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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 Fiction 同人 La_meredith 10766 Jun 04,2021
  这本散掉的书还能不能穿在一起呢?或许书页整整齐齐放在一起,等待一条新的线,也是可以的。可西班牙人决不允许这一点。李华梅从蒂雅和柳科以及费南德的互动里就能听出,这个叫“埃斯康特”(一个明显的西班牙姓氏)的上司显然对这片大陆原来的主人怀有很大的敌意和蔑视。
  “我所属于的家族,原本居住在‘高山’的另一边,大部分的印加城市都建在山上。”
  很新奇,因为在中国,很少有城市建在山上,平原和河谷中有利于防御和种植灌溉,而高山上却很少有平坦的地方适合种植。
  “在我的记忆中,有村里的大家围着一个广场和旗杆跳舞的画面,村中的老人每天都在那里,给年轻人讲以前的事情,我想那就是‘印加’吧,可我实在不记得什么了。我会说一些克丘亚语,但对我来说,语言如果不变成文字,好像就无法记忆得很牢固。”
  她抬起头来,勉强地笑了笑,“我实在无法告诉你更多关于印加的事情,或许我想起来之后,会告诉你更多的。”
  李华梅看着蔚蓝色的海中滚动的涟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这么怔怔地看着她。
  还是蒂雅摸了摸她的头。
  “提督……!”她忽然急急地喊了一句。
  “怎么了,玛利亚?”
  “会有这么好听的曲子,会有提督这么好的女孩子,印加应该是个好文明!”
  被她的话逗乐了,蒂雅扑哧一声笑出来。明确地表示好恶,这对内敛而腼腆的玛利亚来说实在是难能可贵,她说得如此磕磕绊绊,想必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而是一时冲动的结果。
  玛利亚的一时冲动使蒂雅愉悦。
  但在意识到蒂雅的笑是什么意思之后,她又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霎时间,一股灼热的感觉涌上面颊。蒂雅及时地捏住了她要抽回去的手,也因此能够近距离欣赏到她羞愤又隐忍的表情。
  粉红的脸颊,微蹙的眉头,咬着下唇的白牙,因为又羞又急而红了的眼眶。
  还是放开吧,否则这位腼腆的船舱侍者说不定会羞愤而死。果然,她的手一松开,李华梅就匆匆地跑掉了,似乎还带着一路的热气。
  人际关系让人困惑。李华梅边跑边想。
  她跑到船首楼的时候,行久正在帆下的阴影里站着。李华梅疑心他是故意站在这里的,于是问:“你怎么会在这?”
  行久笑了笑,指了指天:“热带的太阳太浓烈了,我躲一会儿。”
  海上的气候多变,即便是当初在东亚沿海活动,也只能该晒就晒。行久似乎是总也晒不黑的那个,以前以为是体质问题,现在看来只是因为他特别会找地方躲太阳吧。
  李华梅阴着脸点点头。
  但行久似乎没把话说完,这会儿慢悠悠地说:“当家,这回演得真不错。”
  “不、不错什么?!”糟了,他还是看到了。
  “就是……那种……少女的娇羞,啊,太难了,我不会说。总之当家表现得太棒了,不但毫无破绽,还演出了自己性格中没有的部分。如果蒂雅提督是个男人,这会儿已经把整个舰队拱手送上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关系应当越亲密越好,亲密的关系有助于任何活动的展开。”
  大概看得出他是认真这么想的——只要他认真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李华梅仔细打量他,试图从他言行中任何一点破绽里找出真相。
  不过,他的这番话里可没有几个片段是让李华梅满意的。首先是“少女的娇羞”,虽然她平时致力于伪装出这种十六岁少女特有的神态,但刚才并没有表演的成分,反而是感觉好像失败了。其次,关于“蒂雅提督如果是个男人”的假设,也很禁不住推敲:如果蒂雅身为男性,很可能完全无法体会到身为女人的艰辛,也就不可能这么温柔地允许她呆在船上做半个闲人——除非出卖肉体。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尽力周旋,但如果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什么不直接煽动水手哗变,干掉提督、副官以及参谋长,自己独揽大权呢?
