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呢？”乔伊斯环视一圈没有看到另一个哨兵的身影。艾琳心虚地低下头，支支吾吾地指了指楼上，“……在上面休息。”
乔伊斯没多想，拍拍萨曼莎，“那你也上去休息一下，洗一洗换个衣服吧，一会儿下来我帮你看看伤口。”
安全屋是一栋位于德哈马城外的乡间别墅，周围两公里内都没有邻居，外面有一个大花园，视野开阔，交通便捷，是事先准备好的临时据点。一般的常用物品也是一应俱全，萨曼莎的身材很不挑衣服，她把自己洗干净，从卧室的衣帽间里随便翻了一身衣服换上，下楼去找乔伊斯。
艾琳本来忙着检查克雷格的情况，听到乔伊斯吹了一声口哨才回头。
顿时眼前一亮。
——原来她的头发湿了水之后竟然会变得更卷。艾琳不自觉地打量着那个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女人：浅棕色的短发在湿润的时候颜色更深一些，全都被往后梳去，露出了哨兵光洁饱满的额头和耳垂上漂亮醒目的蓝宝石耳钉。她穿一件丝绸质地的深V领衬衫，柔和的米白色和她微深的肤色相得益彰。
同色的高腰长裤，把那人的腿拉出了惊人的视觉效果。若是略去她脸上的伤痕不看，直要让人误会这是什么秀场后台。然而模特的脸有点惨，脖子上一条红痕自己止了血，露出被水洗得惨白带粉的伤口，在她纤细的脖子上像一条有着残酷美感的项链。
乔伊斯招招手让她坐下，“怎么给打成这样了。”她回头跟艾琳说，“心疼死了，是吧？我们萨姆那么好看的脸。”
艾琳如梦初醒，胡乱点头，把脸转回去对着那神志不清的男哨兵，脑子却还全是女哨兵纤细的脖子，项圈般的伤口，被热气蒸得泛红的脸和耳垂，还有那双总是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睛。
……等等，这女人怎么回事？她为什么还戴着那对耳……不是，监视器？
她自己已经有一双琥珀般明亮又美丽的眼睛了，还有金沙织就般的头发，还有阳光亲吻过的皮肤，她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副暖洋洋的颜色，偏偏点缀那么一对清清冷冷，海洋之泪般的耳钉。
这很难叫人不遐想，艾琳悄悄将视线移回去，乔伊斯沾了药水去擦她的脸，女哨兵垂着眸，一动不动地任由那棉花棒在她伤口上戳来戳去，仿佛痛觉系统永远没在线一样。
忽而视线一瞥，对上艾琳的，眼微弯了弯，冷冰冰的琥珀石漾出暖融融的水波来。
艾琳秒速回头用手撑住脸——别看了。
“怎么样？”萨曼莎忽然开口，艾琳愣着神，“啊？什么？哦，你说他啊？”她舒出口气，“太难搞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啊？他的‘圣殿’已经完全崩塌了。别说屏障了，意识都无法聚拢，我试着解读他的精神图景碎片，很不好。”
艾琳皱眉瞪她，“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萨曼莎从善如流地乖乖发问。
“我看见你。”艾琳道：“我看见你威胁他的场景，大概他后半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幕了。”
通常而言，那些精神力足够强大的人会拥有一个自己的“精神图景”，这是一个相当私密的地方，每个人的精神图景都不一样，反映出每个人不同的精神状态，需求，渴望，或是意义重大的事物等等。是一个人精神力，精神状态最直观的体现，向导确实可以进入别人的精神图景，但无论各个塔做过多少研究，读取精神图景中的信息至今依然是一件很玄学的事，至少到如今也没有任何一个正式的法庭采用精神图景中读取出的信息作为证据。
但艾琳觉得，至少她读取出的这部分碎片是真实的，尽管那个萨曼莎看起来很陌生。
她看到萨曼莎拿着刀，当然是从克雷格的视角，也许当时这个倒霉的俘虏是被绑着，或坐或跪，因而那女哨兵看上去格外的高，格外的可怕。利刃在她指尖一上一下，像一个寒光闪闪的玩具，而她侧脸回眸，琥珀石冰冷无情，和艾琳认识的那个乖顺讷言的哨兵截然不同。
“不管怎么说……至少看起来你没有说谎。我们目前没有其他的线索，我会把‘马丁·霍利’这个名字回报上去的。”艾琳道：“在得到回复之前，我们可以先在这里休整。”
“而且还不知道德哈马警方采取了什么行动，我们得听听风声。”乔伊斯补充。
萨曼莎毫无异议地点点头，“好。”又问，“那他怎么办？”她指克雷格，艾琳想了想，“等答复吧，看上面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如果没有的话，大概就是要处理掉他了。
萨曼莎点头，又说：“好。”
乔伊斯给她处理完伤口，准备上楼去看看杰森，萨曼莎同去，艾琳尴尬摆手，“那……我就不去了。”
她不去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没一会儿，娇小的技术专家就冲下来找她算账了，“艾琳！杰森怎么了？他看上去没比那边那个好多少！”她指着克雷格。
艾琳讪讪地拿起杯子喝水掩饰，“呃……这个，怎么说呢……杰森被震爆弹伤到了，然后……我，嗯……不小心，让他伤上加伤了。”
乔伊斯难以置信地追问她，“你做了什么？”
“嗯……就是……”艾琳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道：“我入侵了他的精神，强迫他在受伤的情况下去追海蕾了。但是这个情况特殊嘛，海蕾当时都要跑了，我又追不上……”
“你入侵他的精神？艾琳，你对自己的队友搞精神控制？！”
“我……我可以解释……我说了那是不得已……”
