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彷如一颗滚热又甜蜜的子弹，一瞬间将法芮尔击中了。
纵然她心知这可能只是作家夸张的表达方式，但依然阻止不了心里的热意。她一心劝自己，别傻了，又一心低头看着那个蹲在自己身边，认真给每个小朋友排好队，教他们摆pose合影的女人。
只是看着她，就觉得世界宁静可爱，连脚边的小鬼们都沐浴圣光。
她觉得自己正在完蛋，从胳膊腿一直坏到了脑子里去。又觉得这样的沦陷那么理所当然，正如日升月落，春夏秋冬。
可她应该知道这位天使心里大概还有另一个人，她应该知道这位天使只是路过她的泥泞之地，她应该知道自己作为“朋友”的界限。她知道的，但她就是忍不住，她觉得她快要忍不住了。
心跳沉缓有力，呼吸平稳自然，这一切都与平时无异，又都不一样。就仿佛是因为她，连活着都变得有意义。
那层一直蒙在眼前的黑纱被揭开了，阻隔她和这个世界的玻璃不见了，她长久以来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和生命力。
安吉拉，她在布偶装的黑暗里无声地开口，安吉拉·齐格勒。
安吉拉，安吉拉，安吉拉，安吉……
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法芮尔一怔。好像是熟悉至极的东西，但又怎么也捉不到，她一回神恍然发现安吉拉已经打发完小孩子站了起来，四目相接的一瞬，她差点脱口而出：“……”Doctor。
Doctor？
一瞬间的失神，安吉拉已经笑着走了过来：“现在该轮到我了，奇奇鸡女士。”
她不给法芮尔拒绝的机会，一手拉起鸡翅膀，像跳舞似的转了个圈侧身倚进布偶的怀里，那翅膀就被她按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勉强框下了天使的脸和巨大的鸡脑袋，然后“咔嚓”。
“你看！”金发女人举着手机跳起来给她看：“我们的第一张合影！”
我们重逢以后的第一张合影。
她看上去那么高兴，对着那个傻透了的鸡脑袋不停地点点画画，在照片上加上各种可爱的装饰和文字，俨然一副要发社交平台的架势。
法芮尔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她是好笑地看着这女人折腾的，又不明缘由的从哪个缝隙里冒出微妙的不甘。奇奇鸡忽然一把揽住了那位小鸡乐园的超龄客人，用翅膀推着她，三两下拐进了旁边建筑的夹缝里。
“法芮尔？”安吉拉被毛绒绒的鸡翅膀挡住了视线，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走。等翅膀撤开，视野重新恢复，就见那布偶的扮演者突然一把掀开了头套，露出里面热气蒸腾的脑袋来。
汗水从蜜色的脸颊上滑落下去，本来已经柔顺很多的黑发因为头套的缘故又变得乱糟糟的。可是这一点也无损于她的帅气，即使她顶着一头乱发，即使她满脸汗水，即使她身上还穿着一件可笑的布偶装，可是头套揭下来的那一刻法老之鹰一脸倨傲，眼里带着势在必得的霸气。
她将手从鸡翅膀里褪出来，一把抓住安吉拉将人转了一圈，按进自己怀里。然后那喘息般的热气就喷在了安吉拉的耳廓，高温贴近了她。法芮尔热腾腾的脸，热腾腾的身体就在她身后。
那发烫的手抓着她的胳膊，仍是熟悉的细长有力的五指，仍是熟悉的充满了保护欲的手臂，令人怀念地将她圈在怀中。然后另一只手夺过了安吉拉的手机，举起，对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脸——‘咔嚓’。
安吉拉连看都没有看清，她仍沉浸在震撼之中，她无法控制的觉得自己的声音肯定在发抖，她伸手回去抓住了布偶装身上那件迷彩背心：“法……法芮尔？”
身后人低沉地笑了笑，手仍环着她的肩膀，声音就在她耳边：“是奇奇。”
她放开了安吉拉，这时才从刚才那震慑性的强势中透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羞赧来，略低下头，又狡黠地对安吉拉眨了眨眼：“我们的第一张合影，女士。”
热度轰然在安吉拉脸上炸开，她手足无措地接过了自己手机，然后看着法芮尔重新戴上头套，穿上翅膀：“别告诉你朋友我上班第一天就违反规定好吗？我不能在人前摘下头套的。”她的声音从头套里闷闷地传出来，安吉拉却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跳了一支踢踏舞曲。
“法芮尔……”她轻轻地喊，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不知道自己呼唤的，到底是谁……
刚才那一刻，法芮尔摘下头套的那一刻，她真的仿佛觉得是……是看到了三年前的，她记忆中的法老之鹰。
那个帅气的，可爱的，偶尔孩子气的，偶尔霸道的，那个令她心动的，令她着迷的，夺走了她的心的……法老之鹰，法芮尔·艾玛莉。
总的来说，法芮尔的新工作并不困难，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也完全不危险，就算她是个只有一只手一只脚的重度伤残人士也能在廉价义肢的帮助下完美胜任。至少蒂姆对她挺满意的，下班之后简短地说了句：“明天也这样。”法芮尔猜那就是夸奖了。
安吉拉在园区外面等她，手里拿着两支甜筒冰淇淋，见她出来就递上一支：“新工作怎么样？”
“还行。”法芮尔也笑了笑，她听说了自己的工作安排和薪水，毫无疑问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而且她不用担心她不得不从404搬走了。这件事让她心里的大石头不翼而飞，她那盲目的乐观和自信又回来了。
甚至开起了玩笑：“不过我觉得我更喜欢挖掘机。”相比起小孩子来说。
安吉拉闻言大笑，漂亮的蓝眼睛在夜晚的灯光下闪烁着无数细碎的星芒，法芮尔走在她的身侧，也笑着低头咬了一口甜筒，冰凉而甜蜜的味道化在舌尖，让人莫名地觉得……幸福。
“谢谢你，安吉拉。”她低声说。她的债主笑眯了眼睛，歪着脑袋一本正经：“不用客气，为了早日还清欠我的债务，还请你努力工作！”
说完她踮着脚尖往前走了两步，好像高兴得踩在云朵上。法芮尔适时在她身后补充：“说得没错，我想我很快就能还你钱了。”
诚如她所说，这份工作的薪水挺不错，而且安全，又稳定。
安吉拉的背影顿时一滞，如临大敌般地回过头来。法芮尔看着那女人眼珠子一转，狡猾地说：“那我要开始给你算利息了！”
“我还有利息？”法芮尔挑眉，她向着安吉拉走过去，看着对方生动的表情，手上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般，自然之极地搂上了天使的腰。
那纤细的触感从左手传来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一点，突然拉开了距离。
“对……对不起……”她像是一个从梦里惊醒的人一样，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冒犯失礼的事？
安吉拉也怔愣地看着她，好一阵子，才软软地笑了起来。她没有远离法芮尔，反倒主动站得更近了，刚刚拉开的距离不复存在，她淡雅的香水味轻飘飘地传过来，腰肢若有似无地蹭在法芮尔手边。
“没关系。”她这样说，低头专心地舔着手里的冰淇凌。
法芮尔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没，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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