  红虎鲸脑中直接删掉了后一个选项,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提督并不是男人,没必要做到这么心狠手辣的地步。
  “当、当家……别这么沉默。”
  “……你说得没错。”但如果要她亲口承认刚才的一切是出于本心,那也过于羞耻了,所以只好承认这一切都是表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水汽的味道充塞着胸膛。在船头上很少有别的参照物作为自己虚假的后盾,因此海的辽阔就显得异常地明显。随着波浪起伏着,她站在船首帆附近,不经意扭头往后看,视线却穿过整艘船,精准地和蒂雅的眼睛碰在一起,吓得她又扭了回来。
  “……”总有些不对劲,这种让她紧张却又雀跃的感觉,以往只在战斗开始的时候才会出现。但大西洋这么辽阔,他们的位置又恰好处于大洋的正中间,附近不但没有船,连岛也没有,是不会有突如其来的战斗的。
  “当家,科鲁罗担心过伯南布哥如果无法消化我们带过去的货怎么办。”
  李华梅想了想,说:“城市繁荣了,就自然会有人聚集。我们并不是要做一两次的买卖,我想,蒂雅也应该懂这个道理的。”
  “咦,为什么?我以为当家的和我想法一样,觉得异族人的想法不可捉摸。”
  “或许是我太乐观了吧。我以为新大陆是她的故乡,人对自己的故土,总有一种希望她好的感情。如果不是有这种感情,她或许不会救柳科。”
  “诶?”行久惊讶地收起拿出来比划的刀,“柳科的事情,我没有听过,请当家的不吝赐教。”
  “……”海上的生活是很无聊,飘在海上经年累月没有战斗也是常有的事情,甲板要员们平时往往随身携带一些打发时间的书籍。因此李华梅实在无法揣测行久从他随手带上船的书里学了一些什么似是而非的词,还是忽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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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远东发生的事情很像,西班牙人侵略了新大陆,并奴役了那里的人民。柳科是纯血的当地人,但也是蒂雅的一个远亲。他成立了一个反抗组织,专门刺杀总督要员。不过,因为实力相差悬殊,他被人追杀到走投无路时,为蒂雅所救,从此留在了船上。”
  “原来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刺客!”不知道这个词又触动了他哪一束认知偏差,“啊,他的样貌,令我想起了我曾经和虾夷人相处的日子。他们看起来有些相似,经历也如出一辙。”
  李华梅记起行久曾经说过他在日本最北边的岛上修行的日子,在冰天雪地里,和受到和族人压迫的蛮人住在一起,还替他们打退了几轮劫匪。这个人似乎总是这样,身为武士,却去和蛮人做朋友,身为“倭寇”,却加入了抗击倭寇的义军,或许他总是能嗅到正义的气息吧。
  等到太阳沉下水面,船被两个漆黑的半球笼罩起来,她才算是冷静了下来,寒着一张脸去吃饭,但别扭的感觉仍然在,直到蒂雅又热情洋溢地把她拖进怀里。
  蒂雅凑近了过来,认真地捏起她的脸皮搓了搓,困惑地表示:“好像和我也差不了太多,可是感觉起来,你的脸皮好像薄到什么也挡不住呢。”
  “提督,这又是哪门子的胡说八道……!”
  完全没有被她的话影响,蒂雅眯着眼睛微笑,一把搂住她揉着她的头,两人一起滚倒在床上,“实在是太容易害羞了,啊,好可爱啊。怎么会这么可爱?”
