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身上的内伤还好么？”
李莫愁笑道：“远远没有你受的内伤重，只是瞧着吓人。”她伸手拨开小龙女头上一片白点，接着更多的雪片落了下来。她扭头四下里一看，天地间纷纷茫茫地一片，远处本来瞧得见的山头，现在彻底隐没在一片白霭之中。她低呼一声，道：“咱们找个地方躲躲，晚上雪大，山路可没法走了。”
小龙女低声应道：“是了，还需找地方瞧瞧师姐的伤。”
李莫愁懒声道：“前面两里山坳里有个供过往猎户歇息的小屋子。今日雪大，也不知有没有人捷足先登……你这小孩儿到底怎生挑了这么一条路？”
小龙女道：“我不知道，师姐方才往东边指，我就往东边走，就走到了这里。”
李莫愁稍稍后仰，看着她的侧脸喃喃道：“你这痴儿……我怎生放心你一个人呢？”
这少女的面容仍是一片冰冷漠然，低声道：“不错，倘若与师姐不在一处，心中就空落落像是缺了一块一般。”
李莫愁抿嘴一笑，又靠回她怀中去。
小龙女脚程甚快，即使抱着一个李莫愁，走起来仍然足不点地，两里地片刻便至，见半山腰一处木屋，顶上积雪已有两三寸厚，再看李莫愁肩头，也已白了一片。检视木屋周围，地上并无足印，李莫愁唤道：“过路人遇雪，相求借宿一宵。”半晌无人回应，对小龙女道：“想来无人，咱们进去罢。”
两人推门而入，见屋中无人，桌凳上积满灰尘，显是久无人居，正中墙上挂着一张旧弓并一个旧囊袋，屋角一具散开的机括陷阱，一架织机，此外再无他物。李莫愁自己站下地，摸出顺手抓出来的火刀火石，令小龙女升起柴火，屋中顿时温暖起来。
她二人出来得匆忙，李莫愁只来得及带些零碎细软，在这冰天雪地里却变不出吃的，正要说饿，小龙女站起身来，拆下墙上囊袋，抽出几支羽箭便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带着一只什么动物的尸体回来。想来她连细如牛毛的玉蜂针也能用来伤人，这羽箭射猎物也是不在话下。李莫愁想起她曾经说过“只会烤”，便猜她从前流落在外就是这么喂饱自己的，思及此处，也不知该疼她还是笑她。
这小孩儿竟然真的卸下猎物一条腿来，李莫愁定睛细看，这似是一条獐子，而小龙女带着金丝手套，运那九阴神爪的功夫，拆解猎物毫不费力，片刻间就已架起木枝在火上烧烤。
李莫愁看得愣怔，问道：“龙儿，放盐了么？”
小龙女一愣，老实答道：“没有盐。”
“你在野外就这样吃？”
小龙女道：“刷些蜜，烤焦再吃，也是一般的有味道。”
李莫愁忽觉乐不可支，在旁边那空空的厨房里瞧了几眼，自角落里翻出个盒子，打开见里面白花花一层粉末，拿出去陪小龙女并排坐下，瞧准她翻面时撒上一些盐粒、滴上一些蜂蜜。李莫愁配合得巧，半点也没妨碍她一个人做事。不多时香气渐起，肉也慢慢熟了，小龙女将手中木刺伸到李莫愁嘴边，令她咬得一口，直盯着她咽下去。还没等到她言语，自己嘴上也多了一块肉。
“肉鲜味美，你快吃些，否则明日来不及赶路了。”她自己吃得啧啧有声，却不知这话是随口说的，还是专为让小龙女放心吃饭而临时想的。
小龙女慢慢吃了半爿肉，偏头靠着李莫愁，瞧着跃动的黄色火光，低声道：“不知那小娃儿现在如何。”
李莫愁伸手在火边暖着，顺口道：“你想她了？她亲娘来寻她，自然饿不到她，你先把你自己吃饱再说。”
小龙女缓缓摇头：“师姐……很喜欢小孩儿的罢？否则也不会留了这许多小孩儿的性命。”
李莫愁道：“女儿家总是命苦些。似那郭大小姐的，世上又有几个？”
“倘使咱们将郭二小姐带上了，现在也像是一家子。”
李莫愁笑道：“你若想养一两个小崽子，咱们也去捡几个养就是了。我总能碰上些没爹没娘的小孩儿。当年凌波算是一个，后来又有个无双……她爹妈是我杀的，姑且不算。后来我心想再多要养不了了，这才狠心将后来见到的小孩子都送去了寻常人家。”她转头瞧了小龙女一眼，温声道：“这世道离乱，想养孩子还没有么？”
小龙女回以笑容，心中却道：咱们二人当真还能活到那个时候么？两种毒在身上终究有害，譬如蒙古人入侵大宋，一路攻城略地，所经之处满目疮痍。李莫愁身上毒性入侵脏腑，谁也说不清楚她的身体目下到底是怎生一个情况，比之当日裘千尺明明白白告知她还有十八日性命更加令人煎熬。
在这惶惶不安之中她却知仍有一丝希望，天竺僧与朱子柳二人尚在绝情谷中，黄蓉说这天竺僧乃是解毒圣手，若是李莫愁的毒还有救，能解毒之人必定是他无疑。于是略略收拾了桌子，抱起李莫愁走进里屋，重新生起一个火盆，同她一道坐在只一张草席的床上，扺掌疗伤。内功运行一周天，方觉李莫愁的伤确实不如她想象的严重，只是毒性纠结深藏，已使她额间显出一层黑气。
便在此时，外面远远传来沙沙踏雪之声，听声音起落甚是迅捷，想来并非一般猎户，而是有功夫在身的武林人士。李莫愁起身拍拍小龙女的肩膀，道：“你别出来，我去瞧瞧是不是我的仇人。”她挑开窗子望了一眼，见来者一胖一瘦，衣衫褴褛，手上捏着竹棒，瞧来是丐帮中人，料想定然等会儿来借宿，李莫愁此时不愿生事，当下以雪水调了些炭灰抹在脸上，身上披了张狼皮，将那狼头兜帽压在头上，回头瞧了小龙女一眼，只见那小孩儿颇新奇地瞧着自己，便也对她挤挤眼睛，嘱咐道：“你待会儿可别叫我师姐，叫姐姐叫什么的随你的便。”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便听外间有人高叫借宿，她将门拉开一条缝隙，见那肥丐作揖笑道：“小娘子，咱们进山遇上这场大雪，当真苦恼，还请小娘子行个方便，让叫化子借宿一宵。”
李莫愁面露为难之色，道：“咱们家里只得两个女眷，只怕……”
“这……咱们只借个小窝棚躲躲雪便是，否则便要冻死啦。请小娘子可怜可怜。”
李莫愁从门缝里递出去一条烤熟的獐腿，道：“咱们妇道人家，总是怕人家说三道四。你们且吃一些，柴房里尚算干净，若不嫌弃，请屈就一晚，别叫咱们为难。”说着砰地关了门。那两个乞丐倒没打算破门而入，听脚步声，竟然真的去了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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