向导少有这样结结巴巴，心虚气短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就算是偷懒被抓了现形她都会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但这次可能她自己也明白自己闯了大祸，乔伊斯以手捂脸，狠狠叹了口气，“艾琳，你觉得无尽之塔会听你这个解释吗？且不说精神控制本身是违法的，你对队友做这种事，以后谁还会愿意和你合作？”
那向导坐在餐台边的高脚凳上，半垂着脑袋，像只无辜的小猫咪一样讷讷看着她，不做声地抠手指。
乔伊斯在她面前叉起腰，她个子小小的，还没有坐在高脚凳上的艾琳高。但这会儿向导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她质问道：“艾琳，你知道‘博萨的十四人’吗？”
艾琳一怔抬头，她不辩解，也不说话，只那样惶然无措地咬住唇，蔷薇般的唇色给她咬得一片苍白，看上去可怜极了，倒像是受尽了欺负似的。
乔伊斯就算原本有一肚子责怪的话，对着她也觉得说不出口，只好叹气：“我不是法庭，艾琳，我无权审判你。但是我要提醒你，你看起来知道这个事件——这件事的主角被永久地吊销了向导证书。你不希望和他一个下场吧？”
这算是警告了？
向导抓紧了自己的杯子，默默把头垂得更低，长发如金色的流水一样落下来遮住了她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的颌角。萨曼莎远远站在楼梯脚下看着她，她似乎总有这样的本事，能够轻易地将自己从加害者的位置上摘出来，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连责备都不忍心出口。
乔伊斯大概也这样觉得，她无奈地看了看艾琳，找补道：“唉，我不是想吓唬你……你，总之……你好好跟杰森道个歉吧。希望他不会起诉你。”
艾琳这回前所未有的听话，乖乖点了头，一句话没说地放下杯子上楼去了。
萨曼莎看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而后才回头问乔伊斯，“‘博萨的十四人’是什么事？”
乔伊斯看了她一眼，好像才想起这人似乎是个叛逃的南方人，“哦，是个很有名的事件。”
“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塔兰联邦的博萨市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案，一群恐怖分子在博萨市中心的大教堂里布置了炸弹，上百人被挟持。情况很糟，”她摇了摇头，“恐怖分子里面有未注册的秘密向导，他们使用精神力武器将那个半吊子向导的精神力进行了增幅，让普通的警察无法靠近行动。”
“4支综合行动小组被派去支援，你知道，哨兵的精神力也比普通人强很多，受过训练的哨兵更能抵抗向导的精神力侵袭。但是在行动过程中遇到了问题，他们大概有个什么方案，细节不清楚，总之当时没有其他更好的替代方案，而这个方案有很大的风险，如果行动可能会造成相当大的人员损失，可是如果不采取行动，恐怖分子就会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杀人。”
“小组里产生了分歧——他们是由塔兰联邦的最高塔直接派去的，不受警察指挥，有自行决断的权力。但这也就意味着当他们内部产生分歧的时候，没人能替他们拿主意。随着时间过去，恐怖分子开始杀人，然后……”乔伊斯一挥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一个向导，据说当场同时入侵了他所有同行的哨兵，一共十四人，通过精神控制，迫使他们执行了那个风险极大的方案。最后虽然成功救下了绝大部分人质，但那十四个被控制的哨兵受到了严重的精神伤害。我听说有几个不久后就自杀了，有几个长期住在疗养院，基本就废了。”
“那个向导呢？”萨曼莎问。
“不知道。”乔伊斯耸耸肩，“只听说肯定被吊销了证书。哨兵和向导，生来就是欠了塔的，从觉醒开始进入塔里，由塔提供所有衣食住行教育医疗，毕业后至少为塔服役二十年，即便被吊销了证书也不可能获得自由。大概……会被关到死为止吧。”
这只是个年代久远的故事，但不知为何，那个通常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的哨兵忽而在意了起来。她追问道：“没人知道那个向导的名字吗？精神控制不是一般向导能做得到的……至少……”她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南北不同的等级划分，“至少要是……A……A-3以上？”
乔伊斯摇头，“虽然我不是向导，但是这种事至少也得A-5以上。”她指指楼上，“咱们这位肯定不止A-5。因为我知道杰森是A-3级的哨兵，你看她控制了杰森之后跟没事人一样，好像根本没有消耗。”
“在我们北方，一线外勤的哨兵和向导，至少要是A级以上。B级只能去二线。B级里面5等，A级10等，越往上人越少，都是精英。”她好心扫盲，“当然了，有些大佬证书上写的是A-10，那是因为等级最高只有A-10。”
萨曼莎想了想，“你是说……像是所罗门阁下那种人？”
“阿尔伯特·所罗门？”乔伊斯笑道：“那可是曾经的首席向导，高级议会的前议长。他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向导之一，现在也许也还是北方联盟最厉害的向导呢。他在南方也很有名吧？”
女哨兵点头，忽而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南方人的？”
“呃……”乔伊斯忽然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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