  这可真是完全无法可想了。
  对于这种热情洋溢的对待,李华梅多多少少有点自暴自弃。不过只要不是因为她自己突然抽风做出些什么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去做的事情,逆来顺受也不是不行。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这么安慰着自己,她终于陷入睡眠,度过了这个难熬的一天。
  目的地伯南布哥是这一小块殖民地的统称,不过在见到这个码头之后,李华梅还是震惊于它的原始和落后。几个四面透风的工棚就是修理厂和仓库,四面有简易木板歪歪扭扭围起来的则是保管仓库。
  ……这到底能保管什么呢?实在令人疑惑。海边的风并不是什么普通的风,空气中咸腥的水汽能侵蚀金属,铁块之类的东西放置在港口上,要不了三五年就会朽烂,如果货物堆在这种地方……那还是快点转运出去的好。
  不过更加令李华梅震惊的是,蒂雅的商会也不是第一次到伯南布哥来。
  “那么、那么提督来过这个地方啰?”
  “是的,这里姑且还算是西班牙的辐射范围。”
  这么说真是太让葡萄牙辛酸了,在西班牙国王同样地继承了葡萄牙国王的位置之后,它就成了另一个辉煌的海上强国的陪衬,现在就连通商权也共用了。
  但这个地方又偏僻又贫穷,近几年来更是人烟稀少,一切都是因为这里离加勒比中央太远了。
  “如果是亚马逊河出海口另一边的卡宴,就要比这里繁荣得多。”交易所的老板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不温不火地说。
  “你看起来很忧虑。”科鲁罗轻快地说着葡萄牙语,他当年可是在东南亚畅行无阻,靠的当然就是会说摩鹿加群岛通用的葡萄牙语。荷兰人和葡萄牙人瓜分了整个东南亚地区,葡萄牙更是把手伸向了东亚,不过目前只附着了一只触手在一个庞大帝国的腹部。
  “或许我能帮你?”
  “得了吧。”老板笑着打趣。当商人说要“帮助你”的时候,这多半是要破财消灾的另一个说法。但这正是商业世界通行的法则。
  “是这样的,”他擦了擦手,叹了口气,“南瓜和丁香都丰收了。”
  “这是好消息啊,为什么愁眉苦脸的?”
  老板又叹了口气,“你知道西鲁韦拉吗?那个非洲的象牙商人。我听说你们是从非洲过来的吧?”
  “唔,这个,这个,只是中转。”科鲁罗含糊地回答着,“但也有所耳闻,他怎么了吗?”
  这句话落在李华梅耳中,多多少少感觉到一丝明知故问。西鲁韦拉在象牙海岸和谷物海岸做生意有一段时间了,名义上是象牙商人,实际上仍旧做着贩卖奴隶的勾当,也就是因为这个,而被李家从罗安达一路揍到阿尔金,后来据说带着最后一箱财宝销声匿迹了。
  红发女海盗则左顾右盼,李华梅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丝的欲盖弥彰。
  不过费南德的鹰眼又在她和她的秘密船员之间来回扫视,所以她低眉顺眼地躲在蒂雅的身后,只偶尔探出半张脸来,假装心不在焉地四下探视。
  “啊……他早先预定了我们所有的南瓜和丁香,付了一成的定金。但他一直没有出现,你也瞧见了,现在伯南布哥不景气,没什么人来,眼看南瓜就要烂在地里了……”
  西鲁韦拉当然是不会来的,李华梅稍稍动了一下恻隐之心。但反过来想想,就算是像来岛那样穷凶极恶的海盗,也会在那霸订购糖,然后卖到本岛上去。要是打海盗就必须照顾这些海盗的利益相关方,那开公司也太累了,因此她的恻隐之心就像是海中的泡沫,出现了一下,又悄无声息地破碎了。
  “听说西鲁韦拉最近过得并不好,他应该不会来了。”女海盗插嘴说。看见大家都看着她,事不关己地解释:“只有我一直在非洲嘛,我当然知道。”
  “怎么也好,想办法把南瓜买去吧,如果你有相熟的合作人,也可以让他们来买。这里的南瓜很好的!个头很大,粉烂肉多,不管是蒸还是烤,都很好吃的!”
  每个人心里都很兴奋,大西洋的一边没有食物,大西洋的另一边农产品滞销,这不就是天赐良机吗?
