独往,别的一些有名的歌妓们的聚会,也鲜少能见到她的踪影。
刚推开房门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陈鱼心下一紧,从门边摸到一根竹竿。
一个身影倒在房间中央,她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于是鼓足勇气走上前去,那人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还活着,她立马询问起来:“你怎么样了?”
没有发带束缚,那人的长发就这样披散开来,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的血迹,但一眼还是能看得出来,此人亦是一位女子。
“不要惊动别人!”女人抓住她的手,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陈鱼瞪大了眼睛:“这玉佩……怎会在你手里?”
女人无奈地笑了一下,有些嗔怪她:“先救我啊!”血流得不算多,但一路颠簸过来,身体也处于极度疲乏的境界了,陈鱼小心地把她扶起来,半拖拽将人放在床上,房间里有那上好的金疮药,她连忙拿出来。
门外有人敲门,陈鱼下意识窜到门边,老妈妈站在门口问她:“鱼儿,箫公子求见。”
“老妈妈,我今儿累了,可否麻烦您替我打一盆热水上来放在门口?”
用热水擦拭了身体,再擦上金疮药,用布条绑好伤口,陈鱼坐在床边边上:“你到底是谁?”
女子惨白的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来:“若颜。”
若颜的父亲原是陈家的世交,两人在很小的时候曾见过,那时候若颜不过髫年,而陈鱼已到金钗之年,两人差了三岁,两家的信物是一对玉佩,龙凤,她手上的是凤,而若颜手上的是龙。
“我听闻你在金陵城,便赶过来了。”如今的世道正乱,城内虽歌舞升平,但城外早已硝烟弥漫,这一世王朝终将落幕。
若颜带着玉佩前来,想必是天下大乱,陈鱼叹了口气:“我本想在这城里安安静静地呆着,可你现在突然出现……”
“您可是南国……”若颜语塞,“只要您一声令下,若颜定当为您冲锋陷阵,公主。”
这下换陈鱼愣神了,时间久了都快要忘记自己真实的身份了,那早些年被北寇击溃的南国……的公主。
如今北寇即将攻打金陵城,这金陵城是最难攻破的地方,北寇来势汹汹,这几年若颜带着南国仅剩的精兵强将,不断扩大兵力,逐渐强大起来。
金陵城,她的第二故乡,陈鱼是不愿意再看到一方净土被狼烟烽火再度摧毁,这里的百姓的生活是幸福的,是应该被保护的。
“也罢,你也不用再唤我公主……”陈鱼让她躺下,“今日先在此歇下,明日你带我去见一见他们。”若颜看着身边还有的空位:“那……我还是叫你鱼儿如何?你……今晚……”
陈鱼拉过旁边的被子:“你先睡吧,我看会儿书就休息。”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若颜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临走前还将那趴在桌上睡觉的人儿抱回床铺上才离开。
陈鱼醒来的时候,在桌上瞥见若颜的字条,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巳时,城郊桃树下见。”白日里她们都是可以出门的,很多时候一些要好的姐妹会聚在一起对对子,所以并不会有什么人在意她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郊外桃树,一抹青色身影坐在树枝上,举着一壶杜康仰头饮尽。长发被高高绾起,身着青色长袍的若颜看着河水缓缓流淌,看了眼所剩不多的美酒,想着陈鱼应该也到了,她一转头,正好对上陈鱼的目光。
“下来。”
“上面的风景很好,你要看吗?”若颜不理会她的话,向她伸出手来,“我不会让你受伤的。”若颜的力度掌握得恰到好处,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树上,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让她没有准备,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衣襟。
耳边是若颜的轻笑,她红着脸,瑟缩在她的怀里:“我……我又没说要上来……”两人此时的动作看起来特别亲密,若颜虽是女子,却身形精瘦,隐约能够感受到那不输给男子的阳刚之气。
从耳根红到脸颊,她所有的小动作都被她尽收眼底,若颜伸手抱紧了陈鱼的腰,对方似乎是有些不习惯,眼睛瞪的大大的,若颜解释道:“所以我才更要抓紧你啊!”
坊间不是没有传闻,女子之间也是可以产生“男女感情”的,陈鱼没有心情去看风景,她心里很复杂,若颜点了点她的头:“人生在世,就要珍惜活着的每一个瞬间,如此美好的光景,有时候错过了那可就真的是错过了。”
城门外的一处不起眼的营地,领头将领正带兵操练,士气高昂,若颜悄悄松开了手,换了副高冷的模样,跟在陈鱼身后,犹如那公主最忠诚的贴身侍卫。
准确来说,她确实是她的贴身侍卫。
“恭迎公主!”
众将领是第一次见到面若冰霜的若颜露出笑容的样子,而公主,从小孩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人。
不由得说,时间过得飞快,如今北寇已经攻陷淮府,即将向金陵城入侵,可原本守护金陵城的东国军队,早已悄悄撤退,只留下少数的杂兵和还不知真相的百姓群众。
夜晚,陈鱼换上戏服,难得一次唱了一出戏,而若颜则装扮成男人混迹在人群里,恰巧听见那箫公子的“污言秽语”。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若颜瞥了一眼,长得肥头大耳的,浑身上下散发着金钱的恶臭味,哪里配得上陈鱼?
箫公子为了陈鱼,可谓是砸金投银,不过陈鱼从来都没有收过礼,唯一收下了的,就是那只簪子,还从未见她佩戴过。
听着这些富家公子在讨论如何才能和陈鱼在那房里谈天论地儿女情长的话,若颜冷笑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尘,起身走向了老妈妈:“还请您将这酒壶交与鱼儿姑娘,凌某人便在此等候姑娘的回复。”说完她又给老妈妈塞了一块沉甸甸的金子。
老套!箫公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也起身向老妈妈走来,送礼,老妈妈来者不拒,笑着上了楼。不出片刻,老妈妈又下来,对若颜道:“凌公子请跟我来。”
若颜进了门,确定了老妈妈已经离开,这才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装正人君子还挺累,想见你一面也不容易,太费银两了。”
“费银两?你费的也是我的银两啊!”陈鱼托下巴看她,“给你买了这里上好的酒,还有我们这里最好的酒楼厨子做的甜点,尝尝。”
“这不是金陵城的甜点,是你自己做的吧?”若颜看着盘子里的糕点,“我好像记得你喜欢吃甜的。”陈鱼眨了眨眼,江南的菜,虽甜,但终究没有自己故土的好吃。
日子又过去半年有余,两人几乎是朝夕相处,若颜以凌若颜的名字以男子的身份陪伴在陈鱼身边,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感情。
“鱼儿……”终有一日,若颜在房间里喝了点酒,陈鱼下台后回到房间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若颜说:“我……好像控制不住我自己,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的人,她叫若颜。”
“我……”若颜酒醒了一些,睁大了眼睛,“鱼儿,你喜欢我?”
唇上一抹温热,若颜僵住了身子,呆呆地被陈鱼以吻封缄,浓郁的酒香味充斥着鼻腔,她亦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想法。
烛影摇红,一夜春宵。
……
兵临城下,若颜铁骑捍金陵,斩尽北寇敌。
城墙之上,陈鱼翩若惊鸿舞,唱一曲离殇。
……
北寇战败,南国收复,改国号为“陈”。
陈纪元年,陈鱼回至南州,登基称帝,史称“陈皇后”。陈纪五年,陈皇后与开国功臣凌若颜大婚。
……
台上唱戏《未眠》一曲,台下过客泪潸然。
后人评价说:
“伊人梦里人如故,英雄战死沙场路。金陵城郊葬忠魂,梦里寻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