  是有人按耐不住,看向蒂雅。这时候难道不应该一口答应,免得对方反悔吗?
  李华梅也在背后静静地看着她,假如她表现出一丝丝激进的意愿,就一把抱住她抢夺她的注意力。但是蒂雅并没有。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科鲁罗得到了提督的信号,慢吞吞地说:“这个嘛……你也知道我们远道而来,当然希望带一些更值钱的东西回去,南瓜的价值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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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我已经很诚实地告诉了你我的处境,这么坦诚的商人可不好找!”老板提高了嗓门,眼睛却落在了蒂雅身上,“她才是做主的人吧?我听见你进来之前叫她‘提督’了!美丽的提督啊,我看你也是当地人吧?你忍心看着他们血本无归吗?”
  李华梅忍不住捏了捏蒂雅的手,这个温柔的提督可不能这么轻易就心软。农民和商人一样不好打交道,如果带着无谓的同情心,就会被这些貌似温顺的狡诈野兽诓得一败涂地。
  蒂雅轻轻回以一个温柔又轻巧的抓握,不紧不慢地开口:“不出意外的话血本无归的应该是你吧?这和当地的农民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不过是给农场干活罢了。”
  当然了,殖民地的开拓者当然是圈下一大块地,然后雇佣已经破产或者濒临破产的当地人做佃农,少有原住民自己能开农场的。
  这对当地人来说太难了。整个新大陆原有的经济体系完全被摧毁,取而代之的是被迫被纳入新世界的商业版图,要想适应这些别人已经用了三四百年的东西,对于连语言都不怎么相通的当地人来说当然是难上加难。蒂雅自己虽然是一个商会的会长,但这占了身上一半(以上)西班牙血统的便宜,而且说到底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噢,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家都是一体的。如果我破产了,就没有办法付给农场尾款,没有尾款,农场的营生也会变得很差,佃农们难道又会好过到哪里去吗?”
  科鲁罗适时地接话:“我们的提督说得没错,这件事跟我们关系实在不大,不但要占用许多空间放这些卖不上什么价钱的东西,而且还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去保管,这可是食物,很容易腐烂的。”
  “不、不会的!南瓜有很厚的皮,放个一年半年的也没有问题!”
  “哦,那么就放着呗?”科鲁罗的手在眼睛上面搭了个凉棚,特地朝外面望去,保管仓库歪歪斜斜的木头出现在视野中。
  “不、不是的!”老板似乎完全乱了阵脚,妥协地耷拉下来,“交易份额会给你优惠的……折扣也……再给百分之二十的折扣吧!”
  科鲁罗摸出一个小本写算一番,给蒂雅看了一眼。蒂雅不置可否,这里的南瓜也并没有比圣地亚哥便宜多少。
  老板咬咬牙:“再、再减百分之十!不能再低了!”
  “百分之二十。”
  “十二!”
  “十八。”
  “十、十五……”
  “成交!”科鲁罗快乐地拍着手,接着低低地抱怨了一句,“要是有算盘就好了。”
  没错!李华梅心想,不然光靠口算,这样百分之三十五的折扣乘以一个不怎么整的数字,准确率当然是没有了,要想快只能先估算一个差不多的数。如果有算盘的话,马上就能算出正确的数字。这是他在李家舰队上学会的超高级技能,从此砍价时更加所向披靡。
  “‘算盘’是什么……不过就这么说定了,那请问要多少呢?”
  “别急呀,我的仓库不空出来,又要怎么买新的呢?这可是个大难题了。”
  老板放下的心又重新慌乱起来,“那、那,客人们要卖什么东西呢?”
  “唔,我们有三船的罗望子和一船铜矿石。”
  “真是令人发愁啊,在本地,没有什么人需要这些东西,我也最多只能买五百磅的罗望子。”
  五百磅不如找零售商去买吧,李华梅心里想。但这和情报不符啊,据他们的前期调查,罗望子在当地应该是很缺的东西才是。
  “啊,卡宴曾经出产上好的蓝色,但是现在不知道怎么了,也没有进口过来,想要知道得更详细,你们还得去卡宴问问。”
  “咦,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老板推了推眼镜,“罗望子除了可以当零食吃,还能做染料的染色助剂。但是,由于本地的染织场已经关停了,没有地方会大批使用罗望子。指望当嗜好品吃掉?这么不景气的情况下,我也只能以七折收购。你瞧啊,卖不出南瓜,就没法买进罗望子。”
  这或许就是报应吧,科鲁罗得意过分的下场。
  但不论如何,货物都是要流动才能赚钱,少赚一点也无所谓,只要卖得够快,钱总会源源不绝地流进口袋里。蒂雅这么安慰自己,但李华梅却有别的考量。她问蒂雅:“提督,我们会去卡宴吗?它在什么地方?”
  “什么?卡宴吗?它在一个非常非常大的河口附近,但我们不去卡宴。”
  “假如我们不去卡宴,下一次来的时候,罗望子照样会卖不出去,这不就糟糕了?”
  蒂雅笑了笑,抚摸着她顺滑的黑发,说:“下一次的事情,下一次再说吧,卡宴靠近加勒比地区,我不想靠那么近。”她凑近李华梅的耳边,“我怕埃斯康特找我算账。唉,本季度的保护费还没有交。”
  按理来说,本来应该去卡宴一次性把事情办完。
  “不过我们已经出来十天了,这样看的话,或许谷物海岸不能再等了也说不定。”耗时的长度让红虎鲸有些意外,本来以为横跨大西洋会花掉更久的时间,譬如说从绿角出发去里斯本就要半个月或者以上。
  “你说的没错,”蒂雅迎着风和朝阳,脸也被涂成了金黄色。她指挥水手们升帆拔锚,船身忽然一震,接着朝外海驶去。
  但方位出乎李华梅的意料,“为什么朝向东南?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是从……”她比划了一个方位,大致指向西北。
  “你竟然记得这个?”蒂雅嘉许地点点头,“曼努埃尔向我解释过。我们来的时候是顺风,因此很快,那么如果按原路返回的话,岂不是就是逆风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要花两倍的时间返回,但是大西洋的洋流和风是很奇怪的,这里有一个环状的风带,如果朝东南驶入这个风带里,我们回程的时候也会是顺风。”
  李华梅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当初科鲁罗为什么建议要专门找个熟悉航路的领航员,主计长真是煞费苦心啊。
  十天并不是很长的时间,日升日落十次之后就是十天过去了,只不过这么长的时间里,总不可能一成不变。譬如说这个早上,李华梅从一阵刺耳的尖叫里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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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蒂雅还蜷缩着,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尖叫还在持续,而且就在很近的地方,蓦地,隔壁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道细小的黑影从她脚面上经过,电光石火间被她一脚踢飞出去。
  “吱叽——”混在尖叫声里,一种属于小动物的声音戛然而止。
  阿尔加迪斯慌慌张张地问:“老鼠呢?老鼠呢玛利亚?”高挑的身躯试图藏在李华梅身后。
  李华梅指着舱门后面的尸体说:“在那边。”
  “怎、怎么不动了?”
  “大概……死了吧?你怎么会惹上老鼠了?”她试图扭头跟阿尔加迪斯说话,但肩膀一直被他推着。
  “不、不要背对你的敌人!”
  真没想到呢,学者会怕老鼠。她担心老鼠是有深意的,老鼠偷吃存粮,被它们污染过的食物很可能传播病菌,繁殖多了还会跟人抢吃的,咬坏墙壁和线缆,总之令人头痛。
  死老鼠不算敌人。
  “总、总之,我起床之后就发现它在我的桌子上,吃我昨天剩下的……面包……”
  “大概是从伯南布哥上船的吧。”满载着食物的船只仿佛行驶在大西洋上的诺亚方舟,鼠亚当和鼠夏娃在这里快乐地生活和繁殖,很快就会有一船老鼠了。
  真是个让人头痛的事。她走出船舱,身上穿的还是凌乱的睡衣——蒂雅的旧衬衫。勉强套了一条正经的裤子。这个样子顶着巨大的偶像包袱,她踏出船舱,外面冲锋队似乎正准备开始练习。
  “怎、怎么了?”行久被她这一身行头吓住了,第一个反应是疑问。
  “把阿芝莎的猫要过来。”
  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行久自动自发地立正后喊道:“是!”
  糟了,随随便便这么听一个小女孩的话,万一露了破绽怎么办?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要去掩盖,不免让人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指挥水手放下小舢板,连帆也不放,只划着桨就去了后面找阿芝莎。
  李华梅关门回了屋里,蒂雅才迷迷糊糊地拽住她,说:“玛利亚,你去哪里了啊……你不在好冷啊。”
  是了,海上风很大,从木板的缝隙里渗进来的风,也足够让提督觉得冷了。
  李华梅轻轻抚摸着她海藻般的深金色长发,柔声说:“提督,我去处理一点事情,你再睡一会儿吧。”
  “不行,玛利亚干什么,我也要跟着……”
  可是睡魔实在是太可怕了,轻易地就把蒂雅从李华梅手中拽回了梦境里。她的手还在李华梅的衣摆上勾着,但力气已经松了,对难度较高的挣扎毫无招架,轻易就被拽了下来。
  “我很快就回来。”
  她这才好好地整理内务,洗漱干净,换了一身妥帖的衣服,这才又离开了船长室。
  行久还没回来。
  行进中的船只也要保持船距,如果速度快,则船距会拉得更远。这样一来,行久去找阿芝莎的一个来回,就要花上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不过感觉上,也应该快要回来了。
  果然,已经张开帆的小舢板乘着旗舰破开的水浪追了上来,阿芝莎在一旁操纵船帆,而行久干脆用上了桨——武士的臂力是很吓人的,从他每天在船头练习时举着的巨大练习剑就能看出来。没准划船是他主动请缨,就是为了做一些和平时不一样的锻炼。小舢板的帆和卡拉维尔船的帆不可同日而语,想要赶上高速行进的旗舰,则当然应该有一些特殊手段,譬如说加一些人力。
  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那只橘色的猫乖乖地站在阿芝莎的肩头,似乎完全不怕生,被从肩上扯下来的时候,还缩着爪子懵懂地看着李华梅。
  这么无辜的可爱模样让她忍不住伸出了手。
  危险的气息,她在关键时刻缩了回来,细小的破空声,大概是猫爪撕裂了那里的空气。
  “借它来是为了抓老鼠。”李华梅抬起头看着阿芝莎,“它能抓老鼠吗?”
  “当然了,海盗也不会平白无故养一只猫。”
  如果从前不认识,李华梅或许会立刻相信她。毕竟唯利是图的凶恶海盗确实不可能平白无故养一只猫,他们连一个人都不愿意白养。但阿芝莎就不同了,她对小动物的爱心极为泛滥,哪怕是一只怕老鼠的猫,没准她也会为了猫和老鼠决斗。
  看到她不信任的眼神,阿芝莎爽朗地笑了,“这是真的,它是抓老鼠的一把好手。”说完抓住猫咪的四个爪子,送到李华梅面前让她摸。“不要怕,它抓不到你了。”
  “它叫什么名字?”指尖被毛茸茸的猫头挠着,有一种可爱又难以形容的小幸福。这个瞬间,她想她或许能理解阿芝莎喜欢小动物的心情。不过它又缩起了脖子,灵活又柔软地流出了李华梅所能摸到的范围。这让她放弃了继续摸它的想法。还是尊重彼此的选择吧。
  “玛利亚。”
  “什么?”
  “叫玛利亚。”阿芝莎露出一个坏心肠的笑容,“挺贴切吧?”说着,好像是为了示威一般,揉了揉橘猫的脑袋。
  “我并没有答应借给你。”阿芝莎挠了挠猫咪的脖子,把它按回了自己怀里,小猫立刻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蹭了蹭她,还舔了她的手。等等,究竟为什么管它叫玛利亚?
  “不是白借的。”阿芝莎举起小猫,“你得付出一点代价。毕竟我们和你们现在只是雇佣的关系。”
  明面上是这样,这代表了必须遵守明面上的一系列规则,其中就包括了“船舱侍者不可能无代价地指挥海盗雇佣军”。
  “……你想要什么价钱?目前,我只能付给你我两个月的薪水,作为它的租金。”
  “她,她是个女孩子,可爱的那种。”
  “……她的租金。”如果有可能的话,李华梅很想现在就教她应该对自己的上司尽可能的尊敬,但周围的水手都看着在。没错,行久手下的武装水手们都放弃了训练围过来看热闹了。其中就包括红发女海盗的崇拜者,红发女海盗预备役克里斯蒂娜。
  她看起来很想上前摸一摸和自己属于一个类型但明显不是同一种颜色的红发。
  “噢,谈钱多伤感情,玛利亚。”她叫出这个名字之后,猫和李华梅都盯着她,动作整齐划一。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让这种想摸她头的心情挥之不去。“如果能看到你跳舞,那么就太荣幸了,我一定会荣幸得迫不及待想要把玛利亚借给你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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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华梅沉默地看着她,其实是并没想好要怎么反应。
  如果是一个被解救的舞女,提到以前的事情就好像是提到了屈辱的往事一样,那么这时候应该拍案而起发起决斗才对。但鼠患也是必须要解决的,老鼠传播许多种致死的疾病,如果在深海的正上方爆发,这个孤岛一样的船队很快就会覆灭的,到时候变成幽灵船,某年某月或许会乘着洋流漂上某个海滩。
  “不会让你为难的,我很好奇你跳弗拉明戈会是什么样子,既然你擅长跳舞,不如学给我看吧?”她转头在人群中寻找克里斯蒂娜,不过这位她的头号迷妹就站在最前面一排,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我在这!在这!”
  阿芝莎状似温和地笑了笑,但独眼女海盗的笑容到底有多少温和的成分呢……
  “我也很喜欢你的舞蹈,如果你能教会玛利亚那就太好了,可以吗?”
  “可以可以!”她满口答应了下来。
  “你看我已经替你找好了老师。”她“温和”的笑容现在转向了李华梅,红虎鲸在心里说“不用了”。“那么,你觉得什么时候能够支付给我?”
  “等到那个时候就晚了,”李华梅不客气地指出。比起商人来,海盗应该更能够理解为什么要及时消灭鼠患。商人损失的是钱,但海盗损失的多数是命。“如果你同意换一个正常点的代价,我将十分愿意说服提督支付。”
  “玛利亚?你叫我了?”
  蒂雅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推开舱门出来,迷迷糊糊的样子和乱七八糟的头发说明她才刚刚起床,仅仅披着一件提督外套。
  李华梅无奈地换上一副温柔娴静的表情,对她说:“提督,马上就好,请你先回房间,我等一会儿就去服侍你。”
  “服侍”是个好词,女海盗的独眼朝行久瞟去,果然看见他精神为之一振。
  “一个月吧,答应就借给你。”
  “……成交。”
  听到她的承诺,独眼女海盗更快乐了,摸过猫的手伸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先收点定金。”
  猫从她怀里跳出来,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船舱里。
  李华梅听见蒂雅的小声惊呼,回头看见她站在门边向她招手,她对阿芝莎示意自己要先走一步了,女海盗很好说话地点了点头。
  蒂雅把她揽进怀里,皱着眉头说:“早上冷,多穿一点。刚才怎么了?”
  李华梅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船上有老鼠,我去借了一只猫。提督,我要去处理一下被老鼠污染过的地方,请你回去等我。”
  蒂雅不情不愿地放开手,而李华梅朝着学者的房间走过去。房门大开着,学者因为惧怕老鼠而跑得不见踪影,因此她得以轻易进去拿出据说被老鼠吃过的面包和盘子,干脆地丢进了海里。
  她上上下下洗刷了一遍之后,想停下来休息一阵,蒂雅立刻跟了过来。
  “提督,让你久等了,我不敢耽误老鼠的事情。”
  蒂雅温柔地笑了,看着她的眼睛像一片宁静的潟湖。“玛利亚认真工作的样子好美丽啊。”
  “提督……”
  “没想到你能这么果断,以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但虽然是这么说,对大人物的小动作却没有停止,总是对她又揉又抱的。这让她不禁想起了现在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抓老鼠的橘猫玛利亚。阿芝莎究竟是什么意思?她在暗示什么?
  毫无疑问地,那件事之后,李家舰队遭遇剧变,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人的性格都发生了一点恼人的变化。但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已经不惧得罪李家的话事人了!
  虽然李家已经损失了躯壳,但灵魂还在,这意味着她说出口的一切事情都还有以前一诺千金的效果。或许就是吃准了这一点,阿芝莎才敢这么得寸进尺。这让她生出一些虎落阳平被犬欺的沧桑感来。
  比起她的百感交集,克里斯蒂娜就要高兴很多。她的偶像,真正拥有红色宝剑的红发女海盗,命令她教会本船吉祥物可爱的玛利亚弗拉明戈舞,她跃跃欲试地想要开始执行。而且听说她擅长跳舞,遇见同行难道没有一些想比拼的竞争感吗?可惜之前玛利亚总以舞种不同拒绝挑战,这次都跳一样的舞蹈,总该能一较高下了吧?
  红虎鲸是个精力充沛的人。当然了,大多数像她这样的人都精力充沛而野心勃勃,否则不会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掀起一点风浪。
  但环绕她的热情提督,不怀好意的属下,和跃跃欲试的弗拉明戈舞者,都忽然让她感觉疲惫,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行久不算太高大的身躯挡住她,让她好能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躲起来。不过说是“躲”,也最多是躲避视线罢了。
  挥舞着过于巨大的素振棒,行久的气息不算有太大的改变,还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说话。
  “当家,你这可真是颠沛流离啊。对了,那只小猫真厉害啊,听说昨天就捉到了十只老鼠,整齐地放在厨师长门口。”
  李华梅随口搭话:“是想拜托厨师长处理成大餐吗?”
  “哈哈哈人类可做不到吧。”
  正说着,一个橘色的身影英明神武地冲出来,在缆绳和水手之间穿梭,仔细看它前面,似乎还有另一个灰色的东西,但快成了一道灰线。慌乱之间,老鼠跑上了船首帆,矫健的猫咪也跟着过去了。那是一条死路,这下不仅是行久,连李华梅也忍不住跟着这局势紧张起来。
  橘猫一步步地逼近过去,灰色的小耗子在死路上转了一圈,又回头试图跑到最后一条缆绳垂下的地方,想要从这里返回甲板。但或许橘猫是故意的,在老鼠胜利踏上归途的前一刻,一爪踏在了它的必经之路上,又用另一个爪把它扫开了。
  “她这么大胆吗……?”李华梅看着这只同名小猫,发出疑问。在大洋的中间虽然看不见浪花,但海浪的起伏往往在8码上下,再加上海风助力,就连水手带着安全绳也不敢这么走在船首帆那条不算粗的杆子上。
  但这只猫就敢。
  老鼠感觉到威胁,一步一步地后退,甚至焦躁地来回跑动,每每它打算突破防线的时候,就会被猫爪轻轻地拨回来。绝望的老鼠试图走桅杆的侧面,但高估了自己爪子的抓力,失足掉进海中,转眼就被浪花吞没。
  而橘猫坐在船头,舔了一会儿爪子,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地离去了。
  行久杵着素振棒,若有所思地握着下巴,发自肺腑地小声感慨:“唔,这名字也可以说是恰